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她对赵焕浅浅一笑,那笑莹莹温润,若一块华美的玉佩,令人爱不释手。
赵焕抬手捧起蔓清的脸,含笑道:“隐儿,跟我走!好吗?”他的唇边微烫,帖在额头是密密的热。
赵焕对她固然有心,可惜他的心只若清冷月光下台角的一朵夕颜单薄而伤怀。
蔓清奋力一推,赵焕一个没站稳,后退数步,跌倒在乌黑的乱草堆中。伴随一声尖锐的“啊哟”,被稻草掩盖的阴暗角落里抖落出一个人。他一身不合时令的破旧大衫,面色炭黑,一双雪亮的眼睛凝视前方。见赵焕和蔓清,他叽里呱啦说了一通。蔓清虽不知道他说些什么,但明白那是契丹语。
蔓清拉起赵焕,不予理睬契丹人,但他依是哇啦哇啦叫个不停。
许是被闹声吵醒,房间里安睡的女真人愤愤打kai房门,破口吼了几声,亦是异族言语,蔓清听不懂,唯见契丹人乖乖地低头不语。
女真妇女见蔓清、赵焕两个汉人,鬼鬼祟祟站在茅草屋门口,忙抬手从墙上拿下一把长鞭,狠狠抽去契丹人一鞭,还朝蔓清怒问:“你们是谁?在我这里干什么?”
蔓清猛一把抓住长鞭,愤然道:“我们的事与他又没关系。你打他做什么?”
女真妇人不服,狠狠拉过长鞭又抽去几鞭,“这个契丹人是我的奴隶。我爱怎么打就怎么打。倒是你们两个深更半夜闯进我家做什么?”边说,手臂一挥,还欲抽去蔓清。
蔓清一招“束手就擒”,拉过长鞭,“他都快晕了,你就别再打。我们走就是。”
“这样就想走?”女真妇人走上几步,双臂一拦。
“那你想怎样?”
女真妇人想了想,一手指着昏昏的赵焕,道:“我要他给我做七天的奴隶。”
赵焕堂堂宋国郓王爷,给女真百姓做奴隶,岂不成天下笑话?
转目赵焕,他已被女真妇人的凶悍吓得膛目结舌。
“吵什么?吵什么?”草房不远处又奔来五、六个女真男、女。
一个女真男人走近那女真妇人,叽里呱啦说了一阵。随后,那女真妇人指指蔓清、赵焕和晕去的契丹人回说了数句。再后,是稀里哗啦、叮呤哐啷的取家伙声音。蔓清眼见情况危急,出手打了两个女真人,拉过赵焕就逃。
才打开四合院门,刹然无声,一席拜跪。
愕然抬目,只见完颜宗汉凛凛站在眼前。
心中掠过一丝惊悚,以致原本打算跪求完颜宗汉放走赵焕的心念抛之脑后,直到有人大呼一声“郓王爷!”,她才醒然挡在赵焕身前,直瞪完颜宗汉,森然道:“小王爷,我答应过锦瑟要保护赵焕,所以我不能让你杀他。”
完颜宗汉面色铁青,眼眸中迸射出骇人的光芒恍若寒玉床上腾起的缕缕冷气,不触亦寒。他睨一眼蔓清身后萎缩的赵焕,抿嘴肃然道:“好!我放了他。”旋即转头,向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闻色,立刻挥手让一群士兵退去。
眼见风波过去,蔓清转头赵焕,怔怔道:“我不杀你不是对你有情,而是不想辜负锦瑟、伊霜对你一番情。”
“隐儿!”
蔓清挤一挤眉,“不要叫我隐儿。锦瑟一份痴情,若非她,只怕王爷早死在我的剑下。”
“你真要我死?”
蔓清的脸上浮起一个幽绝的笑,“死?!若是我真为复景堂报了仇,又会如何?你父皇会全城追捕我,你的孩儿会失去父王,锦瑟、伊霜她们会整日以泪洗面。如此一来,倒是几败俱伤。”顿一顿,“所以无论如何王爷要善待锦瑟。”
“原来那个私下放走你的人是锦瑟。”赵焕的眸光骤然一冷。
“锦瑟怎么了?”蔓清一凛。正欲多问些锦瑟的事,身后有人怠慢的呼叫:“小王爷在此,也不知道下跪!”
转身缓屈膝,不想膝盖未落地,倒是斜倚进一个人的怀中。他撇过头,眸视身后的女真人,命令道:“还不快送郓王爷速速离去。”
话音刚落,几个闹事的女真百姓连连道歉:“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望王爷、小王爷恕罪。”
完颜宗汉睇一眼女真百姓不语,只挽过蔓清的手,冷然转身。
小王爷就这样放走赵焕?他会不会只是摆个假象给我看?
“放开本王!本王自已会走,而且会带隐儿走!”不知赵焕哪来的勇气,尽狠狠推开女真人,跑来抢蔓清。
蔓清急着下跪:“清儿有一事相求。”
“何事?”
“清儿斗胆,恳求小王爷恩准清儿亲自送王爷出城。”
完颜宗汉冷眼望她。良久点了点头。
“赵王爷,还不走!再不走,小心我们小王爷改变主意!”一个女真人又催促起来。
“铁努儿,不得无礼。”完颜宗汉一发话,铁努儿即刻退去一边。
赵焕依是凄然的面色。
他堂堂宋国三皇子就这样拱手相让心爱的女人?
蔓清晓得他的心思。没等他发话,冷眸道:“即便你利用我害死复景堂数千人的账我可以放下,但仇恨的伤疤总是结上。还有一句话,我一直想告诉过你。”顿一顿,“其实从始至终,我跟你的关系只有相互的利用。以前,我接近你是为完成堂主的任务,后来,我倚靠你是为逃生。”
赵焕面色大变,怦然喝叫:“不可能!这不可能!”声音像是从鼻腔中强逼出来的,尖利刺耳。“我是郓王爷,我会被别人利用?”他嗤笑,又眸落蔓清,语无伦次道:“不对,隐儿,你亲口说过,你的心在我身上。你骗我!你一定在骗我!”赵焕一边说,一路后退,不想,脚踩上一块大石,侧身倒下。
清冷的月光当空流转,郁郁而下,若绵绵的细雨,落在身上,漫起缕缕清绵。
赵焕撑地站起,迈上数步,逼视完颜宗汉,威胁道:“完颜宗汉,你别高兴!我赵焕得不到的东西,你也别想得到。”他的声音激励,像清辉如水的夜色下夜莺的滴沥,又若漫漫长空中兀鹫的凄喊,听着令人毛骨悚然。赵焕是大宋的宠儿,素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此番傲慢的言语倒并不令蔓清震惊,但亦有隐隐不安徐徐而升。
完颜宗汉不接下言,只挥手,退去原本打算安排送赵焕出城的属下。
瞧着赵焕缓缓消失在茫茫夜色,蔓清松下一口气。
才转身,耳边传来完颜宗汉责令的声音:“送柳姑娘回去。”
此时他的火气就若弦上的利箭,一拉强弓,即飞射而去,
她不多语,只低头跟着女真下人离去。
长长的裙摆拂过地面,寂然无声。弯月映着满天的星辰似失了颜色。
片刻,闻一声马嘶,他策鞭离去。
至南院大王府已入深夜。府内悄然无声,就连廊中明灯也徐徐灭去,唯“岁寒三友”之香隐约浮在花香间。
那个叫铁努儿的女真下属将蔓清送入紫菱苑后,歉言离去。
这晚,如冰、如霜都不在紫菱院,以致硕大的紫菱苑淡泛清冷、孤寂。蔓清站在苑门口,望着朵朵花姿娇柔、悠然出尘的玉簪花,心有感触。玉簪冰清玉洁,我如何配得?她触手欲摘,又住了手。
风起,花朵簌簌如雨,一朵一朵飘落在冰冷的地面。
深宫大院自古是女子最向往的归宿。可这又如何?她们只如朵朵玉簪孤寂颓败在方寸之土。玉翠、玉青亦是如此。玉翠为做赵焕妾氏不折手段。若是她早些明白深院之苦,些许就不会连累玉青陷害晶奴,毒杀胎儿,再暗杀童氏。
正思,一阵浓烈的酒味夹杂进郁郁花香。
想是完颜宗汉借酒消愁。
一转身,一双大手轻轻一抬,她整个人一下子倾倒入他的怀中。脸“刷”地一下滚热起来。他不语,只将干唇贴近蔓清的额头、脸颊、睛目。肌肤上浑然漫起密密的异感。“小王爷,你不要……”蔓清惊呼。但话语落音在他的唇上。酒味一阵一阵地弥散在玉簪花下,霎时,洁白的花仿佛染了酒味,失了冰色。“小王爷,如果你要……”他又吻住她的唇。
千千万万的错都在她,他想怎么解脱随了便是。
待她睁眼,已被完颜宗汉抱去室内。
软软的帷帐无声无息地垂落至地。风吹来,有轻微的摇曳。帐外,烛火明灭不定,烛影摇红。
蔓清落目身上滑落了半边的薄薄衣裳,窘迫道:“小王爷,这样可以消气?”。
完颜宗汉一怔,目光若流水划过她的脸庞。
她的眸中隐闪珠光,眉宇间映着说不出的感伤。
多年前的一晚,她也是这样落落无声地坠入赵焕的怀抱。
迟缓片刻,他恳然道:“明日,我们成婚。”随即,转身离开,
蔓清有一瞬间的温暖,恍若沐浴在四月煦煦春阳之下,醉人心魂,可旋即,脑中一凛,心底里漫起一丝一缕的哀伤。
天下的女子无不希望嫁个有情郎,那他对我的那份情还一如往日的真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