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舆很清楚,他再不放手,事情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了,更甚至,只会把她推得更远。
所以,他该放开了,只要她幸福,什么都不重要。
可是一想到以后没有她的日日夜夜,谢舆就觉得厌恶。
黑暗中,他毫无障碍地走到了窗边。
拉开窗户,听着远处传来的人声,俯视着楼下的万千灯火,谢舆突然很想感受一下飞翔的感觉。
当已经带着暖意的春风吹过耳畔时,他听到了她快乐的笑声。
若是自己变成一滩烂肉,以这种方式退出她的生命,那她以后还会有那样的笑容吗?而他谢舆,又将会以一种怎样不堪的形象残留在她的记忆中呢?
谢舆一下子回过神来,空荡荡的胸腔中腾起了一股极为浓烈的不舍之情。
他以后还能做什么呢?
父母?事业?
谢舆嗤笑一声,这些以往构成了他生命主要成分的东西,现在对于他来说竟然没有半分的吸引力。
正在这时,气完力足的汪汪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谢舆回头,看到了一瞬间窜到他脚边的大黄狗。是了,他可以去找那个老者。
什么东西也没有收拾,谢舆拿起车钥匙就要离开。
走到门口时,他的脚步却停了下来,随即转身,把厨房餐桌上那棵塑料的针织花树捧在了怀里。
开车直达机场,谢舆给希蓉发了一个信息,便将手机卡掏出折断,连着手机一起扔到了垃圾桶中。
当他看向这个有她生活着的城市最后一眼时,希蓉打开了刚刚进来的信息。
“蓉蓉,至少在你的记忆中,给我留下一块美好的地方。我回国了。”
希蓉看着,眼前突然一片模糊。
“沈小姐?”裴一和裴十三走了过来。
希蓉忙把信息删除,转过身道:“有事吗?”
裴一摇了摇头,看了眼她紧握在手中的手机,说道:“我们兄弟就是看在您站在阳台上,想要过来打个招呼。”
希蓉“哦”了一声,随即问道:“你们这是要走了?”
他们几个的住处都在距离庄园很近的一个小别墅中,而庄园里除了仆人,一般不留下保镖的。
“这些天国内不平静,家主每天都会让我们留下几个人。”裴一回答地很是详细。
裴十三有些不耐烦,大哥怎么那么多废话了,因此咳了声彰显过自己的存在后,便说道:“沈小姐,既然你已经回来了,以后……”就和我们家主好好过日子。
裴一赶在裴十三把话说出来之前,对希蓉道:“沈小姐您早点休息,我们走了。”
说着便拉着裴十三离开了。
下了二楼之后,裴十三道:“大哥,我这替家主说两句话也不行啊?”
裴一瞅了兄弟一眼,“或许换个人,还有你说两句的地儿。但是沈小姐……你没见家主自个儿都舍不得说一句。所以别说是咱们弟兄说,就是家里大小姐和老爷,敢说沈小姐一句,家主也是会当场就翻脸的。”
“裴一看得很清楚”,冷漠的声音自楼上响起,裴缙缓缓步下台阶,看向裴十三道:“十三,没有下次。”
裴十三后背顿时出了一层冷汗,忙低头道:“属下记住了。”
希蓉的回来,裴缙到现在还感觉像是在梦中一样,所以怎么可能允许她有一刻不在自己的视线之中。
而裴十三刚才的话,若非刚才裴一制止住,裴缙很不介意等他说完后,把他作为儆猴的那只鸡杀掉。
卑鄙?
裴缙挑眉,这只是小意思。
“你们两个回去,换裴三和裴十一来布防。”他又说道,“让他们多带几个人来。”
裴一答应后,便和裴十三大步离开了。
“裴缙,该吃药了。”当上面的唤声传来时,裴缙唇角勾起一个满足的笑容。
“来了”,他笑意满满的声音很快回应。
蓉蓉,你缺乏关爱吗?我以后就给你许许多多的爱,多到你一点都舍不得离开我。
吃过药,简单洗漱过后,裴缙拥着希蓉很快陷入香甜的睡眠中。
希蓉却是有些别扭,直到后半夜才沉沉睡着。
因为希蓉的回来,裴缙的伤口不再恶化,每天烤电输液,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而在不知不觉中,皮特大学的开学日期也到了。
希蓉除了因为见到太多的名人贵族而惊讶外,也很快地适应了大学中的生活。
不过对于赫斯,她也自觉地拉开了距离。
其实偶然间想到她那时毫不客气地就给了赫斯一巴掌时,希蓉便会觉得尴尬之极。
她也确实没有想到,赫斯对她会有那种想法。
……
一堂课结束后,赫斯堵住了这几天明显在躲避他的希蓉。
“蓉,你别再这么躲着我了。”他有些苦恼地说道,“那天我的话确实冒犯了,希望你能原谅我。”
希蓉笑了笑,“我没有躲着你,那天的事我也早就不介意了。”
赫斯还是看出了她的疏离客气,自嘲地笑了声,说道:“那就好。”
两人说着话走向停车处。
“半个月后皮特大学会举行新生欢迎典礼,你作为这届新生的代表之一,需要准备一个节目,可想好了准备什么节目?”赫斯问道。
希蓉前两节课上已从年级首席的口中得到了这个消息,维杰尔先生还给了她一个建议,“从H国的古乐器中选择一个,随便弹奏一曲就可以了,蓉,为师觉得古琴很能代表H国古人的风韵。”
希蓉当时就呵呵了,很不好意思地对维杰尔先生说:“其实你的徒弟我,目前一种乐器都不会。”
维杰尔先生丝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还有半个月呢,现在就去学。或者你也可以来一首诗朗诵。”
想到维杰尔先生说到最后那句话时的表情,希蓉就忍不住想笑。
此时听了赫斯的话,希蓉便笑道:“我暂时还没想好,可能会选择一样H国古乐器吧。”
“不错”,赫斯说道:“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一定要跟我说。”
希蓉先是嗯了一声,随即道:“裴缙一般就会帮我解决一切困难。”
赫斯惊讶而失落,问道:“你们又在一起了?”
希蓉顿了顿,然后点头。
在停车处遇到了正在取车的雅安,她当即便很热情地跑过来打招呼道:“希蓉,你得到消息了吗?半个月后的迎新典礼上,新生代表要准备一个节目的。”
她不着痕迹地挡在了希蓉和赫斯之间。
“我已经知道了。”希蓉说道。
“那你想好了准备什么节目吗?”雅安又紧跟着问道。
希蓉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但是雅安笑了笑又问:“你准备选哪种H国古乐器。”
从刚才就紧皱眉头的赫斯开口道:“雅安同学,你打探地未免太过详细了。”
雅安有些委屈地皱了皱眉,翠绿色的大眼睛里很快便凝聚了盈盈泪珠。
“我只是好奇,没有打探的意思。”她低头道。
赫斯看向远方,嫌恶满眼。
希蓉忙笑道:“有可能是古琴。”
“蓉,接你的车来了,快回家吧。”赫斯突然说道。
黑色轿车很快缓缓驶进,裴十一紧接着推开车门下来。
“沈小姐,请上车。”他打开后座车门,说道:“我还以为你没找到家里的车停在哪里呢。”
希蓉跟赫斯和雅安说了声再见,坐进车里才对裴十一道:“刚才被那个女孩拦住说了两句话。”
裴十一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把车窗外的男女打量了好几眼。
这要是再有什么漏子,家主那边他可交代不过去了。
“那是你的同学?”裴十一问道。
“女孩子是同学,神祭节上认识的,男的你应该认识啊,他是鸣兰学院的特别教授,赫斯先生。”希蓉也并不介意,一一地说了。
裴十一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怎么会有种沈小姐其实看清了他的真实意图的感觉?
正想着,后面的希蓉又道:“十一,你知道哪里有卖咱们国家古乐器的吗?”
“知道啊”,裴十一忙答道:“云溪街上就有一家很大的乐器行,沈小姐,您想买乐器吗?大哥那里有他们的电话,打个电话让他们送货上门就行。”
“不用,”希蓉说道:“我想过去看看。”
想学哪种乐器还没决定,希蓉当然得过去看一看。
“行,那您是想现在就过去?”裴十一又问。
“是的”,希蓉答过,又给裴缙去了个电话,说她可能会晚点到家,不用等她吃饭。
本以为会很长时间才能选好想学的乐器,但是希蓉却在一进去乐器行的大门,就喜欢上了静静竖立在角落中的箜篌。
即使讲解员说这种乐器很难学,希蓉还是选择了这个。
……
希蓉一进门,洛拉太太就迎了过来,接过她手中的书包道:“沈小姐,今天有您最喜欢吃的杏仁饼馅儿的烤蜜桃和煎马蹄糕。对了,少爷还在楼上看文件,要等您一起吃午饭的。”
“知道了”,希蓉笑答:“我待会儿就去喊他下来,麻烦您多给我留点烤蜜桃。”
洛拉太太笑着应下,等她把午餐都摆上桌之后,希蓉和裴缙也从楼上下来了。
学了一大上午,希蓉早就腹中空空,当闻到饭菜的香味时,肚子就不争气地响了两声。
裴缙听见,给她挑些好消化的菜夹过去,说道:“课间你没出去吃些东西?”
希蓉忍不住脸红道:“忘了。”
“以后你如果再忘,我便让人每天给你去送。”裴缙说道:“经常饿过头对身体不好,记住了吗?”
希蓉点头,饭后又吃了两个烤蜜桃才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
饭后没多久,乐器行的工作人员就把她调好的一架箜篌给送了过来。
虽然自己是个外行,但是她却是按着音色挑选了其中最好的一架。
裴缙看到,先是有些疑惑,随即反应过来,走到希蓉身边,搂住她的腰问道:“这是为皮特大学的迎新典礼准备的?”
希蓉点头,随即惊讶地看向裴缙,“你也知道?”
裴缙见她这幅惊讶的小摸样,不由亲了亲她的鼻尖,笑着道:“皮特大学的迎新典礼,恐怕不知道的很少?”
“皮特大学的迎新典礼一般都在新学期开始后的半个月举行,用来欢迎新一届的学生们。被要求准备节目的学生,都是每届中最为优秀的前十名。”
他说着又笑了,看向希蓉道:“蓉蓉是第几名?”
希蓉看了看临时抱佛脚的这双手,低声道:“第一名。”
裴缙摇头打趣道:“第一名,那你的节目也必须是最好的才行,否则要被人笑的。”
希蓉不禁急了,“那怎么办,年级主席也没说这些,我什么乐器都不会……”更为无语的是,她竟然选了最难学的一种乐器。
见到她这个模样,裴缙脸上的笑容更盛。终于,她因为那些天而产生的疏离,被他擦干净了。
“别担心”,裴缙抬手在箜篌上拨了一下,说道:“我让人把国内的一级箜篌大师请来,保证让你在迎新典礼前掌握一首美丽的曲子。”
“杀鸡焉用牛刀?随便找一个就行了。”希蓉说道,一级大师脾气肯定也是一级的,本来时间就不多了,再因为请老师耽误时间就不换算了。
裴缙看出了她的担忧,不由笑道:“明天人就能来。”
晚上的时候,福萨来了庄园。
希蓉倒是挺喜欢和这个和蔼可亲的半百老头说话的,不知不觉间就和人聊了两个多小时。
还是被裴缙提醒,她才发现时间已经不早,赶紧地和福萨说了声拜拜,就上楼去看下午时教授布置的书目了。
听到楼上的门响声,裴缙才问道:“蓉蓉怎么样了?”
福萨看着现在的家主,再想想前几天的那个,蓦然有种凶兽乖乖缩回利爪的感觉。
看来这位沈小姐对于家主的重要性,简直难以估计啊。
当下福萨回答地也十分认真:“虽然还是检查不到是什么原因导致沈小姐的突然失忆又突然恢复记忆,不过就我观察来看,失忆的情况应该不会再复发。”
裴缙的神情因为这些话放松了很多,他紧接着又问道:“蓉蓉的心理问题呢?”
福萨想了想道:“沈小姐很乐观,却也很悲观,很自信,却也很自卑,可以说是我见过的最奇怪的人格之一了。我还是那句话,只要给予足够多的爱,沈小姐她必定会有回应。”
裴缙放心了,却又对福萨道:“你就先在D国暂居一段时间吧,没事过来陪蓉蓉聊聊天。”
福萨:O(∩_∩)O~
……
王通是H国古琴界数一数二的人物,他出身于音乐世家,外公是七十年代有名的琴家,曾代表中国在国际上演出过古琴名曲平沙落雁。
王通很小的时候就表现出对古琴的兴趣,六岁时就被外公带在身边教导,十八岁的时候就在帝都音乐学院以一场完美的个人演出毕业。
然而他的兴趣却在毕业后,由七弦琴转向了箜篌。箜篌与七弦琴都属于H国古琴,也算是有相通之处,因此仅仅用了两年时间,王通就在箜篌上小有成就。
后来更是从审美,音域,指法,乐谱,各个方面发展了箜篌这一H国十分古老的乐器。
如今他年近不惑,早已奠定了古琴宗主的地位。
在H国,从他门下出来优秀古琴家至少有二十多个。
虽然相比于之前,这个数目的优秀古琴家已经算是业绩辉煌了,然而放到国内音乐领域,古琴的领地还很窄小。
不过王通对此从来都是付之一笑,鼓励业内人士说,不要在意我们的听众少,但架不住都是社会精英啊。
然而当谢舆那场国乐之兴的演唱会召开之后,面对着琴界学员猛增几千名的成绩,他还是哈哈大笑出声。
因此当裴氏的人请他远赴D国教学时,尽管报酬开到了一个小时十万元的天价,他也不同意。
想他王通从来都不缺钱,至于为了赚那几个钱一副哈巴狗样吗?
然而当了解到这个学习者是沈希蓉的时候,王通愣了几秒之后,直接对国际长途那头的人道:“这个学生我免费也得过去教啊,哈哈。”
当天,王通就简单收拾了下行李,带上箜篌飞到了D国。
且不说谢舆那些歌都出自这个女子之手,便只是她给祖国挣回的荣誉,王通也不可能推辞这个教师任务的。
更何况,当他深想过之后,便猜出沈希蓉这时候着急学箜篌的最大原因。
妥妥儿的是为皮特大学的迎新典礼准备的啊。
如果不能好好表现,到时候丢的可是他们H国的人。
希蓉第二天傍晚到家后,就看到了一个身着国装,气度通脱的中年男子。
裴缙把她拉到身边,介绍道:“蓉蓉,这位是王通,精通七弦琴和箜篌,刚才我已经把你的情况跟他说过了,今晚就可以开始学习。”
“沈小姐,你好。”内心啧啧裴家主这冷暖跨度简直像是突然从北极到赤道,王通面上却是笑盈盈地上前和希蓉握了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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