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声音骤然冷了几十度,直接从暖春跌入寒冬。
苏云卿见他语气不善,忙顺毛:“不过我也不是没有收获,今天在集市上看到别人用草叶编织小玩意儿,我学了半天,终于做出一只棕榈蚱蜢送给你。”
她从袖子里翻出一只用棕榈叶子编成张牙舞爪的蚱蜢,手法缜密细致,活灵活现,两只眼睛用小赤豆做成,生动可爱。
萧律看着纤毫逼真的蚱蜢,很是怀疑:“这是你亲手做的?”他特意在“亲手”两个字上着重了语音。
苏云卿一点也不脸红地点头:“是啊是啊。”
萧律没说什么,摘了一片叶子,指一弹,叶片如刀刃般飞出,不远处的棕榈树叶落下一枝,他挑挑眉:“那就再给我做一只吧。”
苏云卿还没来得及感慨一声飞花摘叶,即是利器,就被他这句话打击到了,“这个,这个……”她支吾了很久,终于认命地泪奔了。
“嘶——”苏云卿的手快速地缩回,锋利的棕榈叶把白皙的指尖划出一道口子,鲜血慢慢沁出。
萧律迅速抓住她的手:“别动。”他低下头吮吸殷红浑圆的血珠。
苏云卿被他的举动吓了一大跳,呆呆地一动也不敢动。温热的唇印在受伤的食指,舌尖有意无意划过指腹,有些痛,有些麻,又似乎有些别的东西。这种感觉甚至让胸口都鼓鼓地胀满着,耳朵里哄得一声出现了短暂的失听。
“痛吗?”萧律见她果然愣在原地,语气多少有了一分关切。
苏云卿全身上下的血瞬间往脸上涌起,红着脸摇头:“不,不太疼。”
两人对视了一眼,又同时飞快地挪开视线,一时间,月影清好,他们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尴尬的气氛隐隐约约升起。
苏云卿拍了拍自己的脸,又看了一眼月亮:天,太丢脸了,她刚刚居然被萧律这只妖孽给迷惑了,一定是月亮惹的祸!一定是这样的!
萧律清咳了一声,捡起地上的棕榈叶,有些叹息:“你不是一直以聪明自居吗?居然笨成这样,连学了半天的棕榈蚱蜢也编不成。”
苏云卿被他诋毁了智商,所有的绮念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口齿伶俐地反驳:“燕王爷您天资聪颖惊才绝艳,您给我做一只棕榈蚱蜢啊!”
萧律狭长的秀眉微微挑起,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撕了几叶棕榈,指尖翻飞,狭长的棕榈叶在他手上灵活地翻转折叠,瞬间变成了一只全身青翠栩栩如生的蚱蜢。
苏云卿惊得合不拢嘴,拿着棕榈蚱蜢翻来覆去看了又看,终于成功地被打击到了。这厮真不愧是妖孽,这哪里是人啊?简直是无所不能的神啊!
萧律摊开手:“那我的礼物呢?”
“这个不行吗?”她扬了扬手上的一对蚱蜢,委委屈屈地说道。
“那是你做的吗?”萧律一句话就堵死了她后面无穷无尽的辨白。
苏云卿抓耳挠腮想了许久,终于想道:“要不我弹琴给你听?”
萧律嘴角不禁抽了抽,客气而疏离地说道:“还是算了吧。”就前阵子摧枯拉朽的狼哭鬼嚎,他实在消受不起。
苏云卿不乐意,愤愤不平地瞪他:“前段时间我没有发挥出正常水平好不好?!不带这样鄙视人的!我娘亲琴棋书画无所不会无一不精,我是她女儿,就算没得到她的真传好歹也学到了一二,额,当然画画除外啦。”
萧律弯了弯唇角:“那你弹吧。”
她兴致勃勃到晨诗房中搬来焦尾琴,调音试弦,宫商角徵羽,清音如水。“你想听什么?”她坐在水榭石桌前,抬起头,笑靥似花,明媚如许。
萧律瞥了她一眼:“随意。”
苏云卿正中下怀,明显松了一口气。她生怕萧律说些指法繁复凝涩的曲子,不然她又要丢脸了,虽然她这辈子的脸丢着丢着也没剩多少,能留着一点算一点吧。
她选了一曲简单的《阳春白雪》,初弹时有些断断续续,到后面越来越流畅,弹到第三遍,终于能完整地弹出整首曲子。光看指法,也算是习自名家,端出来好歹能唬住别人。手指在弦上拨过,发出清越的颤鸣。
指尖轻拢慢捻,拨挑弹揉,高亢时如激流撞石,江海涛浪,低缓时如溪水婉转,碧水轻澜。弹到第三曲的时候,一个滑音抹过,苏云卿突然停住了。萧律挑眉看她,苏云卿不好意思地说道:“忘谱了。”
萧律再次叹息了一声,苏云卿以为他又要耻笑自己,都做好了心理建设,谁知他拿出一支箫,斜睨她:“我教你。”
他续上后面的《暗香疏影》。
箫声幽幽如诉,凄婉缠绵,《暗香》是琴师缡缨大师的成名曲,盛极一时。她痴迷于音律,呕心沥血用了三年时间作出这首曲子。可惜此曲成名十年,红颜早殇,缡缨大师不幸逝世,她的丈夫也是有名的乐人,因哀悼妻子,作了后面的《疏影》,以怀爱侣。他作完曲后,便吐血而亡。后人感两人情深,将两首曲合为一曲,便是刚刚苏云卿弹了半截的《暗香疏影》。
暗香疏影后面的曲调本就是凄切断肠,由箫音奏出,缠绵悱恻,郁积深忧。苏云卿听着箫声,似乎真的看到横枝梅影旁两人鹣鲽情深,煮酒和唱,十年之后天涯永隔,唯余一男子空对疏影暗怀佳人,最后郁郁而终。她听着听着,大颗大颗的泪珠不由自主滚滚落下。
萧律一怔,箫音停顿。苏云卿也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擦干眼泪,真心夸道:“很好听,听着就入神了。”
萧律淡淡说道:“这个太悲了,我换一曲。”
箫音继续响起,果然没有方才的悲切,空灵清越,宛如凤鸣,绕梁三日不绝于耳。萧律将这首曲子吹了不知多少遍,看苏云卿仍然托着腮饶有兴致地听,眼神清明纯净如初,不由心头暗恼,把箫一横,咬牙切齿地问:“你可听清楚了?”
苏云卿不解地望着他,好不无辜:“听清楚了,挺好听的啊!”
萧律有种把玉箫拍在她头上的冲动,忍了再忍,暴走离开。
苏云卿被他的态度整的莫名其妙,不就是吹个箫吗?谁又招他惹他了?
直到很久很久的后来她才知道,萧律翻来覆去吹的这首曲子,叫做《凤求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