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记忆就像爬墙虎,相互联络错综复杂,只要触动其中的一支,其他的枝枝蔓蔓也会受到牵连。
——水玥颜呓语录
月清远在密室里很认真地打着算盘,金算盘。声音叮叮咚咚的煞是好听,珠子晶莹透碧,竟是上等美玉所制。
一灯如豆,胤无逸端起手旁的茶碗,茶盖划开浮于碧绿水面上的茶叶,轻轻啜了一口,“这笔买卖你倒是玩得开心。”
月清远微笑,眼睛里闪着冰冷的光,只是那笑容有两三分讥讽,却又有七八分冷漠,“吾还嫌玩得不够大呢。索性,有人愿意做冤大头,特地拿出了国库的银子让吾玩。既然如此,吾为何不玩得尽兴些?”
“随你吧。”胤无逸将茶碗放下,冷冷清清的一张俊脸,冷冷清清的话语,“我出来这么久,文家还算老实,倒是我那位好母后,实在是忙得很啊!”
“哼,生活在宫闱内的女人们,哪里算得上是妻妾、母亲、女儿。”月清远笑意盈盈的眼神很冷,“或许,连女人都算不上。要么被利用,要么利用别人,什么丈夫,什么儿女,什么家人,不过是她们妄图活下去妄图谋取更大权力的踏板,毁之,亦不会心伤。”
“终究是在这里盘亘的太久了。”胤无逸的唇角微扬了扬,那双沉肃的眼却愈发亮了起来。仿若他等的就是动荡,盼得正是血腥杀戮,否则,他又何必故意离开建元城,给了所有人,一个机会,一个选择匍匐在谁脚下的机会。
明日便是月圆之夜,也是道消魔长,邪气最盛之时。精心的布局,漫长的等待,终于要迎来最后的结果。
月清远的手微微顿住,随即,空气中传来一声似冷笑似喟叹的轻哼,“无逸兄自然是高枕无忧,毕竟,建元城中有麟趾替汝坐镇。依吾看,只怕他们闹得太小,还不够给麟趾塞牙缝的呢!”
“麟趾?”胤无逸笑了起来,神态是一贯的僭狂,“事情若是已经到了必须麟趾出手的地步,你和凤羽,也就不会在这里了。”
“喂喂,难道无逸兄手里还有暗棋不成?”月清远轻笑着,薄唇微微扬起,依旧是戏谑玩笑的模样,一点也不伤心,一点也不介怀。
胤无逸弯起的唇线愈发加深,然那投望过来的目光里始终无笑,反倒有一丝无趣的嫌弃,“若不是如此,救你之前,我早就化为一堆枯骨不知被扔在哪个乱葬岗了。”
什么黄金血脉,什么天命钦定,什么万万年,有得不过是尔虞我诈,不过是比戏子还精湛的技艺。
生在皇家,生为皇子,他们都很清楚,要谋取什么,会失去什么。只是,选择的路不一样罢了。
究其原因,或许应该是,曾经受过的伤,以及心中怀着的恨,不同罢了。
“有必要说得那么危言耸听么?”月清远自嘲地笑起,微风吹起他额间散发,恰掩住了眼中一闪而逝的倦怠与落寞。
“心软的话,时间还来得及。”胤无逸笑得有些讥诮。
“心软?”月清远的唇角抿了抿,冷笑更深,“这些年来,他若待吾有一分心软,吾就算不还他五分心软,至少也该有三分。可惜,那些不属于吾的东西,吾早已放下。”
薄唇微扬起淡漠弧形,胤无逸的声音不是平素的戏谑,也非杀人时的暴戾冰冷,他只是平淡的交代一件事,一件本就不寻常的事情。“既是这样,那么就让凤羽助你一臂之力吧。”
“免了吧。”月清远毫不客气地拒绝,语气中,讥诮与狡黠彼此交融,反成为一种不可思议的揶揄。“她该干嘛干吗去吧,吾自己的事情就够多的了,没兴致再给她收拾烂摊子。”
胤无逸的嘴角堆成了一个完美的弧度,他的眼睛里却闪着寒光,“既然都在等,那就继续等等看吧。”
月清远将账本递给他,眉梢微挑,水色唇边的笑容益加深刻,一派轻松惬意的样子,“所以说,吾很羡慕柳子清。”
“事情不过才开始。”胤无逸随意地翻看着账目,口气骤然变得冰冷如三九寒天,“明日,让凤羽看好那个楚拂樱,如有异动,杀了便是。”
“没这个必要吧。”月清远托着下巴,笑嘻嘻道,“汝不觉得这件事很有趣么?柳子清既然说夫妻间理应彼此信任,彼此依赖,吾倒要看看,他和惜姐姐,是说的漂亮,还是果真如此。”
胤无逸冷笑,眉梢带煞,唇角含愠,笑得清邪而诱人,“这是我的事情,你只要做好你的事情,足矣。”
“不用吾管!”月清远几乎叫起来,“人家都说什么过河拆桥,无逸兄,汝这河还没过完呢,就连舢板都扔了不成?再者说,这件事,吾也有份,怎么能不管。”
胤无逸抬眉,目光如剑般冷冽,“我是不是该让墨把那些钱全部换成铜子,然后让你一个一个清点吶?”
月清远语塞,半晌才道,“江山社稷、黎民百姓,汝都能分得清,只是分得未免太清了,反而,没了人味。”
胤无逸笑起来,狂狷无俦,“想俯瞰众生,又想善良仁慈,世上若有这等十全十美的好事,只怕谁都要去当皇帝了。”
月清远见他虽然言笑晏晏,神色间却总有忧色,不禁嘲笑道,“汝救了惜姐姐,她却对汝弃之如履。其实,这事也不能怪她,毕竟她也算是救了汝一命,更何况,照顾汝一晚的人,是她。”
胤无逸听到他的话,心里竟似插了根针似的微微作痛起来。他冷笑,接着大笑,“说啊,怎么不说下去啊,我看你最近真是皮紧的很,的确该松松了。”那一瞬间,他的脸似那极地的千年冰雪,生生地从里及外地泛出一股阴冷,纯净无暇而冷澈骨血。
月清远一窒,叹了口气,“拿不起、放不下、理不清、说不明,爱亦不爱、恨亦不恨,似近似远,若即若离,此等迷茫纠缠与矛盾折磨,才是至苦--所谓‘不得求’。”
胤无逸冷笑道,神色更峭厉,“和定疑在一起几日,你倒是将他佛言禅语的学了一二分。”
“说起定疑,吾倒是很奇怪。他医术不错,汝中毒受伤的那一次,他用金针替你护住心脉,将大部分毒素导出体外……只是,若有一丝差池,立时便会要了汝的命。”月清远低声道,“如果他真是他,汝这么做岂非太冒险!可是,他若真是他,又怎会放弃这样的大好机会?”
胤无逸覆着眼睑的睫毛动了动,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睁眼道,“如果多给我一息思考的时间,也许我根本不会救她。”
月清远沉默了一下,深邃的眸子沉沉郁郁,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胤无逸看着他开口又闭口,如何不明白,这个跟他似朋友又似兄弟的下属,想要劝他什么。然后,那种锥心刻骨的痛又席卷而来。那个人已变成了他心头的一根刺,在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越扎越深,时时疼痛不已。否则,他又怎会做出如此毫无分寸的蠢事。只是,现在不是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数年的布置,多年的谋划,就在明朝,他不接受也不允许失败。
他伸指拈起桌上的一张信纸,不一会儿那纸就像风化了许久,粉尘般散去。“既然裴惜言昨日只和柳子清说了这些,那就由她去吧。”
信纸上仅有一个字:拖。
而在屋外,已是月上中天。秋来多时,夜里风深露重,微有寒意越颈而过。
裴惜言坐在荷花池外的草地上,发呆。秋水般的眸子映着一池碧水与菡萏香销翠叶残,暗黑而深邃。她微微萧瑟了肩膀,忽而想起柳天白昨日立于凌河岸边,望着那一池子莲花河灯暗自沉思的模样。
或许有些郁怏罢。裴惜言想,世人多半寂寞,因而有许多人愿意倾听,然而,习惯沉默的人,难得几个。
“裴惜言,你这是在杞人忧天还是在未雨绸缪?”
闻此言时,恰有几片落枫从她眼前飞过。裴惜言低头见那叶上浓郁的红,幽幽地叹了口气,这个季节,太过于衰颓与腐朽。
面对定疑的询问,裴惜言摇摇头。不知,是真不知。她知晓的,只是一池的水早已被太多人搅浑,水底到底如何,根本无法看清。
昨日,柳天白与她说好,等到落雪的时候一起去碧落寺看早梅。然而,她看得清他眼中的沉郁,更感觉到藤城中有一种烈火烹油的璀璨光华。她不懂棋事,却也知道柳天白或许遇上了什么麻烦,但是,并不欲让她替他忧心。
裴惜言尊重他的每一个决定,就如同他尊重她的每一个决定,所以,她只能等待,积极地等待,如此而已。
月落星沉,这样的厮杀,明日便是尽头了。
然后呢?
然后太遥远了,她还不及想。不是不敢想,只是来不及考虑那么多了。
那人却在水岸微转过头,浅浅的目光望了过来,依稀眉眼间笑意更浓,“下一遭,换我去寻你,无论天涯海角,无论千山万水。”
裴惜言转过身,缓缓抬眸看着定疑——夜风中飞扬的青丝,月华下俊朗的侧脸,无悲无喜的笑容,清冷淡漠的眉目,上扬微启的薄唇。这个人是柳天白的至交好友,所以,她信他。
“坐下呗?”她微微眯起眼,露出和煦的微笑。
定疑看着她,半晌,席地而坐。
四下寂静,只闻徐徐流水声,裴惜言微笑着半阖上眼,口中却轻声道,“我希望自己是杞人忧天,却又怕未雨绸缪之事做得还不够。”
定疑清冷目光中似有幽幽然,也不知想到何处,半晌,淡淡道,”你可曾听说过琉璃大王杀戮释迦种族之事?”
裴惜言不觉轻轻叹了口气,点点头,“因果报应照彰,是很难避免的。”国与国之间,人与人之间,不都是如此么!
“子清之事便是我的事,你若有话想说,又何必吞吞吐吐。”
裴惜言的脸色立刻垮下大半,“好歹你也容我酝酿酝酿,组织组织语言啊!”
“子清做不出弃天下苍生于不顾的事情,你,只是将水搅得浑浊了些。既然不谙水性,又何必强自下水?既已沾湿衣襟,就该知,水再浑浊,还是水,就算混了泥沙,澄清之后,该是什么仍是什么。”
“疯掉了。”裴惜言捂着脑袋,无奈地呻吟道,“对,今夕繁华,明朝尘埃;今宵红粉,拂明白骨。这举目疮痍的人世,自当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
定疑闻言,只是轻扬嘴角,似不曾察觉她内心的郁闷一般,问道,“你要拯救天下苍生?”
“啊?”裴惜言抬眸幽幽盯着他看了看,半响不动。末了,闷闷扭过头继续向前,先前那般烦闷的情绪弱了几分,却也好似并不为何特殊缘由。“罢罢罢,再说下去,我就要头疼欲裂了。”
定疑愣了愣,随即微蹙了眉,似是本能地伸出手去拉过她的手,修长的手指搭在脉上,“秋深夜凉,莫不是染了风寒罢?”
裴惜言连忙解释,“我只是这几夜睡的晚了些,等事情结束了,自然会好生调养。你千万别告诉柳天白,否则,他会时时刻刻盯着我,就跟我马上要踹腿登天一般。”
定疑面露忧色,一双剑眉皱得更深,“子清只是生怕你有个万一,岂知你却这般无情。”
“他那是大惊小怪好不好!”裴惜言十分哀怨地皱起柳眉,长叹道,“以前他也这样么?我是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定疑松开手,慢慢半弯起的唇角,虽是笑着,却没有丝毫笑意,“他待你自始至终都是全心全意,你今日既信他,又何必疑他往日之举?”
裴惜言幽然一笑,抬眸仰望着夜空的繁星,“你既用了自始至终这四个字,我便知,你定是认识以前的……我。那么,之于以前的我,你又是何人呢?”
定疑静静听着,眉峰有些烦恼地微微皱起。“问题的答案很重要么?”
裴惜言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最后却还是点点头,“我知道你是柳天白的朋友,所以,我信你。但是,明日之事,我没有把握,或许,信你,便是害了你。毕竟,那是我和柳天白的事情,无论大小,都只是我和他的事情。”
这般坚定的语气可是出自面前这个柔弱的女子之口?自打重逢,他还是头一次抬眸正视眼前之人。
眉间一点朱砂痣,墨色的瞳,乌翅般的发,绯衣红裙,像极了青云山娇嗔的少女,只是少了几分刁蛮几分跋扈,多了些许轻灵素雅,多了些许不染人间烟尘的缥缈。
定疑微微叹气,顷刻间,眉目间平复得水波不兴,“既是你们夫妻二人之事,又何必要与我说来。”
裴惜言攒起腿把胳膊放在了膝盖上托着下巴,微微笑道,“她是他的师妹,所以,无论她与我是什么关系,不救也得救。你是他的朋友,而他对我说,若有什么为难之事,与你商议便可。”
定疑一滞,半晌,蹙着眉烦闷地微叹,“子清啊子清,你当知我对此事是唯恐避之不及。你又何苦将我拖入此局呢?”
裴惜言皱了眉头,面上一丝忧虑神色不似作假,“此事,与柳天白没有半点关系,你若是怪,只怪我便是。那日,我不该在觉澄大师面前胡言乱语逞一时之快。”
“你认得倒快。”定疑恍如感概般,语调轻如流水,“子清不让你来月赢,是保护也罢,是私心也罢,他只是想将你拦在风云之外。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他一人跳入就足够了。“
裴惜言摇摇头,“既是漩涡,前路何处是出口,退路,又能退到何处?若前后都是死路,我怎能让他一人苦苦挣扎。”
“什么都不记得的人,能做什么?”定疑的声音很淡,他张口,喃喃轻言,已是叹息了,却似厉声喝斥一般。
裴惜言的眼眸笼上一层烟水云波,竟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怔仲间恍然回神,弥漫悲伤的眼神瞬间收起,终是觉察到自己方才失态,只得垂头默然不语。
半晌,裴惜言转过头凝望着定疑,她可以很清楚看见内中自己的倒影,“这世上,自有我能做到,而常人做不到的事情。我赌得,就是这个做不到。”她的话似笑语,偏又带了几分认真。
“你想要的,又是什么?”
“回家,继续过我们的日子,下棋、做饭、种花。”裴惜言咬着嘴唇,心里想着,再不回家,她就要失眠到患神经衰弱症了。
所以说,习惯不一定是好事。有时,发起狂来,才知晓何谓附骨之疽。
定疑微微抬眸,淡淡目光稳稳落在她的脸上。半响,薄唇扬起细小弧度,“你想让我帮你做何事?”
“要你死。”
月光下,白衣男子独坐在树下,将自己整个隐藏在无边的黑暗里,只余那一双幽然的眼睛,静静看着面前直指向自己的剑尖,眼眸淡漠。“你是何人所派?”
“自然是想要你性命的人。”黑衣人桀桀桀地怪笑道,“反正都是死,又何必问得那么清楚。下辈子投生的时候,可要记牢了,有些人是惹不得的。”
一时万籁俱寂,天地间只余鸟兽虫鸣。
“锵——”!
忽地一声金鸣之响,声如凤啸九天,宝剑出鞘时,剑尖已深深贯穿黑衣人的肩胛,这样飞快的插入再狠狠地拔出,猩红四溅中,恐惧渐渐侵蚀黑衣人的背脊。他沙哑着嗓子怒吼,“你究竟是何人!”
白衣男子的头颅微微扬起,刚硬的嘴角似又噙着笑——冰冷的微笑,“活人。”
“谁生谁死还未可知呢!”黑衣人并指如风,迅速点上左右肩井穴,血流稍阻,“纵然你不是柳子清,焉知我家主子岂会只派我一人来暗杀。”话音未落,他已闪电般扑了过去。
“一人或是数人又有何区别?”白衣男子手中的长剑划出一道利风,青锋发出悲壮龙吟,闪着深沉而耀目的如雪如练的光芒,带着粉碎一切的气势挥斩间将黑衣人的手筋脚筋悉数挑断。
而在另外一边,柳天白的厢房之中,似有不同,却也只是闪转腾挪间,双臂像碎屑一般消散,毫无还手之功。
“吱——”
空气中蓦然传来轻微的一声门轴转动的声音,随着那扇门被缓缓地拉开,德亲王的唇角渐渐抿起,淡漠的声音仿似在看一出事不关己的戏。“柳子清,你,可曾看清这些血了么?”
柳天白从他身后慢慢走出,看着驿馆内摇曳的火光,耳边萦绕着的声音或是呼救或是哀嚎,他的脸依旧平静,看不出丝毫惊惧之色。只是在衣袖内蓦然攥紧的拳头,还有指尖的冰冷,一再的提醒他,现实。
“你似乎并不怕杀戮和死亡。”德亲王负手在门前踱了几个来回,忽而微笑道,“但是,你就不怕柳夫人遭遇不测么?”
柳天白那双墨渊般深沉的眼逐渐暗淡下去,终于掩住了所有情绪,薄薄的唇抿出冰冷的弧度,使他整个人看上去更加的淡泊。“王爷的意思微臣明白了。”
德王扬眉轻笑,“你不顾自己的性命,不顾天下人的性命,却对柳夫人是若珍宝,倒不知是该赞你用情至深,还是该责你不通实务。”
柳天白渐渐收敛起内心波动的情绪,他依旧优雅地负着手,目光深敛,“微臣不敢说能分得清家国天下,但,微臣懂得轻重缓急。所以,请王爷收手吧。”
那语调依旧悠然,仿佛请安时的不卑不亢,德王转过身,眼光盯着他的脸,嘴边勾起笑意,“小小的从九品棋待诏,看来真是委屈你了。”
话音未落,树林间忽闪出两道疾光,带着十二分的寒意与杀气直向他们二人而去。
还未到最后一役,便已是要破釜沉舟了么?
柳天白的内心隐隐涩然,他上前一步挡在德王身前,一道森寒刀光贴着面颊而过。身形微转间,一支破空羽箭“唰”地插入他身侧一寸之地。
一击不中,屋顶上的弓弩手扬指再扣箭上弦。
顷刻间,柳天白已将德王推入厢房,并且立即阖上房门。就在这时,数支羽箭带着呼啸之声,狠狠地钉在门板之上。
耳闻一声“大胆”,一脸阴沉的白衣男子手中的长剑一挥,斜斜划出一条诡异弧度,月白衣袂飘然浮动,再无箭羽环伺周身,支支紧逼,而他的脚下,除了断箭,便是血肉模糊的残骸。
蓝玄煜听到白衣男子在门外说出的那两个字,心中大定,他十分悠闲地扬起嘴角,抬手握住有些温烫的茶水,却不就饮,只笑道,“临危不乱,忠心耿耿,柳子清,你真是一再令本王刮目相看。”
柳天白的眼中一片清冷,如今,真是什么也不必说了,他与苏揆之终须一战,玉螭国与月赢国终须一战。
双方,等待的,不过是一个顺理成章的借口罢了。
蓝玄煜见他并未答话,微微抬眸,看着眼前这个淡淡笑起,无悲亦无喜的男子。唯一敢赢那位自小就诡谲狠戾的七皇弟亦是玉螭国当今的皇帝陛下的人啊,果然有趣。怪不得临行前,向陛下辞行之时,他曾说起,这个柳天白不仅仅是变数,亦是棋枰上最为关键的那一手妙招。
“天下兴武,黎民何辜?若能不费一兵一卒,赢回本就属于玉螭国的土地和子民,其实苍天之福,社稷之幸。”蓝玄煜悠悠微笑起来,那笑容里有一丝不明朗,手指摩挲着掌中杯沿,缓缓道,“柳子清,你当知对你寄予厚望的,不仅仅有你的家人,你的同僚,本王,兖州的百姓,还有当今的陛下,咱们玉螭国的国主。”
柳天白撩袍跪倒在地,沉声道,“微臣万死不敢有负皇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