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苏云卿一行回到封州军营。
重见云卓、丁时捷,苏云卿高兴之余当晚设宴,算是走之前和大伙吃个散伙饭。又回到大口吃肉、叉腰骂人的日子,她端着海碗,歪着头看头上的明月,脸色红扑扑像熟透的水蜜桃。
分开才两个多月,恍然如昨。风云骑还是她初走时的样子,却多了一种经历生死在刀枪上跌打滚爬的镇定泰然。那是真正的勇者无畏。
队伍中新添了一些不熟悉的新面孔,一些老面孔却永远地消失了。她心底叹息了一声,手里的酒泼在地上,默默对战场埋骨的亡灵道:一路走好。
篝火重重,绯色的焰火照得所有人脸色兴高采烈。不少人涌到苏云卿前向她敬酒,她都笑眯眯一碗接着一碗,来者不拒,引得不少人叫好。
喝了大约有三坛左右,苏云卿的眼睛始终清明如昔,看不出半分醉意。只是她一点东西也没动过,灌下这么多酒,胃里钝钝地疼。
“头,真爷们!我再敬您一杯!”手下士兵叫嚣着轮流灌她。
她“哧”地笑出声:女扮男装剽悍了这么久,骂人打仗拍砖斗殴无所不做,大概即便她说出来也没多少人能相信她是女儿身吧?连她四哥也看着她直皱眉:“你这还是个女孩子吗?”
苏云卿举起碗,大笑:“干!”酒顺着喉咙滑下去,火辣辣地烧心,喝完了却是异常的痛快。
“再喝?”她挑眉,又给自己倒了一碗。可手上的坛子却被人抢去,虞照夺去酒坛,一仰头将剩下的酒鲸吞海饮全咕噜喝下肚。
苏云卿没怪他的失礼,从身边摸了一坛新酒,拍开封泥,又要倒上。
虞照再次抓住她的手腕,双眸冷寂,像一只孤傲的狼王一样冰冷无情,欲择人而噬,他直直盯着她,眼中血丝点点,没有移开视线。
丁时捷上前小声劝阻道:“头,够了,你今天喝了太多了……”
云卓扶着轮椅,苦笑了一声,脸上也是不赞同的神色。
苏云卿只好讪讪地放下酒坛。连借酒买醉都要被人管着,这个头她是没法当了。
她揉了揉额角,打了个酒嗝,呼出一口气:“叫老三老四老五过来,我有话和你们说。”苏云卿边说着,边向自己的军帐走去,脚步稳健,看不出一点醉酒的样子。
不出意料,在她宣布从风云骑统将位置上退下时,军帐里几乎要炸了锅。
“头你说什么?!!你说你不干了?!!!”方怀首先叫了出来。
赵小庭也气势汹汹:“我不答应!头你要是走了我们留在封州还有什么意思?”
王可、丁时捷相视了一眼,又看向苏云卿,等待她拿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苏云卿伸出一根手指头:“首先,我是个女子,虽然除了你们大家还不知道我的身份,但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迟早会被拆穿,到时候谁还服我的指挥?退一万步而言,就算风云骑都是自家兄弟不介意这个,可难免其他军队指指点点,传出去不好听。”
“靠,这算什么理由?哪个不长眼的敢嚼舌根子,老子第一个毙了他!”赵小庭放出豪言。
苏云卿瞪了他一眼,又接着道:“其次,我还要成婚嫁人生子,你总不能让我一辈子呆在军营吧?”
“这个……”赵小庭一时说不出话来,呆呆地问:“头你这次回京就为了嫁人啊?”
咳咳,苏云卿呛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嫁你个大头鬼!”她恨恨回道,却没想到,一语成谶,赵小庭这句最不着谱的话在她回京没多久很快成了事实。
“第三,我要回京,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也许,”苏云卿笑了笑,嘴畔笑意阑珊:“这辈子都回不来了。”这分明是交代后事,可她偏偏用最散漫不羁的语气交代后事。
云卓沉默了一阵,似乎猜到了一些,却皱起了眉,斟酌着语句试探地问道:“京城那边……不太平吗?”
虞照听了他的话,额上青筋重重地一跳,还是无言。
“放心,我自有安排,不然我也不会回去。”她向来谋定后动,虽然看起来什么都漫不经心,但事关大事,绝不含糊。
几人都摇头不同意:“头,你还是不要回京城了,封州多好啊,都是我们的地盘,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没人敢管我们,横着走都不怕。你到了京城,我们都不在你身边,你要是受气被人欺负了我们看不到,要是别人对你不好了我们也看不见,要是需要打架下黑手拍板砖我们还是看不见,多不方便呀!”
苏云卿听后,鼻子一酸,一包泪含在眼眶里几乎就要滚滚流出。她一吸气,大声道:“风云骑六参将听命!”
“在!”“在!”几人条件反射一样地应道。
“本帅以风云骑统将之名下最后一道命令:风云骑由虞照接任统将之职,总管全军事宜,其他人竭力辅助虞照,谁若不从,依军法处置!”
“头!”几人没想到她说走就走,走之前还把他们几个都甩了,不由齐声哀求。
苏云卿不为所动,定定地说:“这是军令!虞照接令!”
虞照单膝跪下:“风云骑甲营参将虞照领命!”语气冰冷卓绝。
其余人也应道:“末将遵命!”
苏云卿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虞照留下,我有话单独和你谈。”
王可推着云卓,丁时捷带着所有人走出军帐,只剩下苏云卿和虞照两人。
她简洁干练地安排了交接工作。“丁时捷胜在稳重老成,赵小庭贵在勇猛善战,王可长于细致观测,方怀虽激进好胜,若用好了也是难得的良将。”苏云卿将她手下几人的长处都说了一通,看了虞照一眼,又接着道:“至于你和云卓,一断一谋,是我寄与希望最大的人,如今我把风云骑交在你手里,你会做得比我更好。”
虞照低下头,涩声道:“末将怕有负云帅重托!”
苏云卿睁大眼,装出几分无辜,几分不敢相信:“哦?这世上也会有你怕的?”她又笑了笑,双眼眯成一条缝:“没事,放轻松,又不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都是自家兄弟,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虞照眼皮子跳动了一阵,终于汗颜以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