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最大的悲哀就是把别人的债务变成了自己的,还百口莫辩。
——水玥颜呓语录
自从被迫承认自己就是柳天白的妻子,即姓裴名惜言,可简称为柳裴氏的某位女子,水玥颜的心情真是用一万字的碎碎念都不能形容其万分之一。
裴惜言,裴惜言,裴——惜——言——
叫什么名字不好非要叫惜言。
虽然她很高兴不用去当什么粗盐细盐井盐海盐,但是,珍惜的惜,言语的言,怎么听都像是喜宴。再加上姓裴……
真是悲催到极点了,喜宴什么的,不但没吃上,还要倒赔出去。喵喵你个喵喵的,如果可以,她真想如黄河一般华丽丽地咆哮。
问题是,黄河已经到了入海口,无数浪花漫涌而来,迅速地吞噬了那抹浮光掠影般的软弱挣扎。
结果……
唉,诗仙不是说过——“奔流到海不复回”嘛!
就是这样喽!
因此,水玥颜只得妥协。
为了以防万一,她把碎碎念的时间全都拿来做心理暗示。其实,暗示的事情就一桩——她是裴惜言,裴惜言是柳天白的妻子。
至于亲手扼杀自己的荒唐,以及必须抛弃父母赐予名字的无奈,还有许许多多的不甘、思念、苦痛,都被她混在白粥中,一勺一勺的吞下肚子。
而眼泪……
既然没有能容纳她哭的地方,她又怎会轻易地哭出来呢?
水玥颜,不,裴惜言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眼前还有一堆麻烦事候着呢,哪有时间怀念或是悲伤。
而所谓的麻烦事,就是打开房门以后,不管男女老少都必须面对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开门七件事,喵喵你个喵喵的,难道她可怜兮兮地穿越过来就为了当家庭妇女,当黄脸婆?!
可惜,现在不是数九,否则,她还有理由躲在被子里睡觉,权充冬眠。更何况,那个柳天白总是忧心忡忡地望着她,仿佛她下一秒就会断气踹腿升天归西一般。唉,说白了还是自家老妈教育的好,既然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那她也只能努力去做一个好人,一个不会被戳脊梁骨的知恩图报的人。
所以,在床上躺到浑身难受骨头发痒的第五天,她决定外出(呃……观光?)旅游(嗯……探险!)柳天白口中的这个什么大都什么建元城。
裴惜言臂上挽着个小竹篮,悠哉悠哉地走在元熙三年的大街上。偶尔有几个骑马的女子,英姿飒爽的从她身旁飞驰而去,她心里还有些小得意。苍天怜见,这个什么元熙三年还没有缠足一说,不管原因为何,她真是庆幸极了。否则,让她踱踱踱得半天走不出个两三米,还不得急死她啊!
“哦,对了,不能用米,得用丈……三尺等于一米,一丈等于十尺。”裴惜言嘴里小声念叨着,走到一家什物铺门前。上下打量,左右观瞧。嗯,不但人流稀少,伙计也是神情倦懒。生意不好也就意味着都是陈货,陈货意味着变质,变质意味着生病,生病意味着苦药汤子……算了,还是再找一家比较保险。
呦,这家什物铺还挺气派,一路走来,就属他家门面敞亮,店里店外的伙计恨不得跟贵宾一对一服务似的,那叫一个热忱。裴惜言又摇了摇头,明摆着店大欺客嘛,什么租金啦,工钱啦,定是比不小的开销。远远地瞄了眼什物的包装,她暗自一笑,又晃悠着小竹篮,遛遛达达地去别处闲逛了。
哇!
大胡子!
好多的大胡子!
天呐,她一瞬间想到了唐代,心中不由得揣度:不知这个什么大都什么建元城比之的盛世大唐的长安城又如何诶!
后知后觉的裴惜言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反应过来,此刻,她瞠目结舌的表情比之刘姥姥进大观园也不过如此!
唉,羞愧啊羞愧。
而柳天白,翰林院的事情一了,就径直回到家中,至于平日里常去的那些个棋楼棋苑什么的,他也无心再去。毕竟,妻子病重无人照料,他就算是再不解风情,也做不出那等冷血残忍的混账事。
房里没人,灶上也是冷得,柳天白苦恼地揉了揉眉心。这种事,如果发生在惜言落水以前,那她一定是串门子听优戏打叶子戏去了。可自从她落水以后,他就没有那么大的把握能猜到她的行踪了,不但是她的言行,连她的想法都让他琢磨不透。
就像是回到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那些孩童岁月一般,天真烂漫。没了往日的谩骂和争执,有得,只是困惑、好奇、茫然,还有怯意、戒心和堤防。虽然她从未说出口,甚至,不曾哭泣,但他总能从她僵直的背影中,看出她的倔强,还有她的疏远。这是不是意味着放弃?只是,她放弃的是感情,是他,还是生活?
脱下官服,换上常服,柳天白想,惜言毕竟是自己的妻子,身上的病又刚好些,左右走不出太远,他还是出门寻寻吧!
刚要抬脚,却看到黄花梨围棋罐下压着一张信笺。
莫不是惜言给他的留书?
难道,她离家出走了?
柳天白的心,微微有些黯然,他还是留不住她,是么?
苦笑着抽出信笺,看完以后,黯然转成了茫然。他又仔细看了看信笺上的字,工整,娟秀,却陌生的很。可每个字连成的话,偏又是惜言现下的语气。许是她找人代书的吧!随手将信笺夹在棋谱中,他出了宅院,直奔东市。
半个时辰后,柳天白看到某人立在巷口,身后是脚步匆匆的人群,唯有她,怔怔地望着天,嘴里念念有词。
“米十文钱一斗,据说一斗为十升,一升米大于1斤,小于1.5斤,按照最多1.5斤来算,记得上次陪老妈去超市买米,貌似是最便宜的是1.98元/斤,则一斗米价格为4.75元。1两银合1000文,1000/10×4.75=475元,也就是说这个什么建元城里,1两银子大约相当于现代的475元。”柳天白是从九品下的棋待诏,俸料无,食邑土地没有,仅有禄米30石……总体算下来相当于年薪八千。裴惜言忍不住咒骂道,喵喵你个喵喵的,年俸和她的月工资一样多,怪不得会有总会有类似和珅的官僚豪绅中饱私囊,根本是入不敷出,俱费拮据嘛!
唉,贫贱夫妻百事哀,如今她也算是明白什么叫做“诚知此恨人人有”了。
嘴角不经意地扬起一丝笑意,柳天白站在距离她三步以外的地方轻声唤道,“惜言……”
已然熟悉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关切从背后传来,裴惜言收回狂乱的思绪拉扯成凌乱而纠结的线,缓缓转过身,清了清嗓子正容道,“柳天白。”
柳天白的脸上露出温文尔雅的笑容,他试探性的问道,“天色还早,要不要再逛逛?”
“今天的阳光很好。”裴惜言仰起头,有感而发。这样纯澈的蓝在三百年以后的帝都,可是难得一见的美景。“我们慢慢走回去,如何?”
“好。”柳天白从她手中拿走竹篮,却意外的发觉轻的有些蹊跷。
两个人并肩走在街市上,虽是沐浴着漫烂天光,却空气凝固,气氛冰冷,温度急转直下。
良久,柳天白首先忍耐不住,只得出声打破这沉闷的气氛,“家里有黄历,就在外屋小柜的抽屉里。”
裴惜言微怔,而后浅笑晏晏,“我不记得了。晚上可得好好看看,要不日子过得乱七八糟的。另外,我还有其他衣服么?身上这套的颜色实在是有点……”恶俗!艳丽的桃红色,怎么看怎么别扭,而且还露出大半个胸脯,当真是民风开放啊民风开放。要不是床上只有这么一套,她又不好意思翻别人的柜子,打死她,她都不会穿着它出门的。
“你……不喜欢?”柳天白满是疑惑地看着她,大约想起了什么来,无奈地叹了口气,“我陪你去成衣铺再看看吧。”
裴惜言蹙着眉略显迟疑地问道,“就没有其他颜色?”
柳天白缓缓地摇摇头。
“这红艳艳的品味诶……”裴惜言近乎无知无觉的喃喃自语,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笠翁曾言,妇人之衣,不贵精而贵洁,不贵丽而贵雅,不贵与家相称,而贵与貌相宜。与其穿得红彤彤粉盈盈,还不如扯匹黑布,绣上百蝶穿花来得雅致……”
“惜言……”柳天白温润的眼眸中多了一分清晰可见的创痛,他知道,惜言爱红色,爱的近乎偏执,就像虔诚的信徒在追随她的信仰一般。无论是橙红、赤红、绯红、粉红、殷红、银红、朱红、紫红、潮红、飞红、品红、水红、鲜红、嫣红、桃红、猩红、杏红、血红、胭红、枣红,她统统不吝啬。
“嗯?”裴惜言有些困惑,不过她还是看出了柳天白眼中一抹悲凉蜿蜒似水。“如果你喜欢,穿穿也无妨。”或许,她一辈子都无法回应他的情意。但是,她毕竟霸占了他妻子的身体,所以,如果仅仅用穿衣打扮就能让他开心一些的话,又有何妨。
柳天白微笑着并不作答,思绪却有些辽远。
青云山,若溪谷,四月芳菲,漫山碧桃灿如烈火烟霞,遍野绚烂明丽。翩跹而舞的绯衣女子笑声清亮,宛若天籁……蛱蝶停落发梢,落英缀染绫罗,他兀自伸手,指尖穿过细细碎碎飘落绯色花瓣,却抓不住那倏然远逝的往日光景。
梦醒时,人如织,夕阳晚景,暮色沉沉犹若浸满秋霜,“惜言……”柳天白有些慌张,太多晃动的身影让他在蓦然间分不清方向。
“惜言!”他找不到她了,柳天白修长白皙的指掌紧握成拳,正欲抬脚去追,却感觉有人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角,似乎在阻止他离去。
裴惜言诡异地看着陷入自责和焦灼的柳天白,太阳穴不期然的再次涨痛起来。方才,她屡次呼喊着柳天白,试图将他的神智自天外拉扯回来,可他就跟没听见一般。再者说,他的视觉范围就只有180度么?难道他不懂什么叫蓦然回首么?就算她不在灯火阑珊处,可也不能完全忽视她啊!
裴惜言旋身站到柳天白面前,微微晃动着净白的素手,“我说,你也太不负责啦,这里我都不认识,万一走丢了怎么办?难道真要我去找那些衙役捕快送我回家么?多亏我出门的时候,碰到了一位老婆婆,问了好半天人家才告诉我家里的地址——升平坊,对吧?”
“这条路回家近,而且路人也多,比较安全一些。”柳天白缓缓地抬起手,穿过琉璃色的微光,紧握住她的手,“我们,回家吧。”
指尖相触的瞬间,裴惜言的脸蓦地浮上了一层红晕,“嗯,也好,吃过饭后,我正好有事情要和你谈。”
“好。”柳天白淡淡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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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