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强大,要想不被别人操纵命运,就得自己懂得争取,懂得某些必要的牺牲。
——水玥颜呓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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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城的这场仓促的权力移交,十分顺畅。孟玄喆不过刚刚提出,县令方卿洵便将军政大权全部移交。而且,在方卿洵的全力配合下,无论是府衙官吏还是军中将士,都对临时接管全城防务的孟玄喆唯令奉谨,毫无异议。
然而,面对着一张张充满期望的信任面孔,孟玄喆心中却只觉得异常沉重。因为,在检查过城中的防卫情况后,他已经发现,守住历城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困难得多。
城墙不够坚固,工事不够齐备,武器不够充足……最致命的一点是,可用的兵力实在太少。加上押送粮草的官兵也不过是一千三百人,仅仅够勉强维持外围布防,一旦出现人员伤亡,连补充的兵源都没有。
不是没有在百姓中招募义勇,组织民团,不是没有向韩州发出告警兼求援的急报,但大战在即,他只能以手中少得可怜的兵力来应付眼前紧要的危局。
“王爷,你估计敌军几时会到?”方卿洵站在孟玄喆身旁忧心忡忡地问道。
“……不会太迟的。”孟玄喆将目光投向远方,遥遥眺望着空旷的平野上,敌军可能出现的方向。“如果孤没有猜错,今夜,将是历城数十年都难以忘怀的一个不眠夜。”
兵贵神速,更何况是深入敌国腹地的长途奇袭。不管保密功夫做得多好,像这样数千的骑兵调动,终究不可能长时间瞒过对手。早一天行动便可减少一分军机泄漏的可能,施景禹是不会让自己的大军拖得太久的。
“时间如此紧迫,看来,我们已没时间在敌军到来之前将所有百姓撤出历城。”
“孤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撤出百姓。”孟玄喆缓缓道,“时间不允许,现下的情形也不允许,所以,孤早已下令紧闭城门,并严令百姓各自回家,不许随意外出。方大人,只要城中稍显乱象,我们的虚实就会被敌人看穿。”
“敌军远道来袭,势在必得,必定一到就发起猛攻,就算不让他们看出虚实又有什么用?”一旁的历城守备周浩辉讥笑道。
孟玄喆胸有成竹地笑了笑,言道,“自然有用。”
能有什么用!历城守备周浩辉冷冷地哼了一声,“施景禹手中的骑兵各个骁勇善战,他们的马匹全部来自夜辽,具备很强的奔袭能力。以历城现在的防守情形,别说是千人,就是五百人也攻得下。”
“孤知道。”孟玄喆淡淡笑了笑,神色看上去十分平静,但是在平静的表面之下,却隐隐透出一股无法摧折的决心与意志,令得周围的人都不能不被他的气势所影响。“但是孤更加知道,无论如何,在天亮前,就算是死,也要守住历城!”
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计。
这一个夜晚,早已注定了不会平静。
时值月半,天上本应是明镜当空,月华如水。但今晚的天空却阴云密布,看不到一丝星月的微光,四下里一片沉沉的黑暗。
趁着漆黑的夜色,雷宗英率领的骑兵已经无声无息地悄悄潜行到了历城城外。距离城门还有数里之遥,雷宗英便已传下号令,命令全军将士整顿衣甲,检点武器,一到历城城下便即刻攻城,不留给毫无防备的历城守军任何一丝准备的机会,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众寡悬殊,攻其不备,这一战自然可操必胜。在行进的路上,雷宗英一直是这样想着的。
不过片刻工夫,黑黝黝的城墙已然在望。日耀的士卒刚刚握紧了手中的刀枪准备立即发起冲锋,忽听得前方“蓬”的一声,耀眼的火光自城墙上方陡然亮起,刹那间照花了所有人的眼。雷宗英还来不及看清是怎么一回事,那火光已飞快地向两侧急速蔓延,瞬息之间,城墙上已是火光熊熊,数千支火把在墙头上密如林立,照得城上城下亮如白昼。
明亮跳跃的火光中,一个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城头,带着不可思议的笑容,悠然地俯视城下的雷宗英,“各位远道而来,想来一路颠簸当真是辛苦的紧,孤以备下粗茶,不若进城来喝一盏?”
声音宛如天籁,一阵寒风吹过,他淡青色的衣袍在猎猎的寒风中衣袂翻飞,当真是气度高华,神姿飘逸,望之宛如神仙中人。
一时之间,原本是惊慌骚动的玉螭军队竟变得鸦雀无声,城上城下一片静默。
连风声都变得清晰可闻。
他是谁?为何只是简简单单地往这城头一站,便能有如此的惊人气势,令人神为之夺,气为之阻?
眼前的历城灯火通明,却看不到一个士兵,甚至连举火把的人都看不到半个。更令人疑惑地是,那两扇沉重单位,原本预计要花上一个时辰才能攻破的巨大城门,竟然大大剌剌的敞开着。
雷宗英只觉得后背隐隐发凉,难道,玉螭的那个孟玄喆故意陈兵此处,等着自己自投罗网地送上门来?
孟玄喆……
孟玄喆!
雷宗英重新审视着城墙之上的孟玄喆,仍旧是优雅地站在城头临风而立,态度从容,神情闲适,幽深的眼眸在火把的照耀下不断有红色的光芒跳跃,却是说不出的夺人心魄。
进,还是退?
雷宗英脑中思绪电转,反复思量,转来转去的其实只有这一个念头。如果一切按照预想的情形顺利发展,这本该是一次胜券在握的战斗。据斥候所言,历城的守军只有千人,而且防范并不严密。自己率领着三千人的骑兵趁夜偷袭,怎也能一举攻占历城,并且趁机烧毁暂存在历城的粮草。然而。以目前的情形来看,对方哪里是毫无防备?简直是摆开了阵势,只等他们送上门来。
远处的茂密山林暗沉沉的,树影摇动,时不时随风传来异样的悉索轻响,也不知中间隐藏了多少玉螭的士兵。
甚至,排兵布阵的那个人,有可能就是钟离敬诚!
雷宗英第一次感到如此进退两难,冷汗自额头鬓角细细渗出。他不自觉地勒马向后退了几步,传令全军后撤。
就在这时,夜风送来一声长笑,“各位就这么走了么?那也太让孤失望了。虽然,孤无意与你们为难,但这毕竟是一次机会,一次与日耀的军神施景禹交手的机会。如果,大家就这么彼此笑笑,转身离去,又有什么意思呢!”
言毕,只听得‘铮’的一声弓弦轻响,尖锐的长箭破风声中,日耀军队中的红色帅旗应声而落。
这一下,雷宗英真得是胆寒了。
然而,真正让他胆寒的事情,才刚刚开始。
震醒大地的是雷一般的轰鸣声,顷刻间,刺耳的声浪突然平息,四下异常安静。所有人都茫然地环顾四周,这异响,来自何方,难道,是天谴么!
水玥颜在客栈中环抱着双肩,静静地微笑着。『施景禹,你应该感谢上苍此刻你手里的士兵有十几万,因为,接下来你要面对的,是百年难遇的天灾,当然,看做天谴也可以。』
历城内外,甚至是远在数百里之外的韩州城,每个人都跪倒在地惊恐地听着那绵而不绝的轰鸣声,仿若雷公发怒一般,竟是不肯息止了。
以至于,当寂静重新降临的那一瞬,所有人头虔诚地向苍天祷告,请求苍天宽恕他们曾经犯下的罪与错。
突然,雷宗英率领的军队后方,有人大喊道,“白翎河解冻了,我们……我们回不去了!”
这喊声,无比凄厉,带着死亡的颤音。
孟玄喆遥望着白翎河的方向,眼中光芒闪动,脸上的神情却十分平静,“看来,老天也是站在我们这边。现在的问题只剩下一个……”
他俯视着城下那些慌张的日耀士兵,“是生擒活捉呢?还是让孤带着三千的头颅回建元城送给陛下呢?”
方卿洵眼中的忧虑不减分毫,他低声道,“王爷,就算白翎河解冻了,可历城还有十万石军粮,这些人只要一把火,我们的心血就白费了。”
“白费?”孟玄喆悠然一笑,“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在太阳升起的时候,展大人押送的粮草就应该抵达韩州城了吧。”
“展大人?”方卿洵一愣,对啊,今天傍晚以后怎么一直没有见过展大人。
周浩辉也是一头雾水,他喃喃自语道,“存放在官仓,安平仓,还有万昌码头货仓的那些……”
“那些啊,不过是孤从城中各家各户临时征用的柴火,只是用苫布一盖,分得清的人自然分得清,分不清的人自然分不清。”
而城下的雷宗英,待他回过神时,才发觉历城的城门已经紧闭。现在,他再一次陷入到进退两难的局面中。
既然如此,那就破釜沉舟吧!
沉下心来的雷宗英冷冷一笑,心中暗想:就算死,还能拉一个异邦的王爷做垫背,这买卖,值!
“弟兄们,既然回不去了,那咱们就攻下历城,杀光、烧光,让玉螭的人想起咱们施家军就胆颤心寒!”
随着雷宗英的吼声,日耀的士卒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原本,按照施景禹的设想,这三千骑兵意在偷袭,为求行军轻便快捷并没有携带上足够的攻城装备。而他们面对的,是破旧的城墙,武器不足的守军。
一波强过一波的猛烈攻击中,数不清的日耀士卒奋不顾身地争先向上,转眼之间就攀上了城头,与城上的守军短兵相接。然而,攻城不比野战,没有多少自由发挥战术的机会,更不是一方人数占优便能轻松取胜。尤其是当守城一方严阵以待时,通常都是一场硬碰硬的恶仗。
一时之间,城上城下杀声震天。
攻击持续了近半个时辰,战况仍然僵持不下。孟玄喆指挥着城上的士兵各司其职,进退有序,牢牢控制着城墙的局势。
浓厚的血腥气息在空气中迅速弥漫开来,久久不散。
弓箭没了就用石块,石块没了就泼滚油,滚油没了还有刚烧开的开水。城墙上的断肢残骸狼籍一片,一眼望去,整片土地几乎全是红的。
孟玄喆看着天色,心中暗自微微苦笑:主公啊主公,倘若属下的预感成真,这一场大战的生死胜败可就全要看主公的安排了。
但愿,属下能活着回到建元城。
待到展越浩带着钟离敬诚拨出的一万大军赶到历城时,已是夕阳西下,天边的晚霞殷红如血,将残破的城墙都染上了一层隐隐的红色。衬着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味,仿佛整座城池都在血中洗过一般。
尽管不愿看到这样的结局,但是展越浩心里清楚,除非能有奇迹出现,否则,这个结果根本就是早已安排好的。
奇迹……
也许真的有奇迹……
泾水以及其支流白翎河爆发凌汛,对于地处上游的玉螭自然没有什么关系,但是,下游的日耀却陷入到漫滩和决堤的危险中。据说,只一日,便有数个乡镇被凌洪淹没,死伤不计其数。
“展大人。”方卿洵看着展越浩身后的士兵,冷冷道,“多亏展大人带这些人过来,打扫战场的任务,我们历城的这些疲兵可以免了吧。”说完,他一甩袖,转身离去。
而周浩辉则是鄙夷地笑笑,“王爷说了,仓库的那些柴火还没归还,不过,展大人带的人多,一人一家都绰绰有余。”说完,也气哼哼地离去。
“展大人,你看这些混账……”展越浩身旁的将领看不下去,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展越浩拦了回去。
“在你眼中,或许三千骑兵不算什么。但是,对玉螭和日耀的百姓而言,施景禹的神话从这一刻开始,永远的破灭了。”
步入历城,百姓们都忙碌地收拾着摆着街上的柴锅和柴火。其实,哪儿用展越浩带的那些士兵去送,七八个时辰的激战,别说是柴火,连房顶门板都拆了。但是,百姓们的脸上都带着笑,不仅是为了胜利,还为了他们没有被战火摧毁的家园。
展越浩在街上缓缓地走着,一丝莫名的叹息自心底悄悄浮起。如果这一次,陛下没有实现他的愿望,那么下一次,等待孟玄喆的又将是怎样的艰难困境呢?他闭了一下眼,突然觉得心里有一瞬间空荡荡的,仿佛若有所失。
有一点意外,也有一点轻微的讶异,是从什么时候起,身为昆吾的他,开始学会质疑,学会惋惜。
服从,无条件的服从才是他该做的事情。
“骑着马跑了一日,你就一点也不觉得累么?”一个懒懒的声音突然自头顶上方飘下来,“要不要上来喝杯酒?”
展越浩愕然抬眸,才发觉自己身后的屋顶上一条人影半倚半坐地斜斜靠在屋脊的飞檐上,手里拎着个酒坛子,脚下似乎还放着几个。笑容懒洋洋的,眼里的光芒却比天上的星光还要亮。
“王爷。”
“无趣。”孟玄喆喝了一口酒,漫不在意地扬手招呼展越浩上来同坐,“累都累死了,什么王爷,什么大人,死了不都是埋一个坑里么。”
“按照朝廷的规制,王爷的陵寝自然要比臣的大得多。”展越浩说着,纵身跃到屋顶,随意地坐在孟玄喆身边。
“你真是……”孟玄喆抄起脚边的一个酒坛子扔给他。
展越浩接过来,仰头喝一口,才发觉这酒的劲道惊人,入口辛辣之极,便仿佛有一团烈火陡然从喉间直烧到小腹,火辣辣的灼人难耐,竟是夜辽一地最为盛行的二锅头。
这酒的性子极冲,展越浩毫无防备之下喝了一大口,险些被呛得咳了出来。可是最初的刺激不适过去之后,却觉得胸臆之间有一股火辣辣的热意向上直涌,酒气上冲,激得人为之一振,一扫心中的郁闷之气,反而觉得异常痛快。
“好酒!”他朗声一笑,仰头又接连喝了两口,“真是好酒!在这样春寒料峭的日子里,喝起来果然痛快得很。”
“这样的酒,喝着的确痛快,只是,想到那些酿酒需要的粮食,夜辽却是头疼的很。”孟玄喆笑了一笑,目光中闪过一丝了然与会意,自己也举坛喝了一口,“昨天轰隆隆地响了半宿,说说,出什么事了。”
冬夜的北风冰冷如刀,一阵接着一阵地扑面劲吹,寒凛非常。展越浩借着腹中酒劲,竟丝毫不觉有寒冷之意,倒觉得神清气爽,精神一振,“凌汛。”
“凌汛?”孟玄喆想了想,突然大笑道,“乖乖,多亏施景禹的大军就在泾水,这下,救个灾什么的倒真是用得上。”
用得上?
何止是用得上,简直是一个人当十个人去用。
施景禹站在地势较高的地方,看着眼前的一片冰海,脸上无比的严肃与凝重。胜败乃兵家常事,他没有什么想不开,也没有什么看不开。然而,面对苍天无情的惩罚,他却陷入到深深的自责之中。
为人子,无法尽孝。
为人臣,不能尽忠。
“……没有朝廷的命令,施家军在这场凌汛面前,又该如何自处?救,他日必有人参我居心叵测;不救,只怕心寒的不止是百姓还有我施家军的每个将士……”施景禹喃喃自语地说着,望向在冰海中已然没顶的村庄,“孟玄喆,这一战,成就了你的声名功业。此役之后,玉螭国主亦不能小瞰于你。他日,日耀玉螭再有战端,你的存在对我施家军而言便是一种无声的威慑。只是,曾经隐于江湖的你如今回到皇室,为得就真得只是江山社稷黎民百姓?”
……
历城。
展越浩微微蹙眉,叹道,“微臣困惑的是,施景禹的计划真的错了?”
“这一点只怕你错了。”孟玄喆轻轻笑了一笑,目光中不自觉流露出隐隐的向往与钦佩,“那个人被称为军神并没有夸大的成分。如果,这一次,是硬碰硬的正面交战,别说是历城,就是苏阳六郡能不能保住都是一个问题。只不过,日耀内部的诸多问题绊住了施景禹的脚步,所以,他才会煞费心机地设下偷袭的计划,务求以最少的损失取得最大的胜利。他的计划原本不错,至于会变成今天的局面,只是因为运气不好,才会导致功败垂成。否则……”说到这里,他悠悠顿住了语声,但言下之意却已十分明白,自是不必再说下去了。
“确实是这样。”展越浩一边喝着酒,一边回忆着从钟离敬诚那里看到的密报,“能够成就施景禹军神地位的不止是施景禹本身,还有在背后信任且支持他的日耀国主。可惜,日耀的新任国主对他却是心存芥蒂,如今他作战不力,导致国威大损,想来降级夺兵权之事在所难免。再加上施太夫人亡故,看来,日耀和玉螭之间可以安稳数年甚至十数年。”
“一将功成万骨枯。”孟玄喆微带讥诮地冷冷一哂,“施景禹战功赫赫,勋业彪炳,堪称日耀国之柱石。可惜,功高震主,名高遭嫉,哪一朝哪一代不是如此?又岂只他施景禹一人。”
“微臣还有一事,想请教王爷。”
“问吧。”
“微臣还记得,第一次领兵打仗时看到那些血,那些残肢,三天三夜都没有吃得下饭……”
“谁告诉你孤吃过饭了?”孟玄喆淡淡道,“而且你不知道么,酒是粮食酿的,据说喝多了也能饱。”
展越浩忍俊不禁道,“王爷,就算是饱,那也只是水饱而已。”
孟玄喆再度望一眼城外,接着便沉默地转过头,双眉深锁地垂首沉思,脸也不自觉地透出了几分隐隐的凝重。“剿匪的事情,进行的不顺?”
“岂止是不顺。”展越浩苦笑道,“虽说那山易守难攻,苏阳郡守派去的军队竟在那里折了大半,还让那些山贼抢走了兵械粮草。所以,微臣带来的这一万人不过是到历城走走过场,现在已经赶赴恭城山。”
“还好,这一次孤只负责粮草和日耀之事,剿匪什么的,让钟离将军的人慢慢玩儿吧。”孟玄喆淡淡一笑,神情竟是异常轻松,流露出一种做出重大决定后的平静与坦然,“万事岂能尽如人意,唯求无愧我心。希望施景禹也能想通只这一点,以免抱憾终身。”
听到孟玄喆这一句话,展越浩的神情微微一震。
孟玄喆举头将坛中的残酒一饮而尽,浅笑道,“此地诸事已毕,展大人好生休息一晚,明日随孤启程回京吧。”
“王爷不再多留几日?”
“展大人也是个有家的人,自然知道,孤实在是思家情切。”随手将手里的酒坛一扔,远处的黑暗里传来碎裂的声音,像极了身陷旖霞阁的水夕颜狠狠掷在地上的,青瓷花瓶破碎的声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