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芳虽然没有多少实战经验，但理论上却说的头头是道。
老夫人越听脸上的神色越是喜悦起来，待莫芳说完，又扫了余下的三个婆子道：“方才莫芳所言，你们可都听好了？”
“是，老夫人，奴婢都听好了。”
三个婆子本心中惶惶，此时见莫芳竟是经验老道的稳婆，不由吃了秤砣稳了心，随着老夫人示意，纷纷换上干净的衣服走进老夫人院子里用来暂作产房的西偏房。
屋子里，夏晴朗一直在为青娥试脉，以及用话询问青娥此时的感觉，本想实在无人，为了五哥妻儿安危自己就硬着头皮做这接生的工作，想五哥从来是个豁达之人，人命关天，也不会太多计较。
不想老夫人竟真找来曾经接过生的稳婆，原本有些心内对自己一个未婚男子接生这事有些纠结矛盾，现在亦立时笑容满面。站起来对闯进屋子里赖着不走的雷奔拱了拱手道：“恭喜五哥，虽然有早产迹象，母子却并无不妥，五嫂怕是要给五哥添个大胖小子了。”
一席话，说得室内众人纷纷眉开眼笑，一改方才的紧张沉闷。
老夫人听说青娥母子并无不妥，不由双手合十闭目念了声南无阿弥陀佛。吩咐红珠绿玉将雷五爷与夏六爷请到待客花厅里喝茶。
“老六，真是个小子啊？他们母子真的没事啊？”雷奔哪里有心事喝什么茶，一边在屋子里驴拉磨似地转圈圈，一边嘴中问个不停。
“真的真的，五哥，你就不能坐下来喝杯茶安定安定，你这么个转法，转得我头晕。”
夏晴朗无奈地翻着白眼。
“嘿嘿，老六，别笑话五哥，五哥心里实是紧张的难受。人家都是十月怀胎生子，咱家这小子怎么就这么急性子呢，在他娘肚子里才呆了不过七个月就着急出来，真是的，这个臭小子。”
雷奔一边笑，一边骂，也不知道是喜得，还是恼得。
但以夏晴朗听来，还是炫耀的成分大，不由不屑地撇撇嘴，懒得看那头驴拉磨，扭头望窗外看去。
天色微明，窗上糊着窗户纸，虽然那纸极薄，极具透明性，窗外的景物却也只能看个隐隐约约。
看着看着，忽然就看到一张人的面孔，是一张女人的面孔，微微有些上挑的远山一样的眉，高挺的鼻梁，丰润而好看的唇，尤其那一双深潭似的目子，会说话一般，看得人心内簌簌发软。
夏晴朗一个激灵，忽然醒过神来，这容颜不是南歌还是那个？再细看那窗户上，只是一张白白的窗纸，哪里有什么南歌的头像？
汗，魔怔了，怎么突然想起南歌来了……
“六弟！六弟！生了生了！你听，我儿子的哭声，我儿子在哭啊！”
突然一阵儿啼声传来，雷奔美的险些一个高蹦起来，刚要冲出花厅往产房去，却见一个婆子慌里慌张跑了来。
“五爷六爷，不好了！夫人产后大出血！”
“什么？”夏晴朗一听，立时与雷奔一起往产房跑。谁料刚到产房门前，却听里面传出丫环婆子的哭声。
“开门！快开门！让我进去看看！”雷奔听到哭声，脸色大变，怦怦地用拳头砸门。
里面人听到声响，急忙将门打开了一条缝，里面探出一个婆子挂着泪花的脑袋，“五爷，这是产房，你不能进！五夫人，五夫人她……”
“她怎么样了？”雷奔与夏晴朗异口同声问。
“五夫人去了！”婆子说完这句话，就瘫坐在地。
雷奔一听，哪里还管那些什么狗屁规矩，猛然踢开房门，跨过那婆子的身子就闯了进去。
“青娥！青娥！你给我醒醒！你怎么可以睡着了呢？你看看你给我生得大胖儿子，你怎么可以抛下我们爷俩一个人走了呢？”雷奔抱着妻子的脑袋拼命摇晃着，一双虎目泪水横流。
夏晴朗急忙过去伸手试脉，果然这五嫂子已经没有了脉息。
“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先前不是好好的吗？”夏晴朗扫了一眼产妇身下尚来不及处理的血水，一把抓住最靠前的一个婆子质问。
“回六爷，夫人是倒产，莫……莫管事伸手进去，想拨转胎儿顺过产门时，夫人就开始大出血，等到小公子娩出，夫人看了一眼小公子，就，就含笑离去了！”
婆子一边跪在地上怦怦磕头，一边哭着述说。
夏晴朗一听，就明白，定然是那莫芳手法粗暴，过早撕裂了孕妇产门，才导致五嫂大出血而亡。
一双燃火的目子顿时扫向跪在一边的莫芳。
“夏六爷可是怪我？乡间将妇人生产分娩，比作‘下地狱’，‘过鬼门关’。民间有谚曰：‘有福鸡酒香，无福四块板。’又曰‘有福吃鸡公，没福钻泥洞。’两命维系，生死攸关。莫芳仅凭着一双手应对倒产，夫人又产门不开，我问过夫人‘保她还是保孩子’，夫人抓住我的手说‘保孩子！”……夫人产后血崩不止，相信夏六爷也明白，这种状况即便是华佗再世，神仙下凡也奈若如何！”
莫芳其实是询问同在一旁的老夫人，问保大人还是保孩子。老夫人想也不想就说保孩子。那个时候青娥已经疼得昏死过去，哪里会为自己的命运做出选择。其实那个时候若是让夏晴朗进来救治，青娥估计也不会死。
不过如今人已经死去，多说也无益。老夫人听莫芳将保孩子弃大人的责任推到死去的青娥身上，不由若有所思地瞅了莫芳一眼。这一眼却并无半分苛责的成分，隐隐是认可和赞许。
莫芳知道此举已经在老夫人心中为自己赢得了一线翻身的希望，不由更是语气坚定道：“莫芳已经尽力，没有保住夫人，请五爷责罚。”
雷奔也听说过妇人产子生死各半的说法，听说是青娥要求保住孩子，不由抹了一把泪，对莫芳道：“你且起来，这事怨不得谁。是命啊，是我雷奔命不好，有了儿子却失了娘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