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被一地的血腥吓得目瞪口呆。待蔓清伸手触及她的衣裳，才稍稍转眸，恍惚道：“他们死了，他们都死了。”
蔓清嗔怪道：“若是他们不死，我们就是他们的女奴了。”
子衿硬硬咬咬嘴唇，又长长吁气：“契丹人！死的都是契丹人！”
蔓清摇头，抬手轻轻拂去她发髻上薄薄的飘雪，安慰道：“契丹人也分好人和坏人。刚才几个应该是契丹坏人，而耶律少侠也许是契丹好人。”才出口，心头不禁流淌过一丝苦涩：对我们汉人，契丹人会有好人？
子衿不语，只露着近似悲伤的神色看着她，“好人也好，坏人也罢，都已经不重要了。”
一行人在金人护送下，前往辽国故都上京。车上，昭斓问起“施悦纱”之事。蔓清心知昭斓口中的“施悦纱”乃是流珠假扮，便含含糊糊着道了数句。只是问及她的丫鬟“芙蓉”时，她慌称芙蓉遇了如意郎君嫁人了。
随即一番闲聊，她才知昭斓投入风尘的缘由。
原来，昭斓的父亲是个赌徒，欠了赌坊一屁股的债。他为了还债，把女儿卖给了凤翔居，但怕李妈妈不收，就假称是家乡发生灾害，逃来京城。得了钱，昭斓的父亲又去了赌坊，结果越赌越输，越输越大，以致昭斓的接客收入无法偿还。后来，李妈妈知道此事，就与她商量，演了一出“貂蝉献艺秀”。
越往北行，寒意愈浓。坐在马车中的四大美人只有互相抱着略略取暖，幸得金人送来暖手炉，才稍有好转。
至辽国故都上京已入腊月。漫天的大雪如鹅毛一般簌簌飘落，到处银装素裹，天地浑然一体。只因入城时已过黄昏，所以马车没有直接进入皇城，而是停在一河之隔的契丹百姓居住之地——汉城。
辽国地处辽阔的草原，商贸物资自是不比宋国，虽说上京临潢是辽国皇城，但规模和建筑连汴梁的一半也及不上，再加皑皑白雪复盖，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再无其他绚烂的色彩。
秦舞、昭斓望着这萧条的景象，顿是大失所望，想她们今后的人生要在这荒脊之地度过，更是欲哭无泪。蔓清望着青白幽冷的雪光也是一脸茫然，只得在心中自我安慰：为国效力何以畏难怕苦。倒是子衿面色坦然，拉过蔓清走去一座民房。
辽国民房自有别于宋国，但因数百年来宋辽两国往来密切，契丹人也学着汉人建起宅院，只因物资人力有限，规模大大不比汴梁城的深宅大院。这座蔓清、子衿等人所住的宅院，依四合院形式而建，南北纵轴对称，封闭独立，门向南，北为堂，东西是睡房、书室，中间有一幽静的庭院。
待金人安排好蔓清、子衿、秦舞、昭斓各自的睡房后，金人与韩恬离去。
次日，蔓清悠悠醒来，远远便闻清冽的梅香，萦萦绕绕着扑鼻而来，冰清玉洁，沁人肺腑。抬手拉开棉帘，只见院落内摘种的数株红梅，开得盛意恣肆，浅金的柔光下，宛若燃烧的红火，去人寒意。花瓣上点点白雪，晶莹剔透，扎一眼，云蒸霞蔚，真不知是雪衬了梅，还是梅映了雪。蔓清看得心情舒畅，但一会儿又凝眉寻思：“这北国怎么会有红梅？”
“当然是人种的！”蔓清话音刚落，门外传来莺莺言语。转头一望，正是子衿。她起得比蔓清略早些，见外面阳光灿烂，就在院中扫雪片刻。
“姑娘好雅兴，大清早百事不做，只管赏梅。”
“这梅开得是好，但比起中原还是差了点。”
子衿咯咯的笑，“那是当然。这梅种是宋仁宗送的，也是思乡的。”
今日的子衿打扮得有点隆重。一袭用玫瑰紫的春蚕丝线绣成的娇艳海棠花图式锦袍。
“你倒是急着博大帅的欢心？”
子衿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微笑道：“不然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完颜大帅能对我好，也就算不枉此生了。”
蔓清的目光微一停滞。身后传来昭斓的声音，“柳姐姐，你看斓儿的这身装束如何？”
她原地做了一个回旋，裙边像喇叭花一样在地上平散开。
“很好看！”蔓清赞扬着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昭斓的手中拽了一支红梅。她放在鼻尖嗅了嗅，又道：“这梅红得真艳，不知道皇宫里有没有？”
“皇宫自是比民宅要辉煌得多。”
昭斓神采飞扬起来：“我在京城倒是没去过皇宫，甚至连皇宫的边也没沾到。想不到来了辽地，竟有机会住进皇宫了。”
“现在这里已经是金国境内了，说话可要小心。”秦舞推她一下。昭斓会意，顺手拍拍嘴巴，吐吐舌头。
子衿见秦舞进屋，笑容的脸马上一分一分的暗淡下去。
“我们现在可是落难姐妹！过去的过节就算了。”蔓清拉着秦舞、子衿的手打圆场，不想秦舞还是轻慢地瞄向子衿，嘲笑她风流俊朗的王爷不要，偏偏跑来风雪严寒之地，嫁给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
子衿早料到秦舞出口不逊，冷冷地逼视。
“我们不是早说好不再提京城的事，舞儿你怎么又提？”蔓清声音大一点，秦舞才噘嘴道了声对不起。子衿低头嘀咕一句不是。
今日的进宫是大事，但蔓清明显没在意，只选了一件普通的绣花锦衣。
一旁的秦舞算是辨出点味儿，不解问：“姑娘还是在乎郓王爷吧。毕竟王爷有才、有貌、有钱、有势，还对你颇有薄情。”
“在乎他？”蔓清满不在乎的笑，“才、貌、钱、势被你说了个遍，偏偏少了两情相悦。我对他根本没有感情，为什么在乎？”
秦舞接话：“你不在乎三王爷，难道就在乎完颜大帅？”
蔓清瞬息哑然。
这个答案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
有情也好，无情也罢，都已经回不去了，就像伤在楚仲翰胸口的一剑，即伤使愈合了，还是会有疤痕留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