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众人的议论渐渐平息下来的时候,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云霄的身上。因为早在与陈友谅开战之前,云霄就力排众议,提出先难后易的战略思路,实事证明,在这个总体思路的指引下,应天已经取得了辉煌的成就,而在众人眼中,撇开扶不上墙的陈理不谈,张士诚、王士珍、方国珍这些人似乎也就是土鸡瓦狗一般,只消派遣一路兵马即刻灰飞烟灭,只有雄踞北方的鞑子才是应天的心腹之患,难道这一次是先打鞑子?
云霄正在猛吞着糕点:虽然是自家厨下备的伙食,可朱元璋的脾气他还是知道的,不用两天,今天宴会的伙食补贴肯定就会送到府上,这种可以报销的公款吃喝,云霄从来不会浪费。
看着云霄一副饕餮的模样,朱元璋呵呵笑道:“老五,你倒是说句话,这么多人等着呢!”
云霄这才拍拍手,抹抹嘴巴道:“有什么好议的,大家说得都对,那就一起上呗!”
众人一迟疑,旋即明白了云霄的意思:四面开花。当下又纷纷议论起来。
李善长首先提出疑问道:“请问刘将军,如今我应天虽已大胜,可距离问鼎还欠实力,若是心急开战,怕是……”
云霄拱拱手道:“李大人的疑虑颇有见地,不过咱们要看具体情况。这次咱们所取的大胜,并不是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惨胜,咱们应天折损不过十之一二,而且主要都是在会战开始的时候损失,降兵降将的素质不错,想来还是可以补充大部。撇开士卒损失,单就兵甲器械而言,咱们较之战前,非但没什么损失,反而多了不少,只不过跟咱们的装备比起来略次一等;纵然如此,这些缴获的物资用于后方的戍卫士卒已是绰绰有余,故而咱们实力仍在。若是再经营个一两年,席卷天下不是难事。”
李善长又问道:“四面分兵历来是兵家大忌,草率行事,会不会招致祸端?”
云霄端起茶碗呷了一口茶道:“此亦不是难事。如此乱世,手握重兵者不过三种,其一,励精图治以求问鼎天下;其二,雄踞一方以待明主;其三,接纳乡老拥兵自保。问鼎天下者,除了咱们应天,也就是韩林儿、陈友谅、张士诚、鞑子,韩林儿不提,陈友谅已除,张士诚日子也长不了,只剩下咱们跟鞑子决战;雄踞一方者,如方国珍之流,只要咱们实力雄厚、诚心接纳,然后再打他个灰头土脸,自然就回纳土归降保全富贵;拥兵自保者,不过是乱世之中乡老士绅为防流寇而组建的团练,多在岭南之地,物资不足,连统一指挥都没有,怕他作甚?只要灭掉那些桀骜不驯者,尔后申明应天税赋、田亩、劳役之策,其余自然望风而降。如此形势,如同隋末乱世,彼时天下皆是反王,到最后,死战者几何?降者几何?一言以蔽之,以力服之,以利诱之,灭野心滔天之辈,降结土自保之人,则天下可定。”
李善长捻须沉思一阵,又问道:“敢问先后之策?”
云霄站起身,一拍手掌,在旁边伺候着的幽歌和妙辞连忙展开地图挂上。云霄指着地图道:“先迫降陈理,夺取两湖,这则天下四分,应天据其一;之后剿灭张士诚,鲸吞浙赣,则天下三分,应天据其一;再兵分三路,一路入川,对阵明玉珍,若是条件允许,可以北掠汉中、关中之地,一路南下剿灭方国珍,收闽、广一带入囊中,一路西南,对付鞑子的梁王,稳固云贵。前两路不难,最后一路有些费事,可在前两路功成之后,以湖广、川中为根基再图出兵,如此一来,天下二分,应天据其一,咱们对手就只剩下鞑子了。当然,这几路也不是同时出发,有先有后,这个就随迫降陈理之后的局势而定。”
汤和皱了皱眉头问道:“席卷江南有那么容易?”
云霄指了指柳飞儿道:“容易。这几年,飞字营的商队遍布天下,单是天下各州县的山川地形图就已经画了几箱子,至于屯兵布防图更不在话下;咱们在各势力中也安排了不少人,同时也收买了不少将领,这仗打起来不难。至于鞑子的梁王,我自有办法收拾他。”
徐达也是惴惴地问道:“老五,咱们这么大动作,一打怕是要好几年,鞑子就会让咱们得手?恐怕他们不会坐视不理吧?到时候咱们北边吃紧怎么办?”
云霄点头道:“是哥问得好!这番谋划的确全都是建立在鞑子不动的基础上,所以,小弟打算待飞儿身子恢复之后,便动身北上,再去大都一趟,让鞑子在几年内动弹不得!”
朱元璋有些吃惊了:“怎么,老五你还去大都?有什么办法可以让鞑子不出兵?”
云霄拱手笑道:“飞儿遭了这么大罪,若是不让我去找孛罗帖木儿连本带利地讨回来,我可不甘心。这一次,我必定去搞个天翻地覆!”
这话从旁人口中出或许有人不信,从云霄口中出,就不得不让人掂量掂量,毕竟,几年前云霄在大都的那番作为,确实让天下人为之侧目。
朱元璋点点头,满含笑意道:“如此,大好!不过还是有句话要说道说道,来年的征伐不单单是武将们的事儿,善长、老六,你们文官儿这头也要着手准备。倒不是让你们打仗去,而是今后几年里新占的州县必然不少,虽然有那些献城投降的,可也难免会有玉石俱焚的,你们这头要多准备官吏,跟在大军后头,一旦有缺当即补上,不然民心不稳恐生事端。”
朱元璋一番话,在坐文武无不认同,到底现在和以往不同,过去要打,不过是一州之地,了不得了四五个县,官吏安排也算能应付,如今一打往往是数州之地或者更多,这样一来,事先若是没有足够的官吏恐怕到时候还真要出乱子。
只有少数人在认同这个办法的同时也对朱元璋的意图心领神会:武将们的权力已经足够,不能再把官吏任命的权力放给武将,立国在即,朱元璋准备收权了。尽管这些人猜到了朱元璋的本意,可他们也颇为认同,毕竟无论哪朝哪代,一家独大都的教训都是极其惨痛的。
众人交谈不久,厨下准备的饭菜就陆续端了上来。朱元璋麾下**颇多,甚至还有带着蓝帽的一赐乐业人,所以厨下没敢上酒,只是端上了羊肉、面饼和一些蜜水、羊奶;不过运气不好,云霄最喜的牛肉今日却没有,如今耕牛缺得厉害,想吃牛肉,得等着庄子里死了牛之后衙门里行了批文才有得吃。
柳飞儿的身子受不了这种腥膻和油腻,羊肉端上的时候就悄悄退了出去。朱元璋割了一块肉,放进嘴里咀嚼一阵,抬头道:“你们回来之后,有没有谁被老婆打了?”
众人一愣,想道鄱阳湖上如同拣牲口一般瓜分陈友谅的女人时的场景,再彼此看看对方有些不自然的脸色,立即爆笑起来。朱元璋摇了摇头,叹息道:“都怕老婆啊——”这一下,就连未曾随军的文官集团都忍不住了,所有人抛却了方才沉重的话题,放声大笑起来。
虽然两家靠得很近,可饭后众人散去的时候,康茂才和康俊还是留了下来,到底是自家人,好歹也要看望一下康玉若。实际上,这两人是来找康玉若支招儿的。鄱阳湖水战之后,康茂才充分发挥余热,从一群美女中捞走了两个,康俊也偷偷摸摸背着徐秋捞了一个,没错,当时是痛快了,不过想要收场就没那么容易了。
徐秋当时也在军中,看到自己的丈夫如此也没多说什么,好歹是自己的丈夫,总不能当着所有人的面儿打脸不是?何况自己的公爹也有份儿,自己发飙那不是连公爹也骂进去了?
但是这绝不代表徐秋就此认输。一回到应天,徐秋就立刻撺掇起自己的婆婆,理由很简单:这还只是陈友谅哪!两个!那以后呢?陈理的女人?张士诚的女人?方国珍的女人?明玉珍的女人?鞑子皇帝的女人?进军草原之后,鞑子王公的女人?汗王的女人?没准将来还有安南的女人,高丽的女人,倭国的女人,还有那些进贡来的白皮金发蓝眼睛的妖怪,那还不得拉起一支混编多国部队?让自家汉子跟那些皮白得瘆人、全身金毛的女妖怪睡觉,会不会生个猴子出来?咱们当元配的要和那些个浑身羊臊味儿的草原俘虏争男人?掉身价啊!
康茂才元配宋氏的脸刷地白了。虽然宋氏是个知书达礼的书香门第出身,妇道一词也是懂得,可被徐秋这么一撺掇,这口气显然也咽不下了。夫妻两个成亲快三十年了,康茂才从来没纳过妾,夫妻两个不谈感情极深,也是相当融洽了。结果呢,多年夫妻下来,老康都快五十的人了,还搞回来两个嫩娇娘,而且还是和儿子分赃,这个谁受得了?在宋氏看来,自己儿子搞十个八个女人到也就罢了,就算千儿八百也没事,做母亲的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子百子千孙?女人多,生得也多,就算广种薄收,也能捞到不少。可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居然搭伙儿分赃,这个就让饱受传统教育的宋氏无法接受了。这如同逛窑子,若是老子嫖城南,儿子嫖城北,两不相干,这也就罢了,顶多外人说一声“父子俱风流”;若是父子两个嫖到同一家窑子里去了,就算是各嫖各的,那也是“父子俱下流”,谁受得了?这种事情,宋氏的标准是,要么老子一锅端,要么儿子一勺烩,反正不能两人分,不过,最好还是儿子包圆;徐秋则更简单,当老子的应该辛苦点,直接全收了算了,干嘛让给儿子?
反正木已成舟,但是不给点教训是不行的。于是,在徐秋的拉拢下,婆媳二人怀着各自的心思,很快就形成了统一战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