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现言小说 > 船撞桥头自然沉 > 第六十八章 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全文阅读

很多事情都被时间冲得破碎,这样的执着,心里拼凑的记忆到底是不甘还是怀念?

——水玥颜呓语录

安泰殿内,灯火通明,却又寂静无声。除了侍女上菜时碟子与杯盏摩擦发出的细小清脆之音外,每个人都觉透不过气来,空气沉闷似大雨将至。

秋夜的冷风透过那排雕刻精美的窗户,迅猛地吹进人头攒动的殿内,沈色的罗幌随之翩翩起舞。

内殿中,紫檀雕花软榻上,月赢国国主月封绍看着手中的棋谱,洒脱地一笑,无所谓地说,“不过是输赢一事,尔等又何必做如此情状。国宴既已备下,自当吃吃喝喝,方才痛快。”

外殿,左大臣冷然端坐在首席,神态自若地看着那些面色沉郁的朝臣和勋贵,嘴边带着的却是一抹阴晴不定的笑。

正在这时,内侍急匆匆将评判的结果送到月封绍手边。

月封绍微笑着打开最后一张棋谱,尚只看了两眼,笑意就淡了下去。

月清朔一直注意着父亲的表情,见父亲脸色难看起来,他微微低下头,手指习惯地捋着腰间玉佩的丝绦,心中却是阵阵冷笑。

簌簌轻响,宽大华丽的龙袍难掩月封绍因为怒气轻抖的身体。身为国主,任何时候都是要沉静稳重的,若是因为小小的棋事结果便失态,岂不是要贻笑大方。

但是,想到即将面对的局面,月封绍一向沉着的他也要忍不住太阳穴上青筋暴起。不仅仅是愤怒,更有失望,若不是手扶在案几上,他只怕自己连坐也坐不稳。他抬起头冷冷看着坐在那里沉默不语的儿子,这就是他立的好太子,这就是他的太子举荐的人才!不但害他一番心血付诸东流,更让月赢国成天下最大的笑话。

安泰殿内顿时安静下来,静得只闻烛火燃烧时的滋滋声。檀香的烟雾从殿内的四角袅袅升起,在屋角梁间盘桓旋绕。

“德王爷,今夜,朕该是恭喜你啊。”月封绍突然出声,语气虽不轻巧,但感觉毫无笑意,表情反而多了几分凝重,“看来,这几年,玉螭国才是当之无愧的深藏不露。”

德王孟玄煜淡淡一笑,“说到棋艺,贵国的苏揆之与我国的柳子清,当在伯仲之间。这三局棋,他们二人平分秋色,实难分出谁高谁低。也正是因为棋逢对手,才让大家欣赏了一次如此惊心动魄的棋圣之争。”

“罢了罢了,输就是输,赢就是赢。”月封绍倒是光明磊落,他心知事已至此,反悔再无用处,否则,失去的岂止是帝王颜面,还有月赢国的尊严。更何况,今日输了,他日,再寻个由头夺回来也就是了。所以,他甚是平静地接受了技不如人的事实,“今日的国宴倒成了柳子清的庆功宴。哈哈哈哈,围棋乃是我月赢国国技,想那柳子清不过是一介弱冠少年,竟有如此棋力……实在是难得,难得。来人,将新任棋圣请出来,朕要好好看看他。”

这样的对话,被内侍传到外殿。在月赢国那些勋贵和官员们听来,不逊于晴天霹雳。且不说连已经半落入囊中的日耀国三座城池丢了去,连本国的三座城池亦要失去,更何况,各家投在赌局上的钱都不是一笔小数目。原以为能攒个钵盆满盈,谁知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思及此,便有人出来跪在内殿槛外,奏请东皇务必将苏揆之就地正法。

月封绍默然不语,只是遥遥地看着那些大臣,一个个涕流满面恨不得哭天抢地的悲惨模样。而刚刚在他右手边站定的左大臣却是眼眸微阖,折扇轻摇,唇齿间缓缓滑出一个不重却掷地有声的音符,“愿赌服输,尔等莫不是想让二位异邦的王爷看我们月赢国的笑话不成?”

一时间,全场肃穆,鸦雀无声,唯有月清朔的眼眸隐隐闪烁着异芒。而坐在月封绍左下的清远公子,则是用折扇掩住口,两汪秋水弯成两道残月,笑的灿烂而明朗,一派天真模样。

柳天白来到安泰殿时,迎面有无数双眼睛带着仇恨与怨毒冷冷地看着他。若是旁人早已经腿软的难行一步,而他却是稳稳地跟在左大臣身后直至殿中,恭恭敬敬却不带一丝谦卑的行礼。

月封绍深邃的目光直直地定格在柳天白温文尔雅的俊脸上,良久才颔首道,“柳子清,朕欲许你内务少辅之职,却不知你对这一职位可否满意?”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毕竟,内务省乃是侍奉东皇侧近,行使诏敕颁行等宫中一切政务,也算是东皇宠臣才能担当的职务。更何况,月封绍的话,问得极有技巧,在旁人听来,仿若二人私底下有某种协议一般。

柳天白温和一笑,满脸真诚和坦然,“东皇陛下如此荣宠,在下深感汗颜。然,在下既得吾主知遇之恩,自当万死相报。更何况,在下为人子,家中有双亲需要奉养;为人夫,有贤妻需要照拂,否则,又如何算是忠孝仁义。”

月封绍的脸上浮出浅浅的笑意,望着眼前的男子,不禁为他的胆识和勇气暗自喝了一声采。虽然只是个小小的从九品棋待诏,却是棋艺精湛且有一派大将之风范,难能可贵的是,不卑,不亢,不以物喜,不以几悲,分得清高低上下,理得顺轻重缓急。只这些,比起他手下那些自诩拥有“神之一技”却沉迷于宦海的棋士来说,就优异了不知多少。可惜生在玉螭国,否则,岂会只是一个小小的从九品棋待诏。

“苏揆之与你对弈,负二子半,依我月赢国旧例,自当处死。”月封绍的眉间挤出了一道小小的几字形,那里流淌着温和,飘荡着赞许,甚至还有丝丝的好奇。“不过,既然你获得了棋圣之位,朕就将处置权交给你,或生或死,你说了算。”

“父皇,柳子清不过是异邦一个小小的棋待诏,岂能决定我月赢国的国事。”月清朔猛然跪倒在地,被睫羽挡住的目光里满是不屑和鄙夷。

月封绍由白转红由红转紫又由紫转白的脸上肌肉在突突暴跳,他不耐烦地挥挥手,冷道,“就是这个小小的异邦棋待诏,赢了你举荐的苏揆之,赢了我们月赢国三座城池!”

立在一旁的左大臣都能听到月封绍的牙齿格格作响的声音,这是东皇暴怒的征兆。虽然月封绍这几年将大部分国事都交由他处理,但是,曾经像雄狮一般征战四方,甚至趁着玉螭国内乱之际,联合日耀国吞并了玉螭国数座城池的帝王,还不曾是湮没在时光尘埃中的故事。此刻,纵然雄狮老迈,但,余威尚存。

柳天白缓缓抬起头,双目灿亮如星,漆黑中闪烁着从容的光芒,“宫中不会传出绝世名局,因为,以棋侍君的棋士心中首先想到的不是棋。东皇陛下若想要看到棋士以全身心的精力投入到对弈之中,甚至每一招皆是沥血之作,唯有将棋士置于江湖山野。棋盘上,惊心动魄的厮杀,还有对围棋亘古不灭的执着,并不是用剖腹斩首就能够激起的。”

笑意如涟漪,渐渐从月封绍的嘴角漾开,越来越浓,他饶有兴致地问道,“柳子清,作为胜者,你觉得苏揆之的棋力如何?”

“对于他,在下并没有胜算的把握。必须一步步切断他的后路,因为他从未给在下喘息的空隙。”柳天白眼中带着一种潇洒坦荡之气,唇边漾着一抹淡笑,清冽的声音如泉水脉脉流淌,“对在下而言,苏揆之绝对是一名强劲的对手。”

“很多人,总是在跌倒之后才知道悔改。只是,这样的机会,不是每个人都有的。”顿了一会儿,月封绍话锋一转,说道,“你的恩师燕翁,朕数十年前也曾见过,没想到,几十年后,他竟带出一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好徒弟。”

“在下诠才末学,知者不博,触类旁通,小有所得,并无有超越恩师之能。”柳天白温和的眼眸中闪耀着简单清雅的光芒,仿佛看到这个人,便能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宁静。

月清远的嘴角露出只有他自己才能察觉的微笑,他俯身对月封绍低声说了几句话。

“哦?竟有此等事情?”月封绍的眼睛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抬起手拍了拍月清远的头,看上去,就像是平常人家的慈父一般。“左大臣请来掌勺国宴的惜小姐竟是柳夫人……哈哈哈,这可是千里寻夫的美谈啊。此等奇女子,当真是世间罕见,来来来,快去御膳房请出柳夫人。”

外殿的众人听来,无不恨地牙根痒痒。

胧月花暗一局,已经害他们输得颇惨,再加上今日的棋局……

和着,最大的赢家是柳氏夫妻啊!

以至于,裴惜言走进安泰殿时,很有一种类似于众矢之的,不不不,应该用过街老鼠的感觉来形容才对。

只是,此刻的裴惜言,既非炙热的红,也非飘逸的绿,而是一身浅淡的蓝。站在柳天白身旁,深深浅浅的蓝映在一起,就像是晨曦清澈的苍穹,剔透且深邃。

所有人都看着这对在藤城掀起无数风波的夫妻,一时间,倒有几分恍惚。表情很像,都是眼睛里透着温暖,仔细分辨,这份温暖却又是截然不同的。一个是铮铮傲骨的疏朗,一个是浅笑凝眸的灿烂,和在一起,倒似应了那四个字——珠联璧合。

唯有月清朔,呼吸已经开始渐渐变得急促。如此美人,全然不像那些雍容华贵的牡丹或是娇艳欲滴的海棠,倒似春寒料峭时,枝头那一抹暗香沉浮的清幽绿萼。他有点得意的笑了,那是属于纨绔子弟的被经年的安逸和享受迷醉了神智的空虚和猥亵,亦是一种未卜先知的满足。因为他清楚的知道,什么才能慰藉他的志得意满他的壮志酬畴。

月封绍端起酒盏,先小呷了一口,继而一饮而尽,方笑道,“朕在宫中生活这么多年,竟不知国库里存着的器皿,竟是如此齐备。远儿,你啊,做事既能面面俱到,就该跟着左大臣好好学习处理朝政。不要再整日和那帮游手好闲的公子哥们闲摇乱逛,正事一点不在心。”

月清远放下双耳樽形碗用手中的象牙筷子夹起一块金丝酥雀放在口中轻嚼了几下,然后才说道,“美味还须美器盛。否则,又该如何显出国宴的优雅古朴、深厚丰实以及至尊崇敬。”

月封绍看着如流水般的摆上了几案的山中走兽云中燕,陆地牛羊海底鲜,当真是样样精致件件华美。“名食美馔不可胜数,德王,贵国的国宴当真是恩隆礼洽。”

“陛下谬赞。”德王哈哈一笑却没有多说什么,他反而看着那个百无聊赖品尝着菜肴的月清远,唇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容,像一只狡诈的小狐狸。而一脸阴沉的左大臣,自是老谋深算,别有所图的权臣。至于月清朔……

月封绍尝了一口手边的素菜,又是一道惊讶,山珍海味他早已吃腻,倒是着清清淡淡的山珍刺龙芽颇对他的胃口。“柳夫人,朕观此宴择取时鲜海错,搜寻山珍异兽,倒不知一共有多少菜品?”

裴惜言沈默了一下,颔首轻声道,“回禀陛下,全席计有冷荤热肴一百九十六品,点心茶食一百二十四品,总计肴馔三百二十品。”

“怪不得柳子清说,家有贤妻需要照拂。柳夫人,朕问你,若是朕予以你的夫君高官厚禄……”深深吸了口长气,月封绍故意沉吟道,“你可愿与他一同留在我们月赢国?”

裴惜言为微微蹙起眉,这是闹哪样,打算让柳天白移民么!外出公干一趟都这么麻烦,移民就更不要想了。她闭目想了一下,嘴角漾起一抹温柔的微笑,“世人常道:家有高堂不远游,更何况,乡情故土最难离。陛下,妾身与夫婿都是心无大志之人,宁愿守着家中的老父老母,伺候着闲田半亩,与书为伴,纹枰为乐。”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月封绍眼睛顿时亮了,他抚掌大笑道,“来人,赏!”

月清朔在一旁看着裴惜言,眼中闪烁着贪婪的目光。姣好柔美的五官透着几分冷傲疏淡,浅蓝色的衣裙隐隐可见领子里白酥的颈项,睫羽细长,在眼下晕出一层淡淡的阴影,粉色薄唇微启,气吐如兰。他突然出声道,“柳夫人,听闻你烹调菜品时最讲‘真、野、名、特、鲜、精、养’,现下我们大家吃了这么多鲜香的荤菜又喝了不少的美酒,口中实在在油腻,却不知何者能解?”

裴惜言淡淡一笑,镇定如昔的面容连半分红晕都没有,“妾身已然备下清淡爽口的小点一品,还请诸位品尝。”看着侍女们鱼贯而入,将精致的琉璃盘放置在每个人面前,她继续道道,“此物微酸略甜,正好开胃,但是其性寒凉,又都是从冰室刚刚取出,不易多吃。”

众人低头看去,流光溢彩的琉璃盘上,摆放着火红的海棠形状的木槿花水晶糕,内里嵌有舒卷的木槿花花瓣,还有圆润可爱的莹白珍珠,用勺子舀起一块放在口中细细品尝,当真是入口即化。

也亏得裴惜言事先说过不宜多吃,饶是这样,外殿还是有几个被长辈带来的孩子,吵着要再吃一块。

气氛似乎因此回转了一些,轻歌曼舞更是让众人心中的烦闷放缓。而裴惜言和柳天白,则在内侍的带领下,悄然退出安泰殿。

月清朔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招来自己的贴身内侍,低声对他交代了些什么,再次仰起头时,已是惯有的桀骜。

酒酣耳热之际,多年来一直跟随在月封绍身边的内侍总管杨常顺连滚再爬地冲进安泰殿,嘴里含含糊糊地喊着,“陛……陛下,禁军……禁军哗变了!”方才,他只是想去替月封绍取一枚解酒的丹药,谁知,竟然让他看到那么恐怖的一幕。

“什么?!”月封绍一时没有听清,双手抚在几案之上,怒道,“你再说一遍!”

杨常顺涕泪交加地喊道,“陛下,值守的禁军,哗变了!”

刹那间,安泰殿中一片死寂,平静之中更令人心生惶恐。

风中沉闷的鼓声与士兵嘹亮的叫喊顷刻打破着安泰殿诡异宁的宁静,绞杀,血影,无法瞑目的肉身随着砍杀滚落在甬道两旁,无数沙哑嘶喊着的悲哀魂灵不明所以就溘然逝去。然后,外殿的命妇们开始哭泣,孩子们则莫名其妙地看着惊慌失措的大人们,手里还拿着那些精致小巧的点心。

这样的夜,本该是万家灯火炊烟袅袅的时分,此刻的藤城却鸦雀无声。就连空气中似乎都漂浮着危险的死气。街树枯黄,浮云苍茫,偶尔几声乌鸦毫无征兆的鸣叫更是将天地撕扯的支离破碎。

“值守的禁军?!”月封绍缓缓转过头,锐利的目光从把玩着的酒盏上猛地落在月清朔眼里,“太子,这是怎么一回事?”

“父皇还真是了解儿臣啊。”月清朔端着酒杯轻悠悠的晃到内殿正中,站定之后,回转身,对内殿的直系宗亲以及外殿的满朝文武官员大声道,“父皇若视江山社稷为儿戏,倒不如将御座让与儿臣,也算是功成身退。”

烛火依然跳动,忽明忽暗的火光映照在脸上,阴郁地看不清的真实和无法改变的悲哀,唯有月清远的眼中,冷冷的眼中藏着一丝嘲讽。

“你!”月封绍不语,抓起案桌上的酒壶为自己倒了满满一大碗,咕嘟咕嘟一饮而尽,酒顺着唇舌流入咽喉很快窜入肺腑,所到之处顿感辛辣。他扬手拍在案桌上,杯盏碗碟的残片四散飞溅,搅起人心的狂乱。深深握紧双拳,指甲陷入血肉中,一丝猩红从拳眼深处缓缓渗出,“朕若不同意,难道你还想逼宫、弑父不成!”

“逼宫?弑父?”月清朔将杯中酒一仰而尽,大笑道,“父皇,这种事您又不是没做过,只不过,这一遭,轮到儿臣罢了。”

月封绍转眸看着身旁怡然自得微笑的左大臣,双目赤红,从齿缝中一字一字地说出了这句话,“卿以为如何?”

左大臣手中的纸扇轻敲掌心,眼神冷得如冰,“陛下若下诏传位于皇十子,臣自当为新皇除去这个叛逆!”

“皇十子!”月封绍冷冷地瞟了那些低头不语的皇子和公主,一股寒潮从他身前刮过,几乎要将整个安泰殿都冻成冰块。“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做我月赢的新君……卿真是好谋算啊!你们就不怕日耀国和玉螭国联合起来,攻打月赢么!”

“人质在手,谅他们也不敢妄动。”唇角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左大臣扬起下颚朗声道,“陛下,还请您速速决断,否则……臣的兵马,为了护卫皇室安危,只能冲进禁宫剿灭叛乱!到时候,臣不敢保证,能让整个皇室安然无恙。”

就在这时,侍卫们犹如厉鬼一般挥舞着手中的刀剑冲入安泰殿。顺着额头流下的汗水将混着血渍的头发粘成一缕缕,点点凝固的暗红结在衣物的破损处。尖叫、哭泣、诅咒、绝望伴随着呼喝,回荡。

“大胆!”月封绍厉眼梭巡围拢的众人,将士们都被那沉如乌石的眼神吓得踌躇不前。

月清朔见众人心生惮意不禁大喝,“还不动手?”

德王孟玄煜嘴角慢慢扯出一丝笑容,对一旁的永昌王爷笑道,“看来,这一遭,你我二人非但要当阶下囚,还要看场好戏啊!”

永昌王爷停下即将入口的茶水,声音里带着几分寒凉,“储君逼位,权臣叛逆,端看月赢国的这些朝臣,便知,衰亡之兆早现。要知道,东皇当年也算是世上罕有的英雄,十三岁带兵出征,一生征战,横扫千军,却从未失手过。那该是何等的英气逼人?何等的豪气盖世?如今,却是英雄末路,当真让人不胜唏嘘。”

“二位王爷又何必趟这趟浑水呢?倒不如移至外殿……”月清朔一挥手,招来几名侍卫,冷道,“送二位王爷到外殿吃酒,你们几个要好生守着,不可懈怠。”

“是。”几名侍卫直接将德王和永昌王爷“请”了出去。

风起了,从房梁上垂下的罗幌随风摇曳,时而纠结在一起彼此交缠。残烛如血,染红了每一张脸,斑影扭曲成各种丑陋的形状,仿佛是心底罪孽的化身赤裸的显露在纯洁中。角落里却漆黑一团,看不清端详。方才的欢乐场转瞬间变成厮杀地。什么君臣,什么父子,什么忠心耿耿,什么忠孝仁义,都抵不过那张龙椅。

所谓高处不胜寒,所谓世间最苦莫过于生在皇室,大抵就是眼前的情景了吧。

“左大臣想得倒是不错,只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倒不如归顺在本太子的麾下,免得人财两失。”月清朔笑得极为狷狂,随手掏出袖中早已拟好的退位诏书递给月封绍,“父皇,用玺吧。”

月封绍接过锦帛,审视片刻,嘴角扬起嘲讽的弧度,而后竟将它径直丢入燃烧的灯火上。

“你做什么?”月清朔大喝,慌忙起身想要抓回锦帛,入手地却只有一团灰烬。

视线与视线在空中相碰撞,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和仇视,互相瞪视着,毫不退缩。

月封绍嘲讽地凝视他片刻,漠然开口,“暗卫何在?先替朕诛杀了这两个乱臣贼子,再替朕将禁卫首领的项上人头提了来!”

话音刚落,只听刀刃相碰之声,自梁上一道白影疾如闪电地落下,霎时几名侍卫手中刀刃断裂。月清朔见状,连忙倒退,但已闪身不及,生生吃了暗卫一掌。

大退三步,月清朔按住心口,凝神试图以内力缓住胸腔内犹如万马奔腾的乱窜气息,但体**力像是被抽出般空虚,更甚者整个身体除无法使力外,另有一股恶流在流窜,奔驰于他的腹内。

月清朔面色苍白,紧抿得双唇间留下一道血痕,浑身瘫软跪倒在地上喘息,勉强提了口气,质问左大臣,“你……你在酒中下药?”

左大臣看着此时狼狈的月清朔,房内昏暗的灯衬地他的脸愈加狰狞,“没十足地把握,臣怎敢借此机会让吾皇看清太子的‘孝心’呢!”

月清朔将目光别有深意投向桌上的酒瓶,眼中结起阴寒的薄冰,“小人!”

就在这时,一个急匆匆从外面奔跑进来盔甲不整脸上满是血污兵士跪倒在地,大声喊道,“启禀太子,建春门守卫高巍与逆贼里应外合,现已将宫门打开。”禀报的兵士满是血污的嘴角还挂着一丝刚刚渗出的血迹,惊慌的双眼透着无以名状的恐惧和绝望。

“你说高巍!”月清朔大惊失色,要知道,这个高巍投靠在他门下多年,此等危急时刻却给他致命的一击,这是月清朔怎么也想不到的。

“是的,殿下。”兵士伏在地上,诚惶诚恐。

月封绍闻言嘴角扬起一抹冷笑,跳动的火烛此时忽地闪了一下,“逆子,你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论智谋论胆识,你根本没有机会成为万万人之上的那个人。”他转头看了眼左大臣,却发觉,本该志得意满的人,脸上却满是茫然。

“高巍……”左大臣喃喃自语道,“不是我的人……他拒绝我多次,怎会在此刻反水……”

刹那间,沉寂有如巨石压得所有人心头阵阵发闷。(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