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道理谁都明白,但只有经历了才会相信。
——水玥颜呓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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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毋园已是掌灯时分,正赶上用晚饭的时辰,所以水玥颜匆匆换回女装带着湘云和湘月去偏厅用饭。虽说只是偏厅,精雅别致,纷繁秀丽之处,不可胜数。
汝嫣错手里端着温得刚刚好的酒,心思却飞到了别处。他的确听定疑在往来的信中提起过水夕颜,却没有想到竟然如此相像。若是将之前的水玥颜和水夕颜站在一起,几乎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也正是因为她们的确站在一起,所以才会让人觉得分外诡谲。但是……
以定南王府的百年的清誉而言,断不能养出如此娇纵跋扈的女儿。难道,玉螭最后一个异姓王也要在孟玄胤这一代走向没落么?
如果将水玥颜和水夕颜调过来……
汝嫣错的手蓦然一抖,酒液溢出酒壶直接溅到他的手背上。将酒壶置于桌上,这才从袖中掏出帕子将手背的残酒拭去。听到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他抬头看了眼正巧走进来的水玥颜。
外罩着松花色绉纱衫儿,内里套着竹绿绉银线夹绣百蝶戏花的襜褕。鬓间并无珠翠莹光点点,更无缨络流苏洒洒作响,只一支银簪点缀,却更衬得她雾鬓风鬟,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却瞋视而有情。
汝嫣错心下暗想,如果是鲛人皮下的那张脸,又有谁猜得出她到底是谁,又有谁还会去在意她的出身,她的身份。何况那个水夕颜,虽然样貌如出一辙,但脾气秉性与水玥颜却是完全不同。
水玥颜的性格说是执拗也罢,说是刚烈倔强也罢。这样的人,完全不适合皇宫。对别人而言,进宫意味着得也许是机会,也许是桎梏。但对水玥颜的而言,只怕是地狱是死牢也不一定。
何况,凭借一己之力,怎么可能互换身份,除非有……
七绝离魂散!
看来,确实有必要仔细调查一下那个水夕颜,也许,她才是真正的『裴惜言』。惜言,夕颜,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
汝嫣错叹了口气,“小姐,如果你想出去,跟我或是独孤静辉说一声就是了。何必偷偷摸摸的,让大家为你担惊受怕。”
“我说了呀!”水玥颜的唇角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缓缓道,“可你们都出去了,所以没听到也不能怪我。”
汝嫣错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终于开口问道,“为何不坐马车?为何不带侍女随行?”
“因为实在是有些麻烦,再说大家都在忙着,我叫谁都不合适。”水玥颜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示意他坐下陪她用饭,然后撇撇嘴继续说道,“反正我就是出去巡视一下淩州论枰的筹备情况,查缺补漏嘛!”
“你啊,总是有话说,总是有一堆一堆让人不能反驳的理由。”汝嫣错叹了口气,伸手替她盛了一碗汤,“和那位姑娘又是怎么一回事?听百馥楼的掌柜说,竟是打了一架?”
“那我也得会拳脚功夫才成啊!”水玥颜粲然一笑,俏皮地眨眨眼,“阿错,你不觉得她长得很眼熟么?”
“嗯,确有几分眼熟。”
“嘁,我都猜出她是谁了,你还在这儿跟我装蒜!好没意思!”水玥颜嗔了他一眼,对于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十分不满。
汝嫣错轻咳了一声,低声问道,“小姐打算认祖归宗?”
“免了吧。”水玥颜的目光在桌上的饭菜间转了几转,自顾自地轻轻笑了笑,伸手拈起一块木樨糕。
汝嫣错看了一眼水玥颜,淡淡地说道,“先吃饭。”
“哦。”水玥颜将手里的木樨糕放下,眼珠转了转又道,“你不是说她马上就要入宫为妃了么?怎么跑到芦溪城来了?”
汝嫣错望着她微微一笑,“小姐难道不想试试朱颜改的效果?”
水玥颜一愣,筷子上夹着的豆皮差点被腰斩。也不管豆皮兄死里逃生后如何嚎啕大哭,她只问道,“他不是一路往南巡视河道去了么?”
汝嫣错凝视着水玥颜,暗暗思忖:眼前的人如玉一般,似乎一碰就碎,但是他到底要给她多久的时间,让她喘息,让她平复伤痛。左右她已是受伤,结痂的伤口如果不处理干净,那么其下仍会有脓。不论伤了多少,伤在哪里,只有挑开伤口,把一切不该有的都清理干净,才可能有痊愈的一天。
他仰头将杯中酒饮尽,沉吟半晌,目光悠悠飘来,忽地一句,“这一次,你有自信站在他对面,而不再惊惶失色地逃跑么?”
“难说。”水玥颜叹了口气,沉默了半晌却又笑道,“如今他已经有了更好的,何必还要我这个残次品?”
“这样想也未尝不可。”汝嫣错一副要笑不笑的表情,低声道,“或者我再帮你一回?其实,上次那副模样,挺有趣的。”
“有趣?”水玥颜只要想起那水桶腰,想起那黑色的牙,想起粉嘟嘟的衣服就是一阵恶寒。虽说挺有效的,但这种无差别的攻击很容易伤人害己啊!
“什么有趣?说来给我听听。”独孤静辉刚和账房的先生将独孤山庄所有的铁矿、铜矿盘点了一遍,这才发觉时辰已经不早了。想着水玥颜和汝嫣错应该还没吃饭完,所以就直接过来准备和他们一道吃。他见桌上的饭菜还不曾动过,只是少了些汤,还有块木樨糕没摆整齐,不由得朗笑道,“论起小水吃零食的功力,绝对不逊于卓医神吃肉的功力。”
“独孤静辉!”水玥颜微微蹙着眉,小声嗔道,“我又没吃你的喝你的,多点少点怎么了!再说了,能吃是福,改日我要是吃不了了,就算你往我嘴里塞也没用!哼,赶明我一定开个零食铺子,一边卖一边吃,一边吃一边卖!”
独孤静辉坐在桌旁,侍女伺候着净了手,方言道,“错先生,你听听!这都是什么话!我只是好心夸了她一句,她倒有千百句等着堵我。”
“本来就没错啊!天底下啊,最好攒的钱就是女人钱和孩子钱。衣服嘛,可以少穿少买,可饭若是少做少吃,一天罢了,若是三四天,谁受得了!所以说啊,就算是街边买馒头包子的,只要他风雨无阻,迟早有一天会攒够银子开一间大大的酒楼!若是子孙努力,将来未尝不会超过惜柳楼,超过独孤山庄!”水玥颜得意洋洋地翘起下巴,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
“听你这口气,我还以为现在玉螭的商场已经是三足鼎立的态势了呢!”独孤静辉好笑地摇摇头,却也认真地说道,“如果玉螭能多几个像是惜柳楼或是独孤山庄这样的商号,那么,距离盛世辉煌也就很近很近了。”
水玥颜轻轻一笑,果然啊,他们这些男人的脑子里,有关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这件事,真真是不想则已,一想起来就是热血沸腾。
“那你们二位多多努力吧。”她执起酒壶给汝嫣错和独孤静辉各添了一杯酒,然后转头吩咐在一旁伺候的湘灵,“今个天燥喝多了身子耐不得,告诉灶上再温一壶也就止了吧。”
“是,小姐。”湘灵笑呵呵地接过酒壶。
“诶,我说小水,这可没道理。”独孤静辉举着酒盏颇为不满地喊道,“我在外面忙活了一天,就惦记着晚上跟错先生喝两口呢!”
“吃药的时候,忌辛辣对吧?”水玥颜轻轻一笑,说话的口气也带上了几分戏谑,“其实,二公子想喝就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明个我吃水煮鱼,后个我吃辣子鸡丁,你可莫要帮着错先生管我呦!”
“对对对,是是是。好歹我的年纪大过你,怎么说也该做个好的表率才是。否则,又如何能服人呢!”独孤静辉打着哈哈混了过去,又转头对一旁服侍的人言道,“去灶上看看,我刚刚派人送过去的那条鱼怎么还没做好?”
正巧湘云端着食案进来,浅笑道,“二公子,已经做好了。”
水玥颜瞄了眼食案上瓷碟的颜色,便笑道,“一定是条难得的鱼,而且是清蒸的,否则,可就不衬我那雨过天青色的细瓷碟了。”
“小姐说得极是。”湘云将瓷碟摆在桌子中央,又将温好的就放下,便拿着食案笑盈盈地退下了。
水玥颜略一品尝,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她这人从来不羞于承认自己是个吃货,大江南北的各个品种的鱼不知吃过多少,此时一尝之下,只觉得此鱼入口即化,颊齿留香,实在是难得的美味。
她吃了一小碗,便停下不吃。
独孤静辉忙问道,“怎么?不好吃么?”
水玥颜转头看着他,认真道,“这鱼好吃的很,你们也多吃一些。若是让我一个人全吃了,岂不成了笑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三个月没吃过肉呢!”
独孤静辉听了,微微一笑,说道,“这鱼并非是很难得,你喜欢吃,我就有法子给你弄到。你现在尽管放量吃,若是冷了,便不好吃了。”
“阿错……”
“平日里很少见你这么喜欢一道菜,只要吃得下,一整条都是你的。”汝嫣错看着她大快朵颐的样子宠溺地笑笑,“左右独孤静辉这边忙得差不多了,只等他弟弟过来,也就算是踏实了。”
“弟弟?”水玥颜仰起头,嘴里还叼着半块鱼,努力嚼了几下咽进去,笑道,“住的院子,照顾的人,都安排好了么?他平日里喜欢吃什么用什么玩什么,都提前让人备好了么?换了一个陌生的环境,难免有些不适应,我们能做的不多,尽量让他觉得舒服些吧。”
“这几日已经将篁影斋一旁的掩月阁改成淳儿习惯的样子。”独孤静辉微微眯起双眸,唇角噙着一丝微笑,他轻声道,“他是个不挑食的孩子,平日里最爱吃糖葫芦,有时犯起馋病来,就算牙都倒了还是要吃。”
“好,我记得了。到时候,可以把海棠换成山药啊,苹果啊,桃啊,李子啊……”水玥颜掰着手指头数了数,突然眼中一亮,笑道,“对了,其实可以做拔丝的,也许他会更喜欢呢!”
“谢谢。”独孤静辉凝视着她,唇边带着微微的笑,本就俊美的脸上似乎罩了层光华一般。
“这么点小事何必言谢!”水玥颜嗔了他一眼,转而对汝嫣错说,“我记得掩月阁到篁影斋那边有一段竹篱,虽好看却不太实用,不若明个找人拆了吧。另外,毋园里有水的地方颇多,让大家平日里都注意着点。”
“好。”汝嫣错点点头,夹了一筷子鱼肉,细心地择好刺,然后才放到她的碗中,“你今日救下的对母女,卖身契都签了,将来你是打算把她们留在身边还是放在毋园当粗使的丫头婆子?反正湘灵她们几个也没什么用,你若是不喜欢,换就换吧。”
诶?这是怎么个意思?水玥颜连忙摆摆手,倒不是她怕驳了汝嫣错的面子,实在是觉得三湘姐妹也是挺可爱的,再者说,换来换去的多麻烦,难道她就这么难伺候么?
一抹淡笑自唇角荡漾开来,独孤静辉柔声道,“放心,她们是错先生手下的人,就算被贬也不会有半点怨言的,否则,错先生会扒了她们的皮。对么?”
汝嫣错喝了口酒,缓缓道,“我身边不留无用之人”
“再说,你也不忍心看她们屡屡因为你接受惩罚,倒不如放她们归去。”独孤静辉又转眸看向水玥颜,大有她若是不肯答应,就是心狠手辣好似罗刹女一般的人物。
“今个的事情与湘灵她们无关,完全是因为我想打探一下阿芙蓉的消息。至于那对母女……”水玥颜知道逃不过一顿责难,谁料想这二位竟是换了法子,闹得她连一点反驳之力都没有。“其实,我并没有想过将她们带回毋园或是留在身边,只是不想看着她们被卖入娼寮妓馆。再者说,毋园岂是那么容易就能进来的?”
她放下筷子,掰着手指头开始数,“衣服鞋子、香粉胭脂什么的都是特别定做的,首饰也是咱们银楼自己打造的。至于月俸么,按照等级,头等侍女每月五十两,逐级递减。年底么,双俸外加一个沉甸甸的大红包。每月有旬休,每年有年假,病了亦有病假,嗯,还是不扣工钱的那种病假。若是找着合适的人嫁了,嫁妆由府里包了……”
“罢了,罢了。”独孤静辉忍俊不禁,转而对汝嫣错道,“错先生,你别看小水说得天花乱坠,只怕能达到她要求,在她身边做头等侍女的人,万里挑一都难选。”
“二公子,我这职位是竞争上岗,你要是有兴趣,欢迎应聘。我保证,绝对一视同仁。”
“噗……”汝嫣错嘴里的茶直接喷到独孤静辉的脸上,独孤静辉嘴里的酒喷到汝嫣错的衣襟上,好吧,喷水大赛第一回合,汝嫣错完胜。
独孤静辉接过侍女递上的帕子擦了擦脸,甚是郁闷地说道,“免了,本公子我可不是伺候人的料。”
“努努力,希望总在眼前。”
“谢谢,这样的努力,还是不要的好。”
“嘁!”水玥颜一扬脖子,不忿道,“敢说不敢做的人,狠狠地鄙视你!”
独孤静辉微微蹙起眉头,苦笑道,“我只是随便说说也会被骂,当真是无辜的很,无辜的很。”
才怪!
水玥颜将鱼头夹到自己碗里,然后才笑眯眯地夹出眼珠子,嚼嚼嚼,然后扒开鱼鳃,开始吃鱼脑。啊,鱼头,多么好吃的鱼头,没有鱼头的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汝嫣错看着她一筷子都没碰的春笋和茼蒿,然后,沉声提醒道,“小姐,挑食不利于身体健康。”
水玥颜叹了口气,她实在不想抱怨,可今晚的菜,实在做得有些差强人意。“茼蒿焯得有些老了,春笋的火候却有些不够,要不你尝尝!”
汝嫣错夹起菜放在口中细细品尝,半晌之后言道,“的确是我督察不严。来人,将这两道菜撤了重做。”
“哪儿有这么麻烦。”水玥颜拽住他的袖子将他留在原地,“浪费可耻,再说又不是难以下咽。日后,让厨子注意一些也就是了。再者说,我身边又少不了你,快,坐下吃点东西,一会儿还有正经事要谈呢。”
汝嫣错看了眼独孤静辉,轻轻一笑,“你惦记的那件事,朝廷上也在查。依我之见,倒不如缓缓,等朝廷出个新的章法再说。”
“若是将其售卖的方法等同于砒霜的售卖方法,想来应该容易管理许多。”水玥颜的表情似乎有些难过,她叹了口气,低声道,“原本是治病妙剂,因为滥用却成了让人家破人亡的恶魔,但愿朝廷能尽快想出恰当的管理办法。否则,今日之事,不知会重复上演多少次。”
“放心吧,那些妄图为祸玉螭的人,终有一日会自食恶果。”独孤静辉说这话的时候,尽管极力掩饰,脸上还是现出黯然寂寞的神色。
水玥颜知道他又想起了导致独孤山庄数千人殒命的祸事,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得轻声道,“二公子,你知道人的眼睛为什么要长在前面么?”
独孤静辉低声道,“我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遇到什么问题,都应当集中精力向前看。”
“可是,我的老师却说不止是这样。”水玥颜努力回忆了一下,然后说道,“他曾经说过,既然人的眼睛长在前面,向前看,就应当着重于把握平衡,而不是为了趋奉或歧视。正因为人是有两只眼睛的,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那是夜枭。而且视线所及,不但要看自己的事,还应当看别人的事,看大家的事,看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之事。更重要的是,虽然人的眼睛长在前面,本能的主要的是向前看,但并不是说回头看就是错的。有时,我们回头审视过往,是为了更好的向前走下去。”
“这个说法倒有趣。”独孤静辉听了,微微一笑,继而又敛了笑意,叹口气道,“小水,真是难为你了,竟想出这么一大段话来劝我。”
“我不止是在劝你,也是在劝自己。”深深吸了口气,水玥颜的唇边重新绽放出灿烂的笑,“不说了,吃饭吃饭!”
汝嫣错和独孤静辉连忙各自夹起一筷子的小菜放到水玥颜面前的瓷碟上。
绿竹簌簌,昏黄的灯影静静摇曳铺陈着满室温馨,他们三人这顿晚饭吃得倒也其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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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罢晚饭,已是月出鸟栖。
水玥颜沿着游廊略微走了一会儿,等四下无人了,这才捂着胸口靠在阑干上。悠悠地长叹一口气,她自己都闹不清脸上的热度到底从何而来。虽说被人救了一命,可这两年来,死里逃生的事情还少么?
水玥颜若有所思的摇摇头,反倒想起,方才吃饭的时候这么大的事情,汝嫣错和独孤静辉竟然都没提起。奇怪……
“小姐。”湘月端着茶走过来,“该进茶了。”
水玥颜也不转头,只道,“又抢了你湘灵姐姐的活儿,也不怕她撕你的嘴。”
“湘灵姐姐正忙着给小姐改衣服,要不,小姐明日穿什么和二位公子一起去千叶湖畔的耦园呢!再者说,我若不来,姐姐定要嗔我半日。”湘月高举双手,将托盘奉到水玥颜面前,脸上嘻嘻带笑。
“怪不得!”水玥颜端起茶盏,神色一敛,轻轻叹了口气,“今日多亏慕兰兄了,否则,你们就只能在灵前祭拜我了。”她说完才察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讪笑道,“说说罢了,说说罢了,不当真的。”
“今个小姐救下的那对母女,听邻人说,那家原本也算是小康之家,只是自那家的男人染上阿芙蓉后,就败了。索性那妇人有一手好针线活,所以我自作主张将她们暂时安排在了绣坊……”
“这件事你做得没错。”水玥颜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揭盏轻抿细啜了一口,把茶盏放回到托盘上,再用袖中的绢帕拭了拭唇角的水痕。“你跟掌柜的说,日后倒也不必对她们另眼相看,活计做得如何工钱就如何结算。”
“是。”
两个人闲聊着,也有更鼓以后。
湘月见天色已迟,忙劝水玥颜回房休息。
回到房中,水玥颜随意换了件浅中青的襦袄,水绿色的散脚罗裤,向书案坐下。湘月见似是还要纹枰打谱,也不敢上前劝慰。只是到桌上挑了灯,然后悄然退了出去。
水玥颜呆呆地坐了一会儿,总觉得心头有几分迷茫,也不知道慕兰玄喆的伤势如何了。这一晚上都没看见即墨菡萏,难不成她真跑到耦园去了?这个小妮子,就不怕施景淙知道以后,喝上三坛子老陈醋啊!
回首看见黄梨木架上湘灵已经改好的柳绿色的深衣和云白色的中单,她又记挂起明日去耦园的事情。
夜已深,云树苍苍,碧草疏疏,与月同行,却不知那一盏灯火映照着谁的眼眸,又是谁孑立寒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