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坐回凳上,“其实这位姑娘你也认识,只是不太相熟罢了,那日她还夺了花魁。”
“是慕容蝶?”施悦纱诧然。一下忆起赛花魁那天慕容蝶娇嗔柔切的眼神和因病略显苍白的面容。片刻问:“看得出来那日花魁大赛,慕容姑娘是冲着花魁而来。她何以得了花魁又要委身出嫁?”
锦瑟嫣然转眸,没好气地道一声:“还不因为他?”旋即倒吐一口冷气,“慕容姑娘也真是悲。本是为他参加花魁大赛,不想不仅落了病,还连人也没得到。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怎么回事?快说说!”
见施悦纱寻根问底的模样,锦瑟饮过一口清茶,慢慢叙道:“慕容姑娘十五岁那年的元宵佳节上遇上了一位公子。那天,我与她一起去猜灯谜,谁知她与那公子同时摘下了同一盏花灯。那位公子长得气宇不凡,姑娘们见了都很易动心。我还记得那谜面是:天苍苍,野茫茫,打一白居易七言诗句。”
“天苍苍,野茫茫,两处茫茫皆不见。”
“正是两处茫茫皆不见!”锦瑟蹙一蹙眉,“那位公子见摘了姑娘的花灯,道了声歉后便将花灯让给了她。随后的日子里,慕容姑娘便陷入了无限的相思。可是她一不知那公子姓谁名甚,二不知那公子住在哪里,三又悲叹自己是**女子,即使知道他姓名住址又能如何,整整一年她都把自己的思绪放在心里。”
“他到底是谁?”
锦瑟明显心有顾忌,不忍说出那人的名字。她背过施悦纱,想了良久,方道:“一年后,被誉为翰林院第一学士的楚仲翰受皇上召见,他一路从御街走去,正被闲逛于汴河大街的慕容姑娘见着。”
“是他?”施悦纱花容失色。
锦瑟转过身,半露几分无奈,“楚大人一表人才,是多少姑娘的春闺梦里人。这样的人又能有几分真心。慕容姑娘把心押在他身上真也苦了自己。”
那句话不知怎的落在了心头。她微显失意,意味深长地直直注视锦瑟。
她的笑璀璨的美,语气却是萧索失意,似是自嘲,又似自问,更似问她。
所谓的玉心不过是骗人的计量!
心头一沉,她问:“那楚大人对慕容姑娘如何?”
锦瑟摇头道:“他们之间的故事,我并不太清楚,只知他们好过一段时间。可这次慕容姑娘病下,楚大人却未前去探望。慕容姑娘怕是求情不得,心灰意冷,才决定出嫁他人,以减心苦。”
她咬紧了牙,尽量不让泪珠夺眶而出。
他对慕容蝶如此,他对端木堇依是如此。他喜欢的不过是新鲜的面孔和出众的姿色。
思过,她寥落的一笑,问道:“慕容姑娘嫁给谁了?”
锦瑟一字一字说得甚慢:“童——璟——”
闻声,她神色骤然一冷,眼中掠过一丝闪亮的恨意,“他们父子俩倒真是懂得把握时机。一个要你,一个要花魁。”
施悦纱有些冲动。锦瑟见她握紧拳头,像是要揍人,忙抬手拍拍她的肩膀,规劝道:“算了!慕容姑娘是自愿的。其实伤她最深的并非童璟。”言下之意,是楚仲翰亲手推慕容蝶入了龙潭虎穴。
她颤一颤手。
楚仲翰利用端木姑娘奚落郓王,那慕容姑娘呢?他又做了什么?他得而弃之,弃而厌之,当真是没心的人。可妈妈恨不得伺候好花魁赚大钱。她把慕容蝶放走,岂不白白花钱养了?
“慕容……”才开口问,门口传来两声轻微的敲门声。锦瑟叫了声“请!”,随后楚儿带着端木堇进来。端木堇与锦瑟并不相熟,客道几句,就以有事找施悦纱商谈为由,带她出去了。
天色渐黑,晚风吹过,有席席的凉意。端木堇携着施悦纱的手漫步汴河之畔。这会儿正是家家户户晚膳之时,汴河边十分安宁。
许是怀着惊动的心事。一路上,端木堇未言半句。至飞虹亭,方松开手,一手指向一叶而过的扁舟问:“姑娘,我真不明白你。好好的大船不坐,非要坐一叶扁舟随风而摆,随水而去?”
施悦纱凛了一凛。细想之下,明白了她的意思。温笑道:“端木姑娘真不会比喻。何谓扁舟?何又谓随水而去?如今我攀附郓王倒是上了一艘大船?”
一出口,心头一阵剧痛。攀附郓王不过是执行任务。现在这么说倒像是爱慕虚荣。
端木堇一时语塞,半响问:“姑娘明明痛恨郓王,为什么委屈于他?”
她应答道:“我又不是嫁给他,只是答应做他的红颜知己,平日陪他吟吟诗作作画罢了。我没什么损失,锦瑟还达成心愿,我何乐而不为。”
“胡说!”端木堇转向她,目光咄咄逼人,“若是为了锦瑟,童贯出征前就应答应,何必等到现在。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离开楚大人?为了我?还是为了——”
这话无疑触动了她的心事,她顿了一顿,胡乱道:“说这些做什么。楚大人答应娶你,你在翠竹苑等着做新娘就是了。”此语一出,心头一悚。
楚仲翰与慕容蝶曾经尔尔燕语,还能狠心弃她入童府。对于不太上心的端木堇又会如何?这次的牵线只怕是大错特错。转眸见端木堇怯色的眼眸中隐有脉脉思眷,又觉这样做并非错事。就像锦瑟所说,能嫁得心仪之人已是眷顾。
“你——你——”端木堇才要质问,施悦纱已解说道:“前些日子,姑娘说楚大人一心在我,我见他迟迟不来找我,只好亲自找他问个明白。谁知意外得知他与你有染。随后,我要求他速速迎娶你。”
端木堇凝眸于她,一会儿又目转别处,“姑娘这么做乃是推我步娘的后尘。”
“我——”她微微一愣。话音颇含几分痛心,“你是你,兰姨是兰姨。楚大人也许比秦亮要好。”这话站不住脚,楚仲翰什么人虽不清楚,但绝对比不上秦亮的刚正。说着,她垂下眼睫,目落倚靠岸边的船只。
月色的光辉斜斜射来,映照在三三两两的船只上,晦暗不明。
端木堇不语,只凄然的一笑。
过一会,淡淡“嗯”一声,“既然姑娘执意撮合,那我就暂时接受吧。只是郓王骄横,姑娘可要小心应付。”
她眼角斜过光影疏离的汴河,盈盈点了点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