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现言小说 > 船撞桥头自然沉 > 第一百九十三章 独怜幽草涧边生全文阅读

所谓正义,到底是真得存在,还是某些人自以为是的标准?

——水玥颜呓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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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降落时,独孤静辉扶着水玥颜走到江边一处村落,轻轻敲开了一户农家半掩的柴扉。

应门的是个一团孩子气的小丫头,怯生生地望着一身湿漉漉的独孤静辉和水玥颜,“你们是谁?”

水玥颜蹲下身子,柔柔一笑,“小妹妹,我们乘的船在江里翻了,能让我们借个火烤烤衣服么?”

小丫头还没开口,身后一个老妪颤巍巍地走过来,和蔼地说道,“年轻人,进来吧,冻坏了身子骨就麻烦了。”

“谢谢大娘。”独孤静辉笑道。

这户人家姓乐,老妪的老伴早已过世,儿子被蛟龙寨的人抓上了山当喽啰,已经一年多没有回过家了。儿媳妇等了半年见丈夫始终没有回转,便改嫁他乡,只剩下老妪和孙女相依为命,靠着替人补网度日,过着有一餐没一餐的日子。

村子里还有几户和乐大娘家里的境况相似。独孤静辉几天下来,已跟村民们混熟。从村民口中得知,此处位于沧江下游,距离他们租船渡江的地方有百里之遥。这里虽有沧江流过,奈何隔几年沧江就会改道,庄稼的收成时好时坏。村子里原来还有几百户人家,渐渐都迁移到别处谋生,只剩下些老弱病残孤儿寡母,守着这个贫瘠的村落。

独孤静辉将从尸体上搜来的金银都送给了村民,让他们拿去市镇兑换成铜钱分到每户人家帮补生计。按理说,以水玥颜和独孤静辉身上的钱物,就是将村子里所有人的人送到别的城镇安家落户也是绰绰有余,但是,这样的行为不是帮助而是伤害。毕竟,想要活下去,路还是要靠自己走。

村民们淳朴的很,收了独孤静辉的财物各个心存感激,对他十分恭敬。而独孤静辉见这里山高皇帝远,正好让水玥颜安心在乐大娘家住了下来养伤调养。

水玥颜肩上被铁鞭抽的伤口只是皮肉伤,很快就结痂了。由于伤在肩胛骨的位置,实在是不好上药,又不好让乐大娘担心,水玥颜每次换药都一拖再拖,最后甚至都懒得换了。可伤到底是伤,怎么可能不疼,连着几个昼夜没能合眼,水玥颜的体力已经接近崩溃。

睡到半夜,肩上的伤口传来的疼痛越来越明显,水玥颜痛醒了。

倒霉,她又忘记换药了。一阵阵刺痛不断袭来,特别是伤口结痂的地方,又疼又痒,仿佛有无数根蘸了辣椒水的尖针在扎,灼烧的剧痛。

“……嗯……”低碎呻吟从水玥颜口中逸出。她已经尽量压抑住声音,可睡在地上的独孤静辉却站起身,走了过来。

“你发烧了。”冰凉的手掌摸上水玥颜布满冷汗的额头,烫得惊人。独孤静辉皱眉,忽然去解水玥颜的亵衣。

“干什么?”水玥颜大惊。一挣扎没能推开独孤静辉的手,反而牵动了肩上的伤口,痛得直喘气。

独孤静辉将水玥颜的亵衣褪到腰间,笑看她眼中怒色,“帮你看看伤口而已,放心,我对病秧子没兴趣。”

水玥颜脸上一红,咬牙切齿道,“不用你管。”

借着如豆的油灯,独孤静辉看清了水玥颜肩上的伤痕,低声道,“你这人果然是一天不能让人安省,伤口都这样了,还在忍!”说着话,两根食指轻轻拂过水玥颜肩头一道血肉外翻的伤口。

“唔!”水玥颜痛白了嘴唇。

“不把脓血挤出来,伤永远好不了。”独孤静辉低下头便去吸伤口中脓血。

水玥颜一瞬之间,竟是被这举动骇得呆在了当场。她虽然身上有伤,神智却未失,劲力也尚在,大惊之下,出自本能地便是伸手奋力一推。

独孤静辉手臂一紧,铁钳般大手将她双腕抓得牢了,狠狠横了她一眼,斥道,“你若自己能做,早就做了。”

水玥颜猛见他怒色中那般又急又痛的眼神,竟是一窒。两人贴得如此之近,独孤静辉的手臂揽着自己,紧得生痛;裸露在外的肌肤被他桎梏着,似乎马上就要被烫伤一般。

独孤静辉不再理她,低头连吸了十数口脓血,吐在地下,见脓水见消,渗出的血由慢慢转为殷红,心底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从袖中掏出药膏轻轻涂抹在她的伤口处。

水玥颜呆滞地看着他唇边的血痕。

为何会是这样?

她不懂。

为何他愿如此待她?

她不懂。

纵然心中有一万个疑问,至少现在的她知道,没时间犹豫或思考。“你快去弄一些盐水漱口,快去!!”

独孤静辉反手拉过他肩头的罩衣,轻轻盖在水玥颜身上,又用毯子围住她的头,“不许乱动。开门的时候有风,吹到又会头疼了。”声音暗哑,显然是极力压低了嗓子,然语调却斩钉截铁,半分不容犹疑。

水玥颜不欲示弱人前,但情形如此,也只是深吸口气,淡淡笑道,“只是一点小伤,不碍的。”

独孤静辉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出去了约莫一炷香的工夫,又回到房间,顺便还给水玥颜带了盏热茶。

“从今天开始,每天我都会帮你上药。如果你的伤还不好,我们就只能留在这个村落……”独孤静辉如此说道。

果然,自那日之后,每天临睡前,独孤静辉都会小心翼翼地帮水玥颜换药。就算她想推拒,可看着独孤静辉光明磊落的表情,她若是再一围扭捏,不免将他看得太轻。所以,水玥颜只得将拒绝的话吞回肚子里,任由独孤静辉替她褪下亵衣,将冰凉的药膏涂抹在伤口上。

这一日,独孤静辉的手不知道摩擦到哪一处,带起股令她脊髓酥麻的感觉。

“停……”水玥颜简直不敢相信这声犹如情人间呢喃的声音是从她口中发出的,她连忙抓起滑落在臂弯处的亵衣想要穿上。

“乖,还没上好药呢。”

很无辜的声音,水玥颜却可以想象独孤静辉脸上戏谑的笑意。

“我……已经好了。”水玥颜抬起头,染红的脸颊,黑曜石一般的眼眸中泛起盈盈水光,朦朦胧胧,似梦似幻,有若空谷雨雾,让独孤静辉不由得心神迷醉。

“是么?”独孤静辉凑在水玥颜已经发烫的耳根子后轻笑调侃,他的嗓音也起了沙。长有薄茧的指腹轻轻划过水玥颜的脖颈,激得她后背泛起一阵一阵凉意。

水玥颜挣扎着从牙缝里挤出质问,“你是不是又想挨揍了?”

“挨揍?”独孤静辉想了想,暗哑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独孤静辉转而张开双臂,将水玥颜紧紧锁进怀里,“虽然每天要等到半夜才能爬上床,可是看在我这么辛苦照顾你的份上,以后就别让我睡地铺了。”

“独孤静辉,我是有夫之妇,这件事你不会不明白吧。”水玥颜干脆地说,这种场合下,快刀斩乱麻是最好的方法。

独孤静辉失落地叹了口气,“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然后,他悠悠地叹了口长气,不再说话。

房间里寂静下来,气氛甚至显得凝重。水玥颜胸口不自觉有点闷,忍不住侧头看向枕边──

油灯颤动的火光里,独孤静辉的眸子正瞬息不眨凝望着她,看情形已经注视了她很长时间。

“你……”四周的空气变得暧昧起来,水玥颜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别说话。”似乎不想再从水玥颜口中听到拒绝,独孤静辉伸出手揽住她的脖颈,将头埋进她的肩窝处,深呼吸。

呼出的气,热度惊人。

两世为人,水玥颜清楚那意味着什麽。

“小水,小水……小水……”独孤静辉反复低唤,轻嗅着水玥颜的肩窝、锁骨、脖子,让她错觉身边人是头野狼,正在研究该从哪里咬开猎物。

“好吧,我知道你好多天没吃着肉了,但是说实在的,人肉不好吃。”

独孤静辉哈哈一笑,阖上双目再睁开,终于将内心深处的欲望压了下去。他拥着水玥颜,恢复了平素调侃,眼神却认真得不容置疑。“小水,我知道你心里有许多不能说的事。不过,我还是喜欢你。当然,你不用太过介意,除非是你同意,否则我不会碰你的。”

“……那我是该谢谢你还是该骂你?”

“两拳换一个吻?”

“我能先打你么?”

两人并排躺在床上,面对面僵持着对望半晌,突然觉得这情形实在滑稽,忍俊不禁齐声大笑,将先前的尴尬一扫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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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村庄的日子,单调且平淡,有时,水玥颜甚至会有某种错觉,某种她和孟玄喆还生活在姑姑坳的错觉。

独孤静辉平时除了帮乐大娘祖孙劈柴火,捕鱼打些野鸭做口粮,几乎将所有的时间都用在教水玥颜武功。

短时间将她变为一流高手并不可能,但是,凭她体内的朱颜改而增加的内力,再加上独孤静辉教授的一些拳法,剑招,至少对付几个毛贼还是可以的。

水玥颜对此却不甚满意。她回忆着前世在电视看到的特种兵训练,给自己制定了堪称是魔鬼式训练的详细计划,每天去村边的山林里长跑,攀树爬岩,跳远跳高……风雨无阻。可惜村子里的铁匠只会打一些农具,所以,飞刀什么的,只能以后再说了。

独孤静辉知道她心里的想法,所以,不曾阻拦,反而天天陪着他锻炼。两个月下来,水玥颜的脸色变得健康且红润,而独孤静辉原来略嫌瘦弱的四肢身躯日渐现出健美流畅的肌肉曲线,肩背胸腔厚实了许多。

水玥颜半夜倚在独孤静辉怀里取暖的时候,甚至无良的想过,会不会他已经练出六块腹肌了!

这段时间虽然锻炼得辛苦,对于水玥颜而言,却算得上是她来到异世后除了过得最宁静充实的时光。并不是说,她和柳天白在一起的日子,不幸福,不快乐。只是,开始的时候,她心里只有自己;后来,她心里只有天白;再后来,死死生生,生生死死,没个终结。

夜晚躺在床榻之上,她不止一次得想起孟玄喆,想到他或许仍沉浸在她跳崖自杀的悲恸中。但是,孩子已经失去了,她还有什么脸面回到他的身边,还有什么脸面去找他?自从她出现,孟玄喆已经经历过太多的磨难,未来,还有一条极为漫长的路在等着他。

水玥颜知道,还有许多事没有答案,还有许多迷没有解开。

她更知道,孟玄喆与她之间,并不是看上去那么的美好。或许,当一切揭破的时候,她对于爱情,对于婚姻,对于幸福,对于信任,对于未来,所有所有的梦想都会破灭。也正是因为这种预感,让她选择离开,选择浑噩。

做她该做且能做的事情,其他,她不敢想也不想想了。

思忖间,她也会想到汝嫣错,想到独孤静辉。他们对她的情愫,对她的关爱,对她的尊重,她看得到,也感受得到,只是……她不愿与他们的关系中搀上太多复杂的情感。

问题是就算她再逃避,终有一日要面对。

只是,在她想好怎么面对之前,“蛟龙寨”抓壮丁的山贼又来到了小小的村落中,肆无忌惮地抢夺着,谩骂着,拳打脚踢着。

看着在大火中燃烧的农舍,水玥颜双唇一抿,垂在身侧的左手紧紧握成了拳,接着又迅速放松,脸上却是神色不动,沉声道,“有这样的悍匪,官府不讨不缴,所谓的武林正道也是视若无睹,所以呢?就让他们任人宰割么?”

“杀这些人并不难,但是,如果不把‘蛟龙寨’完全去除,只怕今日赶走他们,明日,他们会再来,而且会变本加厉的残害这些村民。”独孤静辉远远看着,身上隐隐散发出的气息,冷冰冰的,绝非善意。

水玥颜心念一转,已经隐隐猜出独孤静辉想要做的事情。他,并不止是一个追求利益的商人呢!一抹玩味的微笑浮上水玥颜的唇角,她不再开口,而是好整以暇地等待独孤静辉说出他的计划。

毕竟,沧江上的仇,她还没报呢!

“绑人玩儿玩儿吧。”独孤静辉沉思良久,突然抬起头说道,“我听于朝说,‘蛟龙寨’大寨主的老父就住在前面的镇子上。不过,一开始就这么做,未免太过无趣,倒不如……”他的视线缓缓扫过那些水贼,唇边露出一抹阴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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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寨主!二寨主!今天下山的弟兄回来了!”

脚步匆匆的少年风一般卷入大帐,迫不及待地大声报告。

“不过是下山抢掠,有何可报?”与少年风风火火的冒失急躁恰成对比,埋首于案头的青年男子不慌不忙地放下手中地图,抬头望向面前的手下,声音仍是一如既往的沉稳。

像是受到了二寨主的感染,鲁莽的少年不由自主地收住了脚,不好意思地摸头一笑,先规规矩矩地站好了行过礼,才向自己的直属上司——二寨主卫寄远报告,“二寨主,我们下山打劫的人被人劫了,只逃回来一个人报信。”

“哦?还有什么?”卫寄远微微皱了下眉,不动声色地问。

“打劫的人要求咱们蛟龙寨支付赎金,否则就撕票。”

“数量?”

“一千两。”

“胃口倒是不小。回来的人有没有说打劫他们的一共几个人?”

“一村。”

“果然引起众怒了啊!”卫寄远微一沉吟,“大寨主和军师怎么说?”

“……屠村。”

果然如此。

卫寄远微微点头,不再发问,转而对着桌上的地图垂首凝思。那张墨笔精绘的牛皮地图已有些褪色,略显黯淡的墨迹中,几个鲜红色的朱砂记号越发显得触目惊心——那是沧州郡在沧江两岸的屯兵所在,近年来由于蛟龙寨不断劫掠沧江上的往来船只,官府在沧江下游不断增兵,连同这次新增的一万精骑,已将近五万之众了。

而蛟龙寨男女老少加起来也不过数千。其实,那些老弱妇孺根本就不能视为战力,而且,战火一起,只怕就变成了蛟龙寨的累赘。

“昭儿。”卫寄远单手支颐,低声道,“那村子现在也不过是孤儿寡母,怎么会有能力收拾下山的十几个弟兄?”

“属下不知。”那名叫昭儿的少年摇了摇头,青涩的脸上也流露出隐隐的焦急与不安。“二寨主,会不会有什么武林高人帮他们?”

“也许吧,只是,双拳难敌四手……”卫寄远笑了笑,没有人自己的心事丝毫外露,反而对昭儿安抚地说,“你还是去大寨主那里候着吧,如果有什么命令,直接来帐中寻我就是。”

“对啊对啊,大寨主勃然大怒,说点了人,明天一早就去屠村呢!”昭儿嘻嘻一笑,仿佛,死一个人与死一村人对他而言根本没有什么区别。他顽皮的眨眨眼,才要说些什么,突然被帐外的急报打断了话头。

“二寨主,大寨主邀您聚义厅议事。”

“知道了。”卫寄远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将手中的地图阖上,缓缓站起身,带着昭儿慢慢走出大帐。

时值初冬,天气晴朗,加之操练场上视野开阔,待卫寄远经过时,集合在那里的水贼们早已是人头涌动,各个摩拳擦掌,迫不及待。

卫寄远的眼中却看不出任何兴奋,脸色反而是微微一沉。

“寄远兄弟。”蛟龙寨的大寨主张庆峰见走进聚义厅的卫寄远脸色凝重,不由得大笑道,“平日里再大的阵仗都没见你有半点犹豫,今个怎么怯得跟小鸡子似得?”

“大寨主。”卫寄远一拱手,低声道,“小弟记得,当年上山投靠大哥时,大哥曾说,蛟龙寨杀得是贪官酷吏劫得是奸商豪强,绝不残害百姓。”

“没错。”张庆峰哈哈一笑,“我们蛟龙寨做得就是杀贪官劫奸商,替天行道的大好事!否则,山上数千位弟兄又何必跟着我张庆峰!”

卫寄远双眉微蹙,清俊的脸容一派沉静,“大哥,寨子中有不少人是那个小村子出来的,如今,大哥下令屠村,就不怕伤了他们的心么?”

军师在一旁手捋胡须,讥笑道,“在大义面前,该杀就得杀!否则,大寨主以合立威,又有何面目称霸沧州郡!成就千秋大业!”

千秋大业?卫寄远的唇边浮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微笑。

“寄远兄弟,你也知道我家那老头子身子不好,明日我得陪着他去看大夫,所以,这屠村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张庆峰的口气中带着一丝轻慢与倨傲。

“遵命。”卫寄远一抱拳,态度却从容自若,清清朗朗的语声不温不火,在恰如其分的礼节下隐藏的是难以屈折的尊严与骄傲。

果然是个不好对付的人。

一抹玩味的笑容浮上军师的唇角,他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卫寄远。一张清逸绝俗的容颜温润如玉,眉宇之间气度高华,却不带半分匪气。纤长的身形似略嫌单弱,一袭淡蓝色的长衣在猎猎风中襟袖飞扬,竟透出一种说不出的清华韵致,让人不自觉地便想联到了临风玉树、月下琼林。这样温文清秀的一个人,却是个懂得排兵布阵懂得统兵打仗的将才!不,也许是帅才也不一定。

留他不得啊!

就在这时,聚义厅外有人哭喊道,“大寨主,二寨主,不能屠村啊,我娘,我闺女还都在村子里,她们,她们是无辜的啊!”

军师双眉一挑,寒声道,“竟然有人阵前扰乱军心!来人,把他拉走,明个,给二寨主祭旗!”

此言一出,卫寄远身后不少人都露出愤愤之色,几个性子急躁些的更是登时勃然变色,险些便脱口骂了出来。

反倒是卫寄远,神色丝毫未变,仍是平静得宛如秋水,淡淡地扫了高高在上的张庆峰一眼,转而对军师道,“不知军师打算明日何时发兵?”

“拂晓。”军师心中不由闪过一丝得意冷笑道,“速战速决。二寨主,记住,是速战速决,切莫心生慈悲,污了大寨主神姿威武,气吞山河的威名。”

一时之间,整座聚义厅中静默得鸦雀无声,呼吸可闻,竟没一人发出半点声音。但在这一片沉默之中,却隐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浓烈得仿佛一触即发,连空气都几乎要凝固了。

面对着一双双饱含怒火的眼睛,卫寄远单膝跪地,缓缓道,“遵命!”他的声音不紧不慢,唇边甚至还带着一丝悠然的笑意。似是丝毫未将军师的刻意折辱放在心上,就这么心平气和地坦然接受了。

眼看着回到大帐,接连劝走了几批前来商议如何化解此次屠村之事的兄弟们,又硬生生地逐走坚持着不肯离开的第四批,一直强忍着怒火的昭儿终于按捺不住的爆发了。“不就是杀几个人么!有什么的,一个个胆小如鼠,怎么做大事,怎么成大业!”

“昭儿。”卫寄远低喝一声,打断了昭儿疾风暴雨一般的抱怨。看着他忿忿不平的郁怒表情,卫寄远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那里有他们的族人,有他们的妻儿老小,不忍心也是人之常情。”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再者说,亲人有什么用,不过就是拿来卖拿来害得!”昭儿一怔,忿忿不平地道,“二寨主,自从军师来了之后,大寨主对你都冷落了不少,若是这次的事二寨主没有做好,只怕……”

“只怕下一个祭旗的就是我,对么?”卫寄远脸色一正,沉声道,“此事我心中自有定夺,时间不早了,你快和弟兄们去吃晚饭吧。”

“二寨主不去么?”

“我还要看会儿书,你吃完,帮我把饭送来就是。”卫寄远轻轻叹了口气。

“好!”昭儿点点头,笑着离开。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卫寄远再次叹了口气,过了半晌才喃喃自语道,“看来,这天,要变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