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娘尚未把话说完,窗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不由立时住了嘴。
母子二人抬头一看,见是舒颜卿走进来,急忙分开握在一起的手,分别低头不语。
“呵呵,难得难得,儿子长大了啊,知道孝顺娘了。”舒颜卿见儿子对柳玉娘似乎与往常不同,虚胖的脸上堆满笑道。
“儿子从前不孝,老惹爹爹和娘亲生气。”舒展翅目注地面,满面诚恳。
舒颜卿一听,果然眉飞色舞起来。
本来他就喜欢自己这小儿子聪慧过人,如今又见儿子说出如此窝心的话,不由上前拍了拍儿子的肩,颇自豪道:“展儿从不曾让爹爹跟你娘失望,文韬武略,这朝中又有几人及得上。”
可惜这孩子是个残疾,不然定是人中楚翘。
这话当然不能当着孩子的面说出来。舒颜卿瞧见柳玉娘精神似乎不太好,关切道:“要不要叫夏太医再来瞧瞧?”
“不用了,左右不过是这样,瞧了,也是白瞧。”柳玉娘淡淡拒绝道,挣扎着慢慢躺下身,似乎连说话都感疲惫。
“哦,展翅,不要打搅你娘休息了。今日定国将军遇刺,你且随为父去灵前祭奠祭奠。”舒颜卿心中急于知道南鸣玉等人的举动,见柳玉娘似乎要睡,不由拉着舒展翅出了房门。
娘亲竟然是司南伯爵遗孀?南鸣玉是自己同母异父的哥哥?自己还有个姐姐?
今日真是个爆炸日,娘亲的秘密,父亲的秘密,一下子暴露在舒展翅眼前,震得舒展翅有些返不过神来。
直到到了定国将军府,直到看到那满堂悬挂的白绫与纱帷,他方才大梦初醒。
萧恨水竟然死了?
瞅着堂中为之守灵的雷奔高放等人,见每个人都是身着素衣,神情悲痛,更有几个下级将领头缠白麻以孝子身份向前来祭拜的客人叩谢,舒展翅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怪不得南歌今日那般失常,原来是因为这个男人的突然身亡。
撇去心底那末莫名其妙的敌意,舒展翅不由亦认可萧恨水确实是个了不起的大丈夫,是天庆百年难遇的将才。
见父亲到灵前敬香,自己也从高放手中接过三支香,在白烛上点燃了,恭恭敬敬往那黑森森的棺椁拜了三拜。
堂中独独不见夏晴朗与南鸣玉,舒颜卿老奸巨猾的眼目中滑过一丝狐疑。
千军万马中尚自由来去的萧大将军会这么容易就被刺客刺杀?
会不会,是诈死呢?
“唉,大将军啊,大将军,天庆怎可少您这栋梁之材啊!”舒颜卿猫哭耗子般往那棺椁上拍了几拍,貌似真是痛惜萧恨水的英年早逝。
“嘭嘭嘭”的响声,明确显示那棺椁并非空棺,饶是如此,舒颜卿犹觉得这萧恨水死得太过容易。眉目间几丝疑虑,正要再细细探勘,却被雷奔不着声色的挡开,假意体恤逍遥侯年纪大,给搀扶到了一边就座。
舒展翅全然没发现老爹的古怪,一出了定国将军府便与父亲分道扬镳,前往安邦书院。
知道萧恨水的确死去,他忽然有些不放心燕南歌。那丫头今天神色不对,可别出什么事情才好。
到了紫藤轩外,着无色上前敲门。
敲了半天,院子里却无人走出。
“爷,没人。”无色耳贴门上,凝神听了听,回头对少候舒展翅回禀。
“没人?”舒展翅眉头颦了颦。此时天色已晚,那丫头会到哪里去呢?
派无染无尘四处去找人询问,方才知道,南歌此刻竟然在临近的工地上。
夕阳已经跌下山去,晚霞红彤彤的映照半边,似要将天空点燃。
因为出了事情,因为萧大将军今日遇刺身亡,整个工地并没有几个工匠。偏偏有个白衣人,正带领着燕大燕二等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手拿瓦刀砖石,挽了衣袖亲自动手砌墙垒房。
看她那专注的眼神,不知疲惫的身影,忙来忙去,似不知道天色已晚。
舒展翅狭长的目中不由浮起层层雾气,闭了闭眼,沉声对身边的四个少年吩咐道:“都给我动手干活去!”
南歌伸手接过身边递来的一块青砖,忽觉那递青砖的手过于白皙,诧异间抬头看去,却见竟是坐着轮椅的舒展翅。
南歌见舒展翅闪亮的一双眸子里尽是关心与疑问,也不说话,低头,手拿砖块用瓦刀劈去一块,抹了泥灰上去,恰好放进墙壁凹陷处,又用力在上面砸了砸。
“天晚了,明日再干吧?”渐渐连那晚霞的红也淡了去,四野蒙了灰色的幕布,眼前景物已不是十分清明。舒展翅不由开口劝解道。
南歌不说话,依然有条不紊地垒着砖墙,那娴熟的样子,竟叫人瞧不出这位实际上是位佼佼女子。
“掌灯!点亮火把!”
你不是要玩命吗?本少侯今日便奉陪到底!
舒展翅一把夺过燕大手中的瓦刀,竟然也丁丁当当干了起来。
少侯亲自动手,无色无染目中顿时大惊。瞧如今这架势,只怕今夜少侯就要与这位白衣教头在工地上耗上了。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无数安邦书院的学子教员竟不招而至,力气弱的手拿火把高举灯笼,力气大的搬运砖石,清理场地,忙忙碌碌,井然有序。
待高放从定国将军府返回工地时,不由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他原本以为工地上早就没了人,之所以回来也是恐有坏人捣乱,没想到眼前所见的竟是一片从未有过的繁忙景象。
“喂,谁让你们来的?”咳咳,这么多人,这工钱从那出啊?工地上已经开始拖欠瓦匠们的工钱,突然跑来这么些学生工,若闹着要工钱,自己往哪里去抠啊?
高放急忙将身边一个少年叫住,那少年肩头正扛着根木料,不算很健壮的腰身被那木料压得倾斜向一边,听到高放招呼,急忙将木料拄在地上,一边喘息着一边道:“回……回高大人,我们自己来的,我们自愿,不要什么工钱,您放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