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舍不得,所以留下;因为亏欠,所以离开。或许,只有在故事里,才能有这样的结局。虽不完美,却满足了我贪婪的心。
——水玥颜呓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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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荡春光,明亮的漆红和烁金在耀眼的阳光下,将整个紫宸宫衬托的光彩琉璃。一名锦衣少年急匆匆走在甬道之上,大约行了百丈,终于放开脚步狂奔起来,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死定了,死定了,这次一定完蛋了!”
锦衣少年在温室殿外骤然停下脚步,先整了整衣冠,又深呼吸了几次,这才敛容肃然走入大殿。
“太子?”几案后,传来女子不悦的声音。
锦衣少年连忙一揖到地,“儿臣参见母后。”
“今个,你来晚了吧。”女子揉了揉有些发痛的额头,神情中带着几分疲惫,“作为惩罚……来人,摘去他的远游三梁冠。”
“母后?”锦衣少年愕然地看着那些内侍手脚麻利地摘去他的远游三梁冠,褪下他的太子绛纱袍,然后又给他戴上戴幞头,换上九品官员的浅青袍。
“从今天开始,你不叫孟寰星,也不是玉螭的太子。”女子缓缓阖上一本奏章,淡淡道,“你现在只是户部的仓部主事邢子渊。”
“邢子渊?”孟寰星满头雾水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新名字。
“三个月的时间,然后写一份有关仓部贮藏、转运、放赈的政论。”女子又拿起一本奏章,看了两眼以后,提笔在上面批了一行字,“宅子,你母妃已经选好了,你可以带一名随侍。顺便提醒你一句,下个月,太子太保会考察你的剑法,所以,每天三千剑这件事最好不要偷懒。”
“宅子?”孟寰星眼睛一亮,兴奋道,“母后是说我可以住在宫外么?”
“怎么?不喜欢?”
“喜欢,喜欢。”孟寰星迭声道,急匆匆行了个礼,就退了出去。
女子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好笑地摇摇头,对身旁的邹常喜说道,“去告诉婉贵妃,若是让我察觉她偷偷接济星儿,下一次,我就把他外放到最偏远的州府做一小吏去。”
“诺。”邹常喜笑呵呵地应了一声,倒退出去,临出大殿前,对其他宫人摆了摆手,待众人离开后,他才轻轻将殿门阖上。
女子长吁了一口气,疲惫地靠在凭几上,发呆。
三年的时间真是一晃而过。
当年,她没炸成地宫不说,还被人硬留在建元城,留在紫宸宫。而原本应该坐在这个位置上孟玄胤,和理应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孟玄喆,则带兵出征,一人讨伐日耀,一人讨伐夜辽。
是的,此刻,坐在温室殿批阅奏章的就是水玥颜。
说实话,她真不知道他们的自信到底是何处而来,就这么放心的将两个国家的政事全部交给她。
最开始的那三个月,她真是要疯掉了。且不说那些不服的文官武将,光是他们呈上的奏章条陈,就够她掀桌一万次啊一万次。
骈四俪六,典丽堂皇,根本是想以字数取胜。水玥颜甚至怀疑,过去,有许多莫名其妙政令颁布,没准就是因为天子实在懒得看这些冗长的奏章,随笔一挥,然后爱咋爱的。
既然是祖宗规矩,能忍就忍吧。
问题是,叔可忍婶不可忍。一本两本这样还能接受,一天两天这样也咬着牙挺过了。可百本千本的这样,一个月两个月的这样,就是铁树都得被这堆花团锦簇的文章给哄开了花。
万般无奈之下,水玥颜在一次朝会上,对着摇头晃脑歌功颂德的文官大发雷霆。勒令他们,以后必须言之有物。不管是奏章条陈还是参加朝会,必须符合职责清晰这个原则。也就是,何时,何地,谁,为谁,为什么做,做什么,怎么做。
然后,又有人搬出祖宗规矩。
水玥颜指了指自己,对玉螭的官员说,“你们见过皇后理政么?”
然后又对永嘉的官员说,“你们见过王妃理政么?”
最后,她搬出自己的祖父,还有那四个老头,不服是吧,跟他们追对厮杀去,赢过他们再说。
祖宗规矩,天杀的祖宗规矩!谁再敢跟她提祖宗规矩二字她就跟谁急!
什么?年纪大了,想告老还乡?
当初玩得那么开心,一看就是老当益壮,老骥伏枥,您就多为朝廷贡献几年吧,要知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啊!
一大通话说下来,连哄带威胁的,总算是全部拿下。
可水玥颜知道,她之所以留下来,是因为那两个男人走得毅然决然。永嘉这边是根本没有子嗣为继,玉螭这边虽有子嗣,但各个还小。何况,当初是她把玉螭推到了崩溃的边缘,现在也必须由她将玉螭的恢复原貌。
用那五个老头的话说,从某种意义而言,这也是赎罪。
好吧,虽然,她不觉得她做错了,但是死了那么多人就因为她的愤怒,这种事实在是有些过火。所以,赎罪就赎罪。
问题是,三五个月,她可以接受,一两年也没什么。只是,这都三年了,他们打完了日耀、夜辽还不过瘾,又向西,向北继续征伐,而且一人带走了汝嫣错,一人带走了独孤静辉。
水玥颜知道孟玄胤和孟玄喆必然已经知道那些事情了,但是,她做都做了,后悔有用么?但是,内心深处,她仍有一种等待审判的感觉。却不知,开庭的时间为何。
一年的时间飞逝而过。
这一年,孟寰星在户部做过小吏,外放到州府做过代理县令,也曾做过禁军的校尉,最后的三个月,水玥颜把他关在史馆看书。反正有无双国士燕叟给他传道授业解惑,水玥颜一点也不担心。
这一年,皇太后贺兰琴心离开紫宸宫,移居到龙明山的清心庵,虽然每日吃斋念佛,但是那些旧事却不再困扰她苍老的心。
这一年,担任门下侍郎的独孤定疑和定南王水桓远结成了儿女亲家,虽然他们的孩子还小,但未来的事情,谁又说得清呢。
这一年,水玥颜将早已化为一堆枯骨的水夕颜葬在龙明山下的衣冠冢中。裴惜言这三个字,本就该是她的,自当随她而去。
这一年,水玥颜陪着夜秋华将他的母亲与唐尚君葬在春江水岸,又是一桩夙愿了结。
这一年,水玥颜送走了周清溪和周伯夫妇,青州的安远县,是他们此行的终点,但愿,周清溪能在那里有一番作为。
这一年,水玥颜终于将玉螭和永嘉的政事融在一起,只是,代价是,建元城变成北都,平康城变成南都,而新的国都就定在宁远城以东三百里的长安城。长安城,水玥颜默默地想,她终于实现了她小小的梦想,在这个陌生却又熟悉的时空。
此刻,她坐在御花园中,和婉皇贵妃一起看着秀女们画像,浅笑道,“星儿虽说不小了,可太子妃还是要给他找个称心如意的。”
“皇后娘娘说得是。”婉皇贵妃拿起一张画像看了看,笑呵呵地说道,“可星儿那孩子,眼界高得很,只怕寻常女子他是看不上的。”
“你这个做母妃的私下里也要探探他的口风。否则,我们左挑右捡的他却不满意,岂不是毁了两个孩子的人生。”水玥颜微微一笑,绽放在唇边的笑如春水融冰,带着春暖花开的熏然,“品性是最重要的。而且,太子妃就是未来的国母,若是娘家太强了,对于皇室反而是威胁。当然,不仅是太子妃,包括星儿的宠妾,玉螭绝不许出现外戚干政的情况。这一点,你要切记。”
“诺。”婉皇贵妃笑嘻嘻地应道。虽然丈夫一直不在身边,可她心里明白,这辈子与他已是无缘。还好,她的儿子争气,让她苍白惨淡的未来有了依靠,有了盼头。“嫔妾听人说,陛下和永嘉王爷就快班师回朝了,这一仗,竟然打了四年。不过,以后就只剩下太平日子了。”
“是啊。”水玥颜微笑着,喃喃自语道,“长安,长安,长治久安,但愿,能因此给天下带来百年的兴旺与太平。”
翌日,水玥颜自长安城中消失,只留下一纸诏书,命太子监国理政。水淏天听到这个消息时,微微叹了口气,对孟寰星道,“这四年,皇后娘娘一个人扛下了太多的事情,也该是她休息的时候了。”
“可是……”孟寰星心中有欣喜亦有紧张,毕竟,他还是个不曾及冠的少年。
“孩子。”婉皇贵妃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微笑道,“现在,你只要做好你该做的事情就可以了,未来,是从现在一步一步走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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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四月,天,微晴。树影幢幢,深暗的碧色在阳光下仿佛镀了绝薄的鎏金,暖意融融。街上的路人,或脚步匆匆,或缓行慢步,偶尔擦肩而过,脸上无一不是笑意柔柔,好似头顶和熙的阳光。
嘴角微翘,眉梢舒展,淡淡的笑意渗透心底。水玥颜静默地想,勘破、放下、自在。看似简单的三个词,悟起来,她在这个时空却是花了将近十二年的时间。
也曾陋室空堂,也曾笏满床。故宅虽在,却是蛛丝儿结满雕梁。偏偏新搬去的小夫妻又将绿纱蒙在了蓬窗上。铜镜里,依旧是影影绰绰,却只怕早已是两鬓成霜。那些爱过的,恨过的,一起经历过痛苦的,一起携手笑看悲伤的,或是黄土陇中埋白骨,或是红绡帐底宿鸳鸯,却是各有各的因缘际遇。
他乡,故乡,细思量,虽是庸人自扰之,却也从繁芜的欲念中,选择了她认为值得去珍惜,去守护的。
水玥颜觉得自己其实是无悔的。因为,在权衡之间,她选择了自己认为值得的,选择了自己认为正确的,去珍惜,去坚持,去维护,即使放弃了许多,失去了许多,但终究绝大部分的时间,她是自在的。
虽然无悔,未尝没有遗憾。可红尘俗世既是一个婆娑世界,婆娑即遗憾,没有遗憾,也就不会懂得幸福到底是怎样的珍贵。
虽然总是觉得孤单,可这一路下来,有多少人曾经陪伴在她的身边,给她温暖。其实,一颗心生来就是孤单而残缺的,正因为这样,才需要去寻找能让它圆满的另一半。虽然不曾疏忽错过,却已失去了拥有它的资格。
明明遇到了可以爱的人,却生生辜负。水玥颜想,错的人是她,虽然努力想要留住爱,却总是在自问拥有的这份感动与温暖,到底是缘还是劫。
其实,从她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便开始学着放下执念。她开始思考先帝的犹豫不决,思考爱与憎之间的因与果,思考到底是她在妄图改变命运还是在翻天彻地的巨浪中早已随波逐流。
十二年的光阴,爱了,嫁了,恨了,淡了。做对过,也犯过错;救过人,也害过人;承诺过,却也辜负了。
水玥颜长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果然是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我只是累了。”
曾经有六年的时间,她忙着复仇,忙着生意,忙着在微妙的平衡间在两边同时加上砝码。金银如水一般流入,换来的不过是几人笑,而更多的人唯有哭。
过去的四年时间,她忙着弥补,忙着国事,忙着将她自己毁掉的他人的幸福一一重建。金银如水一般流出,换来得是许许多多人的笑,虽有几人在哭,但谁又有能力让所有的人都满意呢?
还记得十二年前,初到这里时,自己挽着个小竹篮,悠哉悠哉地走在陌生国度的大街上。偶尔有几个骑马的女子,英姿飒爽的从身旁飞驰而去,自己当真是既羡慕又得意。
水玥颜轻轻一笑,停下脚步,对米铺的伙计轻声道,“米多少钱一石?”
“一百文。”
“谢谢。”
水玥颜笑笑,抬脚离开。那时,她算着柳天白的俸禄,哎呀呀,竟然只有禄米30石。虽然贫贱夫妻百事哀,可生活却是真实且平淡……
走到一处街巷,水玥颜仰起头看着墙头不断起伏的秋千,少女银铃般的笑声划破长空,甚而给墙外的梧桐花都增添了亮色。她还记得孟玄胤幽深的眼眸,只是,恼怒的很。
站在惜柳楼的脂粉铺前,那些少女或是捧着心爱的脂粉,或是拿着馥郁的水香,稚嫩的脸上写着向往,写着“女为悦己者容”的愉悦。水玥颜摇摇头,想起汝嫣错给她画的那些甚至可以吓死人的妆容,忍俊不禁。
走到河边,看着那些乌篷船,水玥颜想起自己被独孤静辉救起后,口不能言的日子。那时,成天飘荡在碧水清波上,小船带着长篙溅起的那一串串晶莹的水花,向深处漫溯。
缘起于水,缘落于水。
或许,在堪破、放下、自在之后,剩下的唯有那一句随缘。
登上乌篷船,随手抛给船夫一锭不小的银裸子,算是买了他的船。离了汀岸,水玥颜站在船头,一面撑着长篙,一面细细品味清纯如水的宁淡。
盈盈一水之间,几串清涟。
她凝望着两岸形色各异的路人,浅笑。阳光筛过头顶的金柳伸出的枝桠,洒落一身斑驳的光亮。“春听鸟声,夏听蝉声,秋听虫声,冬听雪声,白昼听棋声,月下听箫声,山中听松风声,水际听内乃声,方不虚生此耳。”
只是……
蓦然传到耳中的呼唤,熟悉的呼唤,却是让水玥颜神色一凛。她先是往左面看了看,接着又往右面看了看,然后又往前看了看桥头凝立的那人,最后回首看了眼紧跟在他们身后的那条小船。
真是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左右包抄……
他们真是打仗打出心得来了,和着全用到她身上了。
这叫什么来着?
对,合围,十面埋伏里的——合围!
正在琢磨着,突然听到四声急急地呼唤,“小心!”然后,水玥颜就觉得船身一晃,直接把她跌落水中。
船到桥头不是自然直嘛!
对啊!被撞得在河水中不断颠簸的乌篷船头晕目眩地回道,“可你是撞诶!船撞桥头的结果那只能是自然沉啦!”
咕嘟咕嘟……
水面上泛起一串泡泡。
喂喂,不是吧!
水玥颜在水中挣扎着,倏然,风乍起。
吹皱一汪碧水,伴随着涟漪一圈一圈的荡漾消散,清晰的除了两岸的垂柳,漫天的飞絮,还有她四周蔓溯的水草。
尘埃喧嚣一下子离得很远,四季仿佛不再转换,时光定格在一个纯澈的瞬间。水玥颜甚至能听到自己内心的抱怨,那是她的记忆,还是她的幻想?一切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闹钟提前个小时狂吼,那是机械的问题。
——打算吃早点,牛奶却过期一天,那是时间的问题。
——准备开车去公司,车胎被扎得前心贴后背,那是物业的问题。
——谈好的案子又有反复,那是金钱的问题。
——暴雨突至,周末的度假取消,那是天气的问题。
——啤酒才喝了一口,就胃疼的难受,那是身体的问题。
——脚后跟磨出了透明的水泡,脚趾头红得像小萝卜一般,那是鞋子的问题。
——洗个泡泡浴都会淹死人,倒霉到这个地步,绝对是她的人品有问题!
水玥颜不由自主地下沉,远远地看着水面上金黄的光影摇曳,就好像隔着镜面的另一个深邃世界,看着层层漫漶的七彩泡沫飞舞在头顶。
纵然故事最终都会落书成笺,但毕竟还有一些人曾经说着要相依相伴。他们陪着她将良辰看遍,教会她无论喜怒哀乐都该不悔经年。
曾经,她与他们不过是天涯海角各执一方,后来,因缘际会,相遇,相离。就算白驹过隙,岁月如许,也抵不过生命中真实存在的这些人,这些事,让她流连。
她说着堪破,说着放下,说着自在,说着随缘,可心中的那份执念,还有他们的执念,只怕将此经年流遍,就算时过境迁,也不会改变。
年岁匆匆,每个人都在变老,但有些,始终不会变。又是一年春夏,落了一地的飞花,该又是一树枝桠,繁花如雪。
有一天,他们终会老。但是,这些最美的记忆将会始终长留,就算到了彼时,还是可以数着这些回忆,一遍一遍。
这里,该是她停留的地方,对么?
人世太短,温暖太长。
就这样吧,永远的留下来。
用一世,去偿还他们的温情脉脉。
水玥颜咬着牙,猛地从水里探出头,那一刻,她蓦然领悟——原来,是她自己的手,划亮了整个天空。
看着身边四张焦急却又欣喜的面孔,她笑着,轻轻说了声,“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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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悠悠长长,就像是梦醒,就像是从前世蔓延到今生。
“咳咳咳咳……”水玥颜挣扎着从浴缸中坐起来,脸上有许多水滴,“真倒霉,洗个澡都能被呛到,啊啊啊啊啊啊,我一定是被祥瑞了。不成,明个就换花洒,听老妈的话绝对没错!”
披上浴巾,水玥颜哈欠连天的回到卧室,懒懒地躺在床上,倦倦睡去。
清晨,叫醒她的是水家妈妈的夺命连环CALL。挠了挠被母上大人的怒吼快要震聋的耳朵,水玥颜在浴室里看着镜子里那张苦瓜脸,心中暗忖:相亲完了,要不要去书店买本学围棋的书呢?
可她又困惑地挠了挠头,为什么会突然起兴要学围棋呢?
四月,明明是明媚温润的季节,可四周却因为这场锦雨像是被水洗过一般,湿漉漉的。水玥颜缓缓地走着,头顶的雨伞顽皮地转动着,将滴落的水珠洒向半空,然后,跌落在水洼中。
突然,“砰”的一声,两只雨伞撞在一起。
扬起伞看向对方,二人歉意地笑笑,异口同声道,“对不起……”
……
生活犹在继续。
“水玥颜,你这只睡猫,再不起床,这个月的全勤奖绝对泡汤!”水家妈妈预录的闹铃果断把水玥颜从睡梦中惊醒。
迷糊地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水玥颜起身来到浴室,洗漱,更衣,抓起车钥匙,奔去上班。
神啊,帝都的路况永远让人泪奔。
“快来,快来,快点下来啊!”水玥颜在停车场拼命地摁着电梯,“挡我者——死啊!”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心中暗忖:天呐,真的来不及了,罢了,爬楼就爬楼!
眼看着打卡机就在面前,全勤奖就在面前,水玥颜毫不犹豫地的朝着前台的方向冲了过去。
正在这时,楼道拐弯处突然有一名男子走过来。
“小心……”黑色的皮鞋险险地停住了。
“天呐……”红色的高跟鞋却悲惨地倒在一边。
遮瑕膏、唇彩、眼药水、棒棒糖、话梅、面巾纸从包里滚出来散落一地,说是五颜六色也可以,说是花团锦簇也可以,说是斑驳陆离也可以,总之就是在黑色的大理石上唉声叹气地躺着。
“怎么办?怎么办?”水玥颜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焦躁不安地抓着头发,凌乱的发丝垂到额前,又立刻被她拨弄回去。“一会儿还要去见大客户,这次肯定要被老总骂死了……”
突然水玥颜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随手抓起地上的东西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包里里面扔,嘴里还念叨着,“完蛋,迟到啦!死定了,死定了,死定了!”她慌慌乱乱拿起胸卡,飞身扑到打卡机上一摁,然后就往办公室跑,根本没想起来应该和这场意外事故的肇事者好好理论一番,更不曾注意路人们一个个忍俊不禁的表情。
“喂!小姐,你……迟到?”黑色皮鞋的主人诧异地低头看了眼腕上的手表,指针明明指向的是上午八点四十分。他困惑地又看了眼表,喃喃自语,“她迟的到底是哪国的到啊?”
用豹的速度冲进办公室,在大家异样眼光的注视下,水玥颜满头大汗的喘着气,晃晃悠悠的回到座位上,她幸福得微阖双眸,“佛祖保佑,总算赶上了……”
“玥玥,你赶上什么好事了?”廖漪云倚着玻璃门,甚是好奇地问道。
瘫坐在椅子上,水玥颜无力地挥挥手,“准点到达啊,呆云,这不是显而易见么!”
“可是看起来完全不像是那样啊。”廖漪云瞥了眼有些狼狈的水玥颜,心道:这丫头,肯定是又犯迷糊了。
水玥颜费力地睁开眼,玻璃门外,同事们吃早饭的吃早饭,泡咖啡的泡咖啡,沏茶的沏茶,聊天的聊天,玩爪机的玩爪机……悠闲地完全不像已经到了上班时间的临战状态。
看了眼手表,水玥颜的头无力的搭在平放在办公桌的手臂上,她哀嚎着,“小云,晚上下了班,陪我去家居店,我家的那块表又坏了。”
伸出手,廖漪云好笑地揉揉她的乱发,怜惜道,“可怜的玥玥,听说你周末去相亲了,结果如何?”
“别提了。”水玥颜缓慢的侧过脸朝着死党抱怨道,“人长得倒是不错,可那一对桃花眼诶,看着就让人不放心。啊啊啊啊啊啊,我还是喜欢凤眼,你懂的。”
“请问,你是水玥颜么?”
办公室外,突然传来温润的声音。
水玥颜抬起头,视线从微微有些担心的廖漪云身上转到一旁男子的身上。那双清澈的凤眼,那个浅浅的笑容,还有云淡风轻的气质……
奇怪,好似在那里见过一般!
“这是你的移动硬盘,刚才掉在地上。”男子暖暖一笑,轻声道。
“啊!是你!”水玥颜站起身,从他手里抽走移动硬盘,“因为是你撞我,所以,我就不说谢谢了。”
男子唇瓣上的笑容浅浅逸开,又略微有些无奈,就像是纵容任性的孩子一般,低声道,“你没迟到就好。”说完,他挥挥手,转身离去。
“哇!!!!!”廖漪云突然抓着水玥颜的手臂拼命的摇晃。
水玥颜被她摇晃地晕头转向,“喂喂,你这是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刚才那人是谁?”
“是谁?”
“老总的儿子,英俊,多金,温文尔雅。据说刚从国外回来,现在在某家三级甲医院做医生。”
“哦,然后呢?”
“我觉得你们有机会诶?”
“什么机会?”
“发展的机会!”
“拜托,你言情小说看多了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