(第二更)
“大赞!”宋濂击节赞道,“这句话原来可以这般解释!”
云霄身边舔着糖人的王敏儿不乐意了:“切!小屁孩儿一个,也谈‘士’!干爹说了,整个儿《孟子》实际上就说了两句话。第一句话就是,乐百姓之乐,忧百姓之忧,则百姓乐其乐,忧其忧,得而不王者,未之有也。这是说内。第二句话就是,修兵革,强甲胄,保境安民,以有道诛无道,以正朔诛不臣,是为义战。这是说外。古往今来,做到这两条的,就是亘古明君。”
陈迪高兴地敲了敲桌子笑道:“樉儿是小屁孩儿,那你是什么?”
王敏儿眼睛一翻:“反正我不是老匹夫。”说罢,继续舔自己的糖人。宋濂顿时大笑起来,拍拍陈迪的肩膀道:“老匹夫你省省吧……”
只有老四一个人皱着眉头坐在那儿不停地掰手指,口中念叨不休。陈迪来不及和王敏儿计较,好奇地问道:“棣儿在想什么?”
朱棣撅着嘴晃了晃小脑袋道:“我在算。刚才五叔说,治国之道在养民、养军。可不论养什么,先要做到府库足呀!大哥二哥虽然说得对,可却没说明白如何让府库充裕,五叔说,民不加赋而国用足,可如何才能做到呢?方才在田间听准备春耕的佃农们说,纵然风调雨顺的好年景,也不过产稻米一石五,照这么算,十五税一,农户们怕是只能度日而不能富足,三十税一,征收的粮秣又少了许多。虽然说待天下太平了,百姓就多了,丁税也能多收,可百姓多了,又哪来那么多地养活他们呢?”
宋濂和陈迪面面相觑,这半大孩子,一句话就点到了历代王朝的死穴。不加税,随着国家的摊子越来越大,不用交税的特权阶级越来越多,国库不够用;加税,百姓不答应。两个人也算是过来人,都很清楚一个王朝的税收制度在各级官僚具体执行的时候有多少猫腻,如此一算,这税赋问题绝对是个死结。
朱棣又说道:“方才的糕点铺子卖的糖糕,面一斤,糯米粉四两,蜜一两五,鲜乳四两,盐两钱,柴火若干,人工若干,照这么估算,刚刚买来的两斤糖糕,大概赚到六十文,出门的时候,米铺的伙计刚好给糕点铺送来一个月的糯米六十斤,也就是说,一个月这个铺子卖这个糖糕可赚一两四钱多银子,算上其他糕点,应该不会超过十五两。应该说,掌柜的日子算是富足。”
宋濂默默地点了点头,朝陈迪看了一眼,两人都露出了惊骇的神色。
朱棣不管不顾,继续说道:“可是,这个掌柜的有三个儿子,撇开妻妾不算。若是等这三个儿子将来都成家立业,有了子嗣,这十五两如何养活这么多口人?铺子可以多开几家,若是耕田的农户,去哪里多垦土地?一国之地,总是有限的……”叹息了一声:“开源、节流,说起来简单,怎么办才好呢……”说罢,又一个人做到桌角画圈圈去了。
宋濂脸色大变,站起身朝云霄躬身一礼道:“刘将军,老朽赔罪!”陈迪也慌忙起身道歉。
云霄也连忙起身回礼道:“客气!多礼!”
宋濂坐下,红着脸道:“惭愧!惭愧!”
云霄微微笑道:“两位大人教过不少弟子,如何是云霄能比的?云霄所以为之,不过是两位大人的弟子与旁人不同而已。这几个孩子,将来或是为君,或是为王,熟读圣人典籍本是份内之事,只是,为君王者,若是耽于字句文章,恐怕会有李煜、赵佶之祸。”
看到宋濂陈迪有些惶恐,云霄笑笑道:“若论诗书,将来开科取士之后,何等高才不能入彀?为人君者,过于咬文嚼字反到不美。诚如韩信所言,为人臣,当善将兵,为人君,当善将将。我等当授以帝王之道才行。承平之后,难免会有奸猾小人混入朝堂蒙蔽君王,咱们能做的,就是让君王知道百姓所需,百姓所想,这样才能让奸猾之徒无所遁形。”宋濂陈迪这才叹服。
或许是男人天生的本能,几个小屁孩儿在吃饭之后没有一个盯着云霄,却统统去拍王敏儿的马屁。云霄倒也知道这无关男女之间的那些东西,而是出于在异性面前表演的本能,心下想想,自己这个丫头将来若是嫁人,恐怕也不是随便找个普通人家嫁出去的,多半也就是在这几个孩子里面挑上一个。朱标是不用想了,人家将来是储君,没这么便宜的事儿落到自己头上;老四也不用想了,不是妙云就是妙锦,不然自己和李贞姬清白就说不清楚了,剩下的也就只有老二老三了,结义兄弟里面也就自己的女儿和他们年纪登对,怕是将来少不掉一个便宜女婿了。云霄心里暗笑,这才多大啊,自己都想着做岳父了!
游玩了一阵,云霄才让扈从驾着马车把兄弟四个送回国公府,自己则抱着王敏儿慢悠悠地踱回去。
王敏儿完全不是个省油的灯,趴在云霄肩膀上,乌亮亮的眼珠直滚,又是一副可怜样:“干爹,你将来是不是要让敏儿做他们的老婆啊?”
云霄哭笑不得道:“什么他们?一个女人一次只能嫁一个丈夫,难道你还想嫁好几次?”
王敏儿噘嘴道:“那一个男人怎么能娶很多老婆?”
这个嘛,还真不好解释。云霄有些犯愁,他一向懒得用“天经地义”之类的话来糊弄人,可他一时间也找不到说辞来解释,只得含糊道:“没准是因为男人不会照顾自己,只好多找几个了,没准、大概、也许……”
王敏儿气咻咻道:“骗人!二娘可是说了,她们南疆一个男人只准娶一个!”
云霄立即反应了过来,很快就罗织好了说辞:“那是她们那儿不打仗,活着的男人多……”
王敏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好像也是,很多事情都不肯女人去做,女人只好靠男人养活了……”说罢,小拳头挥舞了起来,恨恨地说道:“若是女人能养活男人,哪个男人敢纳妾?到时候,谁休谁还说不定呢!”一番话之后,王敏儿顿时如同小妖精一般粘住云霄道:“干爹呀,商量个事儿行么?将来给敏儿找的夫婿废点儿就废点儿,要让敏儿养活他的那种……嗯!嗯!到时候我看他不顺眼了,就休了他!”
云霄顿时毛骨悚然,这丫头也太狠了吧?
看到云霄不答应,王敏儿伸出手上已经被舔得一塌糊涂的糖人:“干爹,答应敏儿吧!敏儿这个糖人送给干爹吃,好不好?”
云霄腾出一只手在王敏儿屁股上抽了一巴掌:“小丫头,再胡说就把你送到你哥哥那儿去!鞑子那边男人多!”
王敏儿顿时就是一脸哭相:“干爹又摸敏儿屁股了,敏儿回去告诉干娘!”
云霄顿时一脑门汗:这才是如假包换的小姑奶奶啊!连忙扯开话题道:“我可是说真的!鞑子那边女人当政的部落还是不少的!”
王敏儿不依道:“干爹坏!欺负敏儿小,敏儿也是小鞑子……”
云霄叹了一口气,幽幽道:“其实在干爹心里,没有华夷之辨,若是鞑……蒙古人能够……唉,不说了,你将来会懂的!先当好干爹的好女儿,只要干爹还在,就没有人能欺负你!”
王敏儿完全不明白云霄话中的意思,只是依旧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那……干爹……这个糖人,敏儿还可以吃么?”
回到府上,云霄把王敏儿交给蓝翎和燕萍,自己则带着柳飞儿和康玉若一头扎进紫园。北上在即,云霄和柳飞儿必须在动身之前以最快的速度将紫园里的情报一条条分析完毕,然后将新的一年飞字营的情报工作做一个统筹规划。
要办的事儿实在太多,不过云霄却从一堆情报中找出了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纸条。这一条是关系到扩阔的,对于扩阔,云霄一直很关注。
“飞儿,看看这个。”云霄把纸条递了过去。
柳飞儿一脸狐疑地接过纸条,口中念到:“元皇北狩,太子爱猷识理达腊留守大都监国……新纳侧妃一名,召文武诸官……扩廓帖木儿……宴饮达旦……”柳飞儿收起纸条,不解道:“有什么问题?”
云霄神秘笑笑:“玉若,过来。我问你,我娶你进门的时候,要经过那些礼仪?”
康玉若脸色微微一红,沉思片刻道:“先是对八字,然后下聘,因为我是侧室,所以便没什么陪嫁,最后便是发请柬。进门那天,亲友同僚登门恭贺,我是卯时登轿,随着迎亲队伍在街上走了一遭,过了巳时跨火盆进门,拜见大妇,之后应该便是夫君宴饮。直到申时末,夫君进了……洞房。”
柳飞儿皱了皱眉头,问道:“有什么不妥的?这和那个什么太子纳侧妃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想要飞字营也送个侧妃过去?你不是说过绝对不会让咱们的女人用身体换情报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