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扎着双髻,换了件白色的狐裘袄子,低着头坐在马车一角。见苏云卿进来,抬头眉开眼笑,轻轻叫道:“姑姑。”
苏云卿高兴地揉了揉她的小脸,转眼看去,大吃一惊,高兴过头,竟没发现萧大妖孽在马车上。
“你……您怎么也来了?”苏云卿惶恐。
萧律见她吓得结结巴巴几乎要说不出话来,不由自主勾起了唇角。“怎么,我不能来吗?”他斜睨了一眼苏云卿,唇边的笑意更甚。
苏云卿看得几乎呆了。早就知道萧律是妖孽,却没想到他笑得时候居然能这么惊艳,狭长的双眸扫尽阴郁冰寒,是一种明亮的墨色,如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黑曜石,风情万种,倾城之姿,看得她差点想脱口而出:“爷,再给妞笑一个。”
不过她到底是忍住了,仰头止住不断上涌的热血,最后很真诚地赞美:“萧律,你应该多笑笑,真的,你笑起来特别好看,就像春天所有的桃花都开在我眼前一样。”
她说的是自己的切身体会,不过萧律很不给面子,只是“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所有的桃花就因为她这一句话生生谢了。
苏云卿心底暗叹,上司软硬不吃,马屁拍在马腿上,她这个侍女也难做啊!调整好心情,她小心地试问:“王爷今天怎么不和傅先生他们讨论朝中事务?”
“推恩令已下,傅先生正着手处理此事。”
“那争天骑那边您不去看看?”您赶紧走吧赶紧走吧赶紧走吧……
“有宁澜负责。”
苏云卿咽下唾沫,干巴巴地笑:“王爷难得闲下来特意陪我出去逛街,真真叫我情何以堪……”
萧律嗤笑了一声道:“苏云卿你倒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本王出门只不过顺带捎你出去而已,你想的太多了吧?”
苏云卿郁结,王爷您可不可以不那么直白?多寒人心啊这!
熙熙看她垂头丧气的样子,同情地用小爪子拍了拍她的后背。
青色马车隆隆行驶在盛宁街道上。盛宁作为北煌的政治中心,豪华丝毫不逊于南翌帝都。两旁商铺林立,叫卖声时时入耳,行人摩肩接踵,络绎不绝。
苏云卿拉着熙熙好奇地打量这一切,熙熙则是好奇地打量卖糖葫芦的山楂串。
苏云卿看着鲜红欲滴的果子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豪气冲天地叫了一句:“给我来十串糖葫芦。”
卖糖葫芦的小哥愣了一下,随即笑开了花:“好嘞,十串糖葫芦,您拿好喽。”熙熙左右两只手各攥了五串,小丫头举着大串红彤彤亮闪闪的糖葫芦,不舍得咬一口。苏云卿习惯性掏了掏荷包,才发现犯了一个致命性错误,她出门压根没带钱。
小哥脸色有些不好看了,但看苏云卿和熙熙的着扮,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女子,也没多加为难,只能哭丧着脸:“姑娘您不会刚出门就被人偷了荷包吧,小的这个月已经遇到四回这样的事,实在是……”
苏云卿呵呵笑:“小哥说笑了,您稍等一会,我……我家主子就在不远,我问他拿些银子,马上还你。”
萧律站在街头一角,一身黑色劲装,他只是闲闲往那边站着,那种与生俱来的冷冽尊贵的气息无法抵挡散发出来,已惹得无数女子频频回顾。
苏云卿狗腿地哈腰赔笑:“王爷……您有没有带钱?奴婢急用,这个,熙熙想吃糖葫芦,您看……”对不起啦小丫头,暂时借你做挡箭牌用一用,回去之前一定给你买好吃的。
萧律皱了皱眉,还是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苏云卿看了看面值,五十两纹银,立刻崩溃了。
有谁拿着银票去买糖葫芦?她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有没有铜板?实在不行,散银也可以。”
萧律挑起眉梢面无表情:“没有。”
也是,他堂堂王爷之位,事事有人打点,怎么可能随身带着散银,更别提铜板了,她的要求是在难为人。
苏云卿咬着唇看那五十两银票,样子十分为难。萧律双手一击,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人,穿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微微躬身:“主上。”
暗卫啊暗卫,苏云卿赤果果地崇拜地看着那人,打量了好几眼才兴冲冲地拉着他的衣袖:“哥们,有没有银子?一两就行,回头还你。”
暗卫大人忍不住头冒黑线,嘴角歪了歪点点头,奉上几块碎银,一吊铜板。苏云卿道了声谢,转头就跑,也不知她有没有把还钱放在心里。
暗卫隐身不见,融入周围行人中,如水入海。
“人呢?”苏云卿付账回来,奇怪地打量四周,却没有发现那个影子暗卫。看样子是隐匿在附近了。
“不在。”
苏云卿失望地摇摇头:“还打算请他吃糖葫芦呢!算了他没口福,请你吃好了。”苏云卿递过一支鲜红透亮的糖葫芦,笑眯眯地对萧律说道:“尝尝看,很好吃的。”
苏云卿的嘴角还沾着嫣红的糖渍,像只偷吃餍足的猫咪,满足地伸舌舔着嘴角,唇边的笑容无忧无虑。萧律愣了愣,还是接了过去,皱眉看着手上的糖葫芦。
帅哥果然是帅哥,就算手里拿着糖葫芦也还是无与伦比的帅,风姿丝毫不减。苏云卿艳羡地瞄了他一眼,继续啃着糖葫芦。
苏云卿逛了几条街,和熙熙看了皮影戏,买了小泥人,吃了云吞面,尝过煎饼果子,熙熙看中了摇着咚咚作响的拨浪鼓,苏云卿嫌它幼稚,可抵不住熙熙哀求的眼光,最后还是掏钱买下。
小丫头摇着拨浪鼓,兴奋得像一只出笼的小鸟,小鼓咚咚地响,打出快乐的节奏。苏云卿拉着她,宠溺又纵容地笑。
走到街尽头,露天商铺渐少,装修精美品位高档的店坊多了起来,不时可见豪门马车停靠门前,扬名盛宁的天孙坊、珍珑阁、水绣楼、鸣玉轩、胭脂井等名店老商号就紧挨在这一块,多为京城高官富豪淑媛购物之地。
里面物价贵得惊人,光一件小小的耳坠就要二十两银子,而且心黑手辣,绝不还价,宰你没商量。
比如她现在看中的一支素纹木兰白玉簪价格高达到二百八十两白银,数数她身上的钱,除了刚刚私自留下的那张五十两银票,还有花剩下的三两二钱碎银,她身上只有五十三两二钱白银,再加上零零散散几个铜板,连个零头也不够垫底。
左右她没钱,讲价也是件有意思的事。“小哥,这个长命锁怎么卖?”她拿着一个小巧精致的银锁,上面刻着牡丹花纹,后面是四个小小的字:富贵平安。她放在熙熙颈钱比划了一下,银铃声碎,煞是好听。
笑容可掬的伙计不住地夸她眼光好:“夫人,您给您女儿挑的这个长命锁那手艺是没得说,京城里要论饰品精致上档次,我们珍珑阁是独一份,而且价格不贵,才五十两银子。”
女儿?苏云卿啼笑皆非,感情她被人当做是熙熙的亲娘?她也没纠正,倒起了逗弄的心思:“看起来倒是挺好,不过我更喜欢那个金缡璎珞圈,小哥给我换成金圈吧。”
小伙计以为来了个大方的主,屁颠屁颠地把金缡璎珞圈送到她手里。苏云卿放在手里掂量了一下,笑了:“做工倒是不错,可惜金子太沉了,要是把我家闺女的脖子压坏了怎么办?还是换成那个羊脂白玉竹佩吧。”
小伙计又打开羊脂玉佩的盒子,供她挑选。
苏云卿仔细地挑了一番,都不满意,最后才拿起柜台一角的素纹木兰白玉簪:“不挑了,就选这个吧。”她拿了玉簪拉着熙熙扬长而去。
伙计拦住了她,有些不敢置信:“夫人……您还没有结账。”
苏云卿奇怪地看着他,反问:“付什么帐?”
“这支素纹木兰白玉簪价值贰佰八十两银子,您还没有给钱呢!”
苏云卿眨巴了几下眼睛道:“这不是用羊脂白玉竹佩换的吗?”
“可是玉佩您也没有给钱。”
苏云卿又笑了笑,理直气壮地说:“玉佩是用金缡璎珞圈换的啊。”
小伙计有些急了:“夫人你的金缡璎珞圈也没付款。”
苏云卿镇定自若:“那是我用长命锁换的。”
小伙计额头渗出汗来,结结巴巴说道:“可是……可是长命锁你也没给钱。”
苏云卿立刻答道:“长命锁我根本就没有要,怎么能让我付钱呢?”
小伙计词穷,一下子愣在原地。他们珍珑阁开张这么久,从来没遇到这么一个诡辩的顾客。他只能干巴巴地苦笑,赔着好话:“夫人您莫为难小人,小的在下面做事也不容易,您大人有大量就高抬贵手吧。”
苏云卿也不是存心为难他,笑了笑,正想把素纹木兰玉簪放回去。萧律从外面走进来,沉声道:“怎么这么久还没好?”
苏云卿耸耸肩:“快了。”心里却是大骂:死妖孽,一点耐心也没有。
她掏出那张五十两的银票,指着长命锁道:“帮我把那个包起来,送给我家闺女的。”她只是随口调侃了一句,说者无意,但听的人却深深看了她一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