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古铜色的脸微微一怔,连忙跪下回道:“三姑娘客气了,小的不敢当。”
墨香拉着月夜的手笑道:“哥哥,你不知道,朱玉华生前,可是我们三姑娘最好的朋友。就这样白白地被人害死了。你不知道三姑娘有多心痛。”
月夜叹了口气:“三姑娘真是重情重义,不过,小的之前的确是侍奉过朱三公子,可惜那一次追兵赶来,小的与朱三公子都受了重伤,不幸失散。后来,是林二公子救起了小的,小的事后也有寻找过朱公子,可是一直毫无音讯。”
怎么会这样?念兮双脚颤抖着,眼中湿润一片。
如果连月夜都不知道三弟在哪里,那她该何从去寻呢?
心,一下子枯竭了一般,她找不到方向。抬头望天,老天爷啊,你为何要对朱家赶尽杀绝?
林温柔双手放在琴弦上,暗中观察着念兮。
究竟朱家与这个女孩有着什么样不为人知的关系,为何念兮会这样紧张朱世显的生死?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朱世显是她的情郎呢。
林温柔的父亲在朝为太医,当年,林太医与朱太医为证明谁的医术更高,斗得那是你死我活,因为都是君子之争,两家斗完了还一起喝酒谈医,也算是朋友。后来朱太医遇害,林太医回到家之后,也对着林温柔扼腕叹惜过,说是天下终于又少了一位名医。
所以,林温柔对朱家人还是颇有好感的。
“念兮姑娘,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要寻找朱世显,不过,我爹曾对我说说,朱门血案的确是一场冤案,若是哪天,我有了朱世显的消息,必然第一个告诉你,念兮姑娘就请不必担心了。”林温柔轻轻一笑,站了起来,向念兮走近,“哦,对了,忘了告诉念兮姑娘了,上回从你这儿买的松花粉,效果真的是非常地好,不过,听说城东药铺业已卖罄,姑娘若是不忙,不知哪天可以再做一些?”
念兮心情极其忧郁,强装欢笑道:“夫子想要,念兮马上让人做去。”
“那就有劳了。”
念兮然后就告辞离开了,低着头,眼神绝望,看了就让人怜惜。
林温柔不免对她的背影多望了一会儿,月夜凑过来,笑着挤挤眉:“林公子,林公子。”
直唤了两声,林温柔才听到。
“林公子不会对三姑娘因好奇而生爱吧?”月夜取笑道。
林温柔揽衣坐下,勾唇一笑:“这种黄毛丫头,我见得多了,你莫要取笑我。只不过,她的松花松,的确是好药,我拿了一包给八王爷,八王爷的病,算是好了一些了。不愧是神医哪。”
“真有这么神?”月夜一怔,“我听我妹妹说,过去的三姑娘可根本不会什么医术的。自从朱玉华死了之后,三姑娘好像就变了一个人一样,不但神奇般地,哑巴变好了,还会一手绝世医术,就连林太医,都自叹不如呢。”
“我爹的确说过,穆念兮的医术,远在他之上。这其中,一定有隐情。”林温柔越发对念兮好奇了。
手指放在琴弦上,可是弹出来的曲调,却散乱一片,好像他此时的心。
念兮回去之后,意志消沉,整夜不眠地坐在黑色曼陀罗花下,思想着寻弟对策,不免吸进去了一些曼陀罗的香味,竟昏迷了过去。幸好墨香及时看到,扶她上了榻。
第二天早上,玉贞都穿戴好了,过来叫她,她都还未醒。
“这可奇了,念兮一向是喜欢早起的,这是怎么回事。”
玉贞推门进来,在念兮榻边看了半晌。
墨香端了洗脸盆子进来,唤了几声“三姑娘”,见不答应,便上前去摇,总算将念兮摇醒了。
“几时了?”念兮打了个哈欠。
玉贞没好气地用手指戳了下她的脑门:“你自己瞧瞧,太阳升得有多高了。再不起来,就迟到了,林夫子可会骂你的。”
念兮摇摇头:“今日我不过去了,请代我向林夫子请假。”
“为何?”玉贞一怔。
“今日我得出去一趟。玉贞,你就代我向林夫子说一声嘛。”
玉贞摇了摇头:“林夫子刚来,你就要请假,你这样,要是林夫子生气了怎么办?”
“林夫子不像是这么小气的人吧。”念兮说着,已穿好男装,随便洗了把脸,就朝焕青那儿走去。
玉贞没办法,只好自己一个人过去了。
念兮找到焕青,焕青正坐在轮椅上看书,“哥哥,你答应我,我现在想将城东药铺做大了。你要帮我。”
焕青放下书,一脸惊诧地凝视她:“之前不是你说的,我们不缺银子,只图个兴趣,为何忽然改变主意了?”
念兮眼中透出失意的光来:“之前,我以为利用一家小小的城东药铺,就可以找到朱世显,可我错了。我们现在的力量委实太小。要想找到朱世显,我们必须将城东药铺做得非常出名,并且要打出朱氏药方的招牌。只要朱氏药方足够闻名,朱世显一定会听说的,他听说了就不可能不来找我们。与其我们大海捞针般找他,不如让他主动来找我们,这样才有一线希望。”
焕青眼睛一亮,“这的确是好主意。可是,念兮,你就不怕危险吗?要知道,朱家可是因叛国罪而被抄斩的,如今,你却打出朱氏药方的招牌,你不怕皇上震怒吗?”
“我们使用朱氏药方乃是用于救人的,皇上难道会如此不讲理吗?”
说是这样说,可是念兮也知道,皇上要是讲理的话,就不会判下如此冤案了。可是,兵行险着,为了找到朱世显,她必须赌一赌。
说干就干,她与焕青坐上马车,来到城东药铺,找秦掌柜商量这件事。
“你的意思是,以后城东药铺不再叫城东药铺,叫朱氏药方?”秦掌柜一怔,城东药铺陪了他大半辈子了,可是他的一块心头肉,虽然如今已易了主,念兮也认他为义父,可他哪里闲得下心来安享晚年,如今要改成另一名号,他自然是极不情愿的。
“只怕很多人是因着城东药铺这个招牌而来,若是换了别的招牌,就怕没有这么响的名声。”不愧是生意人,秦掌柜不争不吵,试图用道理说服念兮改变主意,保住他的城东药铺。
念兮知道这是秦掌柜努力了半生得来的荣耀,等于是割了他的肉一样痛苦,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义父,请原谅,可是念兮可以保证,念兮一定会好好赡养义父,让义父颐养天年。”
“如今这家店是你的,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知道念兮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没人能改变,秦掌柜摇了摇头,站起来走到药铺里面去了。
秋风吹过,金字招牌上“城东药铺”四个大字忽然显得有些晦暗。
念兮内心不忍,问焕青:“哥哥,我这样做,是不是自私了一点?”
焕青将手放在念兮肩膀上:“念兮,哥哥相信,如果秦掌柜知道我们的苦衷,他一定会原谅我们的。”
然后,焕青安排人手,去制作“朱氏药方”四个大招牌。
店还是原来的店,只不过,招牌变了,就好像一个人的姓变了一样,总感觉怪怪的,秦掌柜不停地抽着烟斗,想到不久的将来,京城再也看不到城东药铺,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既然念兮这一步做得这么绝,他的儿子虽然死了,可尚有一个嫁出去的女儿。他决定,脱离念兮,前去投靠女儿。
到了傍晚,念兮与焕青带着一块金字新招牌回来的时候,却找不到秦掌柜了。
问店小二,店小二也说不知道。
秦掌柜房间里的衣物竟全都理走了。
念兮一怔,呆呆地坐在烛光里,看着渐褪的残阳之光,一点点地在沉香木地板上退去,心中颇不是滋味。
自从接手城东药铺之后,与秦掌柜虽算不上父女情深,可倒也实实在在地一起生活了一年,秦掌柜为人还不错,可她没想到,就这样将他给赶走了。
“念兮,找了一圈了,都不见义父。明日,我再去义父的女婿那儿问问看。”焕青推着轮椅进来,看念兮眼神呆滞,似有悔意,便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不要难过,念兮,很多事都不能两全。既然已经决定要做了,就不要后悔。”
最懂她的人是焕青,前世如此,今生也是一样。念兮叹了口气,将脸靠在焕青的胸前,喃喃道:“哥哥,你告诉我,念兮这样做,对吗?只要你说不对,念兮马上停下来。”
焕青抚摸着她的脸蛋,正色说道:“念兮,哥哥只想告诉你,只要是你决定的事,哥哥都会无条件地支持你去做。”
“就像当初,你无条件地支持朱玉华一样?”念兮眼睛湿了,抬眸定定地望着他。
烛光一闪,映入他的淡蓝色眼瞳里,他似有些惊异,移开了目光,忽然不敢与他的妹妹对视。
因为,此时她的目光,太像太像朱玉华。
“不要再提起玉华了。”玉华是他心中永远的痛,就算是时间也无法冲淡。他转过身去,掩了万千心事,缓缓离去。
念兮忽然黯然心想,如果这一世,他们不是亲兄妹,该多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