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寂寂,月华如霜。落叶飘零,寒声碎碎人无寐。问深宫凄冷,几番昼夜?今年何年?明年又何年?
——水玥颜呓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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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总管。”
空气中,蓦然传来犹若春风拂面的轻柔嗓音。
邹常喜停下脚步,眸中划过一丝不悦,但脸上仍是堆满了笑,他躬身道,“老奴见过冬七子。”
“总管多礼了,慕冬愧不敢当。”文慕冬上前一步扶起邹常喜,顺势往他袖中塞了一块上好的玉佩。
眸底闪过一丝淡淡的兴味,邹常喜中暗自思忖,分量倒是不错,看来,这个文慕冬的心机还是有些的。“不知冬七子需要老奴去办的?”
文慕冬在他身旁低声道,“慕冬只是想知道,陛下今日,选了何人……登御?”
“冬七子,请恕老奴直言,陛下择选何人,那要看陛下的心情。旁人……就算是皇太后娘娘也从不过问陛下宠幸何人。所以,承宠之前,最好先端量端量高低上下,免得大祸临头都不知道是为何而死。”邹常喜略一躬身,而后从文慕冬身旁走开。
文慕冬嘴角抽搐着,却看到她刚刚送出的玉佩就躺在地上,心中的怒火不由得直冲头顶。她狠狠一脚,将那玉佩直接踢入水中,她在水岸来回踱了几次,眼眸之中光亮一闪而过。
毓淑殿,重重厚厚的灿樱落红羽纱罗幌依旧随风摇曳,薄如蝉翼的屏风上仍是那支摇曳生姿,清新剔透的芙蕖。
德妃倚着软榻,闭目养神,整个人沉寂在轻薄又无涯的静默中。绯红的宫锦金丝银线错落交织着茱萸纹饰,滔滔祥云点缀着下摆的曲裾以及宽大的衣袂,云髻峨峨,飞云斜髻上的金银珠翠插满头,鼎铛玉石叮当作响,雀栖腊梅簪子末端,点点明珠依着银丝潺潺而动,更衬得她华贵雍容。
文慕冬右手覆左手之上,藏于袖中,举手加额如揖礼,轻声道,“婢妾慕冬见过德妃娘娘。”
德妃星眸半张,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却不搭理她,径直阖上眼,继续假寐。文慕冬刚要张口说话,谁知德妃身旁的女官却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多言。
文慕冬微怔,心中忿忿不平之意更甚。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另外九名被择选为首批登御的秀女,鱼贯而入。她们按照事演习好的礼仪,齐齐整整,走到阶前,行三拜九叩的大礼。因事先演习过,又有司礼内侍在一旁,叩拜的还算整齐。她们叩拜完,低着头俯伏在地。
德妃点点头,对身旁的女官道,“叫她们都起来吧,地上这么凉,本宫瞧着也怪可怜的。”
女官连忙大喝,“秀女们谢德妃娘娘恩典。”
九名秀女又磕了一个头,这才战战兢兢的起身束手而站。虽然已在宫中住了半月有余,却仍觉着脖颈子发紧,所以都老老实实的低着头。
德妃随手端起茶盏,吹开氤氲的热气,浅浅啜一口,缓缓道,“你们知道本宫为何罚冬七子跪着么?”
秀女们也不敢多言,只是低着头,瑟瑟发抖。
“因为她不守规矩。”德妃惬意地眯起眼眸,慵懒地指着几案上竹简,“瑞珠,你读给她们听。”
“诺。”名为瑞珠的女官拿起竹简,高声读到,“……女子若生长富贵,不知民间苦乐,起而居天下之上,纵志奢华,无所吝惜,人主又从而悦之,奇技淫巧必从此作,天下敝矣。闾阎子女,平生所见,固少奢丽之观,一旦享至尊供奉,方且骇惧若不敢当,其於服饰器用,必有爱惜,不至暴殄。且在人主左右,得以民间所见,朝夕陈说,使九重之上,知闾阎情苦,胜於箴诵训谏当万万也……”
“此言不错。后宫女子若取自庶民之家,确于国家社稷有益。”德妃从墨玉盒中捻起一枚香药果子,放到口中,奇异的药草香味立刻弥漫在空气中,微甜,却是极其清爽。“冬七子,本宫看在你是初犯,所以暂且将此事记下,如若再犯,就算你是本宫的妹妹,本宫也不会偏袒你。”
只怕是拿她开刀震慑别人吧!哼,还真是她的好姐姐呢!文慕冬咬咬牙,伏在地上低声道,“婢妾知错了,谢德妃娘娘宽容。”
德妃这才仔仔细细地打量那些秀女,只见她们各个体态婀娜,身材苗条,连个头也没有太高太矮的,不由得点点头,“瑞珠,还是你会办事。好啦,大家都抬起头吧,让本宫好好看看!”
瑞珠又喝道,“秀女们抬头!”
秀女们这才都微微抬起头,却仍然不敢东张西望。
“嗯,各个都是素肤若凝脂,轻盈不自持的佳人。”德妃微微一笑,腾得又严肃起来,若有所思地拿起瑞珠重新誊抄的名录,仔细翻看着。
半晌,德妃和煦地笑了笑,淡道,“对你们来说最为可怕的事情,是什么?”
听见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秀女们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面面相觑。
唯有文慕冬,露出了心领神会的笑容。
是的,生活就是这样,不停地前进,不停地轮转,起点,终点,谁有能说得清呢?
瑞珠将视线在所有人身上扫过一遍之后,毫无意外的落在了文慕冬的身上。她心中冷冷一笑,看来,这个文家庶出的小姐还是没长教训。所以,瑞珠指了站在文慕冬身旁,出身诗书世家的秀女商雅芙。
商雅芙蹙着眉想了一会儿,慢慢地说,“婢妾只知道陛下就是婢妾的天,服侍陛下就是婢妾唯一能做的事。除此以外,婢妾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德妃不由得皱起眉头。“你的名字。”
商雅芙连忙垂首,毕恭毕敬地回道,“婢妾本家姓商,名唤雅芙。”
“商雅芙?昭和太妃是你的什么人?”
“回禀德妃娘娘,太妃娘娘正是婢妾的姑姑。”
昭和太妃?某种念头突然在德妃脑中一闪而过,她朝着瑞珠莞尔一笑,“当年皇太后曾经问过本宫这个问题,而本宫的回答和你们是一样。只是,皇太后却说本宫答错了。你们猜是为什么?”
“婢妾不知。”秀女们齐声回道。
德妃神色严峻的看着她们,认真道,“当年皇太后娘娘是这么回答本宫的,她说:‘但凡入宫的人无一不怕死,可死却又是最容易的事情。因而,活下去,反倒成了最难的事情。’”
将手放到小几上,把玩着温热的玉盏,德妃微微垂下眼帘,淡漠道,“择选你们几人‘登御’,是因为本宫觉得在这批秀女中,你们十人还算是娴熟稳重。希望你们能尽心服侍陛下,至于何人得宠,何人受冷,又有何封号,全看你们各自的手腕和本事了。”
“诺。”十名秀女连忙跪下,轻声应道。
“在这里,你们的生命就和草芥一般。莫要存着不切实际的心思,安分守己才是活下去的根本。当然,放手一搏也是人之常情……”德妃抬眸凝视着遥远的前方,连声音里也笼上了一层寒意,“只是由此产生的后果到底能不能承担,却要在事前仔细的掂量掂量。”
“谢德妃娘娘教诲。”
德妃突然又笑了,笑容里尽是无奈,无奈地摇摇头,懒得再看她们,只随意地挥了挥手,“跪安吧。”
瑞珠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轻声道,“娘娘,左相大人……”
“就凭慕冬的性子,本宫都怀疑,她能活过一年么!”德妃回首出神地凝望着碧空的云朵,喃喃自语道,“因为陛下的强势,所以后宫之中的倾轧倒也不多。可枉死的宫女,被送入冷宫的庶妃又有多少?就算是本宫,不也曾被罚闭门思过么?美貌如何?聪慧又如何?不杀杀她的性子,等到她犯错的时候只怕连本宫都要被牵扯进来。”
“这几个月陛下只翻了娘娘和婉昭仪牌子,如果娘娘能趁此机会一举得男,就算她文慕冬再年轻再漂亮,也没用。”
德妃转头看了她一眼,还是叹息,幽幽的叹息,透着一丝无奈。“我们的脚下……不,应该说整个紫宸宫,都染过太多的血。死死生生,生生死死,多一个少一个,对它而言,没什么区别。出嫁从夫,本宫自然应该与文家再无瓜葛,可所有人看本宫都只看到了本宫背后的那个家,那个已经决定将本宫抛弃却又要求本宫必须按照他们的安排走下去的家。”
瑞珠也跟着叹了口气,“娘娘也该为自己想想了。”
“无所谓想或不想。”德妃颓然地趴在自己的手臂间,喃喃自语,“无所谓爱或不爱,他已经把心都交出去了,至此以后,争宠又有什么用。”
瑞珠似乎微微一怔,但是立刻,她用焦急忧虑的语气对德妃说,“娘娘万不可存此等懈怠之心,这些刚进宫的秀女那一个不是虎视眈眈地盯着更高的位次。陛下又不立后,这不是明摆着要让各位娘娘争么!”
“瑞珠,至少现在的秀女里,没有人有资格有能力去争抢皇后这个位子。”唇边扯出一记讥讽,德妃苦涩地说道,“母仪天下,何止是四个字那么简单。”
苍天啊,请赐给她一个孩子吧。至少,让她孤单时,还有一丝温暖留在身边。德妃的手不自觉地捂在肚子上,身体微微地蜷起来。只要有一个孩子,不论皇子,还是公主,对她而言都会是一种慰藉。毕竟,就算得不到他的爱,能够拥有他和她的孩子,已经是一桩极幸运的事情了。
宫中现在已有三位皇子,虽然都很年幼,至少皇嗣无绝。若她真是那等心狠手辣之人,若她真纵容了父亲暗中筹划的事情,只怕陛下永远也不会原谅她吧。对于和她争抢丈夫的女人,她不是不恨,但那些孩子,毕竟是他的骨肉,身体里流着他的血。每每想到此,德妃就忍下了那些肮脏的想法,因为,只要对他有益的事情,无论她自己受多大的委屈都没有关系,无论他知不知道都没关系。
她只是想看到他的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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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慈安殿中。
一名中年女子带领着一名年纪不过二八年华的少女举手加额如揖礼,鞠躬九十度,然后直身,同时手随着再次齐眉。然后双膝同时着地,缓缓下拜,手掌着地,额头贴手掌上,然后直起上身,同时手随着齐眉,如是三次。然后平身时,两手齐眉,起身,直立后手放下。
这样的叩拜重复了三次,以示尊敬。
“不过是小聚罢了,何必行如此大礼。”皇太后贺兰琴心亲自扶起那名中年女子,又看了看那少女,不由得满意地点点头。姿态端庄优雅没有半点疏漏,只怕就算是在宫里也找不出如此规矩得体的贵女。
众人也打量着这位出身定南王府的水小姐,却见她修眉连娟,秋波自流,凝脂般的粉腮似乎吹弹可破,形态姣好的朱唇半启着,瓠犀微露。
只是……
那张娇艳如芳菲桃花的红颜,竟与已故的裴惜言有八、九分相似。只是,这位水小姐一袭浅浅的紫色,淡得如同秋月下的薄雾,在夜辉中宛转地流动着朦胧的光与影。
慈安殿的罗幌袅袅地舞动着,水夕颜那新月般的眉、秋水般的眸,恍如蒙在如烟的梦幻中,若隐若现。
“惜儿。”孟玄胤怔怔地看着她,暗哑的声音渐不可闻,唇边缓缓露出一个涩然笑容,却又带着几分倦怠,几分失而复得的快乐。
水夕颜抬首怯怯地凝视着孟玄胤,只见他一袭莲青色浮缭暗纹内衬外罩月白镶银色云纹领襜褕,腰配玄色错金螭兽宽束腰。织锦窄袖长衫,暗绣云纹流动,镏金玉带缠腰,勾勒出温润的弧线,周身华贵而又清雅,锁住了帝王的狂狷,仿若冷冽月色坠落九天,化作这抹出尘的莹白。
水夕颜眉梢眼角依然蕴含妖娆风情,笑意仿佛涟漪般在她乌晶一般的眸子里散开,“陛下……”
心脏剧烈蹦跳起来,孟玄胤几乎忘了如何呼吸,却怎么也移不开视线,直直盯着那一双雀跃又羞怯青涩的眼眸。这是他想象过无数次的场景,她的眉眼既没有被淡淡忧郁轻锁,也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和疏离,只有迷醉和仰慕。
可他又马上意识到这不是裴惜言,不是他深爱的惜儿,因为面前这双眼眸只有迷醉和仰慕。微微垂落眼帘,孟玄胤静默着,良久,逸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天底下竟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水夕颜的母亲程佛儿愕然地看着慈安殿内一干人等目瞪口呆的表情,又看了看皇太后脸上满意的表情,不由得出声问道,“皇太后娘娘,莫非,陛下曾经见过小女?”
“倒也不是。只是令爱与胤儿的故人有几分相像罢了,”皇太后贺兰琴心的嘴角微微抿着,似笑非笑,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意味,却不见任何杀伐的血腥与狠厉。
“故人?”程佛儿从沉吟了许久,方言道,“外子的内侄女惜言倒与小女有八九分的相似,若不是极熟悉的人,只怕要将她们认错呢!可惜,几年前淩州一别,却再也没有她的消息了。不知皇太后娘娘说得这位故人可是她?”
“想来应该就是她。只是没想到,那个裴惜言竟也是定南王之后。”皇太后仔细端详了水夕颜许久,方才点头,“倒是个不错的丫头,识得大体,可惜红颜薄命,唉……”
“怎……”程佛儿心中有千百句话想问,可高高在上的人毕竟是皇太后,因而低声恳求道,“皇太后娘娘,请恕臣妇冒昧,可否请皇太后娘娘将实情告之。”
“你我嫁人前,本就是闺中密友,虽多年未见,又何必如此疏远。”贺兰琴心反手握住程佛儿的手,笑道,“如今,我也是含饴弄孙的年纪了,平日里无事的时候就养养花。说起来,我那后花园的柏乡牡丹开得正艳,只是不喜这名字,记得往日里你的文采最好,正巧,今个就替它们向你讨个新名吧!”
“诺。”程佛儿回答的声音已经非常遥远了。
“没想到,你竟与惜儿是堂姐妹。”孟玄胤的桃花眼中渐渐笼上了一层极淡极薄的……忧色。他缓缓低下头去。没有一字,也无须多说,那一低头间,已将一种无声的悲慨诉尽。
“是。”水夕颜抬眼,用哀叹又惋惜的目光望着他。纯黑色的珍珠眸子浸在清澈的寒水中,染上了水一样的迷离,却还含着幽深婉约的光泽。“叔父自离家以后,便与叔母在淩州生活。多年前,父亲大人带着母亲大人和臣女远赴淩州,想将叔父一家人接回来。谁知叔父还是那般桀骜不驯,父亲大人多次相劝未果,唯有黯然离去。今年,祖父大人刚得到消息,说叔父叔母早已在三年前亡故,而堂姐也嫁了人来到建元城讨生活。所以,祖父大人这一次返京述职,才带上了母亲大人和臣女,想要在闲暇之时,寻找堂姐。只是,刚才臣女听皇太后娘娘言谈之间的深意,莫非,堂姐已然……亡故?”
“忠敬仁孝贞顺康惠熹国夫人。”孟玄胤的眼神带着寂灭的味道,如琉璃一般,无喜无怒。“朕三个多月前下旨追封她为忠敬仁孝贞顺康惠熹国夫人。”
“堂姐!”水夕颜慢慢地软下身子,伏在地上,轻声哭道,“原来祖父大人赞誉有加的柳夫人竟然就是你。如此善举,若叔父叔母在天有灵,定会以你为荣。陛下,臣女听说,柳棋圣和熹国夫人的衣冠冢就在城外的龙明山,不知……不知可否带臣女去拜祭堂姐与堂姐夫?”
“朕,也很想去看她……”磁性的声音染上一丝沙哑,但随即平息。孟玄胤走到窗边,悠悠仰望着苍穹,忧伤又似讥诮地笑了笑。
水夕颜咬着唇,不自知地,一丝淡涩的忧伤浮上脸庞,眉,悄然蹙起——
“水小姐又何必急于一时。斯人已逝,早一日,晚一日,那衣冠冢都在龙明山,不会移转。”唇边绽开一丝笑,孟玄胤悠悠道,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遥望天边,有云彩翩翩流过。
水夕颜千变万化的眼瞳一阵光彩流幻,最终微微垂低。
而在慈安殿的临溪亭,皇太后贺兰琴心叹了口气,她暗自嗟叹着,纵然是黄琉璃瓦重檐歇山顶,双交四椀菱花槅扇门,陈鎏金的铜香炉,莳花种树叠石垒池,也难掩红颜暗老白发新的清寡生活。
站在在汉白玉雕栏边,似是观看池中游鱼。两丈之外,随侍的宫女和内侍默默地守候着,无一人敢上前进言或是劝阻。
而程佛儿,在听到噩耗以后,心中自是悲恸万分。按理,侄女能有如此襟怀如此善举,当真是幸事一桩。却没想到,苍天不怜良善之人,竟将他们夫妇的性命一起收了回去……
她们二人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站了一个时辰,碧绿的池水已经变得金黄幽暗了,风中寒意渐深,暮色苍茫的宫城弥漫出凉如秋水的萧瑟。这一切,陷入深深回忆的贺兰琴心都没有察觉,她只是俯看着慵懒游弋的鱼儿,长长地叹息,沉重地悲伤。
文家的事情虽然已经筹备的差不多了,她心中却没有丝毫的轻松宽慰,反倒被即将到来暴风骤雨折磨得寝食难安。纵然维持着一贯慈和平静的笑容,可她的心里依旧如刀割般难过。
猛然,肩头稍稍一沉。她抬起手,摸到肩头的擎衣,“也就是你,旁人借他几分胆子,都不敢做这等不要命的事情。”
程佛儿苦笑道,“年纪不饶人,还请皇太后为陛下,为天下万民顾念凤体。”
贺兰琴心转过身,笑嗔道,“你我不过才四十出头,哪有年纪不饶人之理。再者说,定南王老骥伏枥至今仍征战沙场,你我一介妇人不过是相夫教子罢了,要是再敢说老,真真是讨打。”
程佛儿笑呵呵答道,“臣妇这也是为皇太后好,若是皇太后厌烦了,臣妇自然也不敢再多说那些招人厌的话。”
“就你会说话!”贺兰琴心习惯地把手架在她的胳膊上,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下石桥,“我还不知道你!年轻的时候就是个纵马笑天涯,无忧亦无愁的主,成了亲有了儿女,也没老实几日。只怕总是给妹夫惹祸呢!”
“唉呀……”程佛儿就算脸皮再厚也禁不起闺中密友如此打趣,不由得讪笑道,“沙场上的事,刀枪无眼的,臣妇可不敢上前。”
“是吗?”贺兰琴心斜睨着她,轻轻叹了口气,“那……是谁不眠不休赶到呼兰山战场?又是谁带着数百女兵押送粮草前往虎林要塞?”
程佛儿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臣妇嫁得是赳赳武夫,自然也要跟着征战沙场。总比在家苦等着要好得多,战事就算再险恶,也不过是一死。何况,我们还想着将王府和山庄一起交给桓远之后,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种种地,做做饭。说真的,这么多年在外奔波,别得没学会,倒学会了做饭。”
贺兰琴心闻言笑道,“是啊,你那女红是拿不出手的女红。我还记得,当年你绣了只老虎,妹夫非说是小猫;你绣了对鸳鸯,妹夫非说是两团花瓜……”
程佛儿听她提起旧事,自己也忍俊不禁,掩口轻笑道,“还好还好,我这女儿别看喜欢舞枪弄棒,女红却是一流的,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总算是让我挣回了几分面子。”
“唉,说起来,我这慈安宫冷冷清清的,总想找几个青春年少的丫头陪我说说话。可那些个秀女……哼,不提也罢。正好,你们母女进京,不若就让夕颜在宫里住些日子,女孩家顽顽闹闹,我听着也开心。”
程佛儿知道贺兰琴心虽没用皇太后之尊压她,但懿旨毕竟是懿旨,因而笑道,“只要皇太后不烦那丫头噪呱,臣妇巴不得把她送到您身边,伺候您,给您做个伴儿。”
“既然你答应了,那哀家也该给你个信物为凭。”贺兰琴心挥了挥手,苏岚应了声喏,倒退着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又端着泥金彩漆缥霞漆盘走了回来,只见上面端放这一柄玉如意。如意以象牙为梗,随行浮雕枯木形,镶嵌起以玛瑙、青金石、紫金石、孔雀石、紫水晶、绿松石和白玉雕成的是灵芝等珍宝。头、尾以红白玛瑙镌刻而成,再与嵌绿牙柄镶成一体。如意头上陷地开光,并浅浮雕五蝠捧寿吉祥图案;如意尾做石盘形,上刻团福字,周围及背面饰以勾云纹,窄边上阴刻回纹,尾部还系着蒲桃青的绦子。
“这是……”程佛儿愕然地看着这柄玉如意。
贺兰琴心拿起玉如意亲自交到程佛儿的手中,笑道,“你我还在闺阁时的戏语,莫非早已忘记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