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那种浑身难受,像是在渴望着什么但又说不清楚的感觉,在针织衫披到身上的时候,顿时就消退了下去,仿佛这件衣服就是能够治愈这古怪病症的良药一样。
夏然身子微颤,深深呼吸了几口,不适感很快就完全退去,并且还有了一种全身放松,软绵绵暖洋洋的舒服感觉。像是寒冬腊月里浸泡进一大桶温度正好的热水之中,又像是整个人漂在充满阳光的柔软云海里,沉沉浮浮,飘飘欲仙。
赵景行看夏然一穿上这件针织衫,状态一下子就变了,闭着眼睛,面容上甚至出现了沉浸其中的陶醉表情,立刻就觉出了不对劲。
脑海中有一个念头像是闪电般闪过,脸色顿时就是一变,不由分说地立刻拉下夏然身上那件衣服,对旁边的医护人员沉声道:“拿一个大号的密封袋来!”
夏然沉在那种醉生梦死一般的感觉中,身上的衣服被拉下来,下意识地就要伸手去抢,但是随即就反应过来,像是一桶冰水当头泼下,整个人一激灵,也立刻清醒了几分。
旁边的人不明就里,拿来了一个透明的塑料密封袋,赵景行将那件针织衫放进袋子里面谨慎地密封好,然后交给一个护士:“立刻送到研究所那边去,让他们检查一下这件衣服上面有什么东西!”
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研究所那边留下来的是夏均,他并不知道这件针织衫是夏然的衣服,打电话过来的时候,还是一副困惑的语气。
“衣服上残留的就是‘天堂’,只有几滴的量,好像是之前洒在衣服上面的,现在已经挥发掉了一部分……怎么回事?‘天堂’已经流到朝临基地里来了?”
没有人回答他。赵景行缓缓地挂断了电话,病房里面一片死寂,夏然在他的对面,脸色已经微微发白。
“天堂”……她的衣服上居然沾有“天堂”?
夏然昨天和司马恪面谈回来之后,没有换下这件外套,直接就去忙公事了,到了晚上睡觉前才换下来。“天堂”作为液态毒品,是具有轻微挥发性的,如果这件针织衫上沾有“天堂”的话,也就意味着她已经在气态化的毒品里面浸泡了十多个小时,肯定也有一部分已经被她吸进了体内。
“天堂”只需要一滴就能让人上瘾,虽然这挥发出来的气体十分微量,在长时间的吸入之后,也能导致形成毒瘾。
夏然把这将外套换下来之后,接触不到“天堂”,就渐渐表现出了毒瘾发作的症状。只是这毒瘾还很轻微,初次发作起来,情况远没有联盟基地里那些上瘾者们那么严重。之后再穿上外套,吸入上面的毒品,不适感自然很快就缓解消失了。
事情再明显不过,他们千防万防地防着司马恪,最后竟然还是被他动了手脚。
只是他们面谈的时间不过是几分钟而已,从头到尾司马恪都没有靠近过两人一步,也不见他有什么异常举动,周围更没有隐藏的其他异能者,他到底是怎么把“天堂”沾到夏然的衣服上的?
现在再去想原因,已经于事无补。夏然的毒瘾尽管现在还处于初发阶段,还比较轻微,但终究是已经成瘾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发作起来的症状将会越来越严重。
赵景行的脸色冷沉如水,让人去把夏然的那件衣服烧掉了。衣服上面还沾有少量的毒品,绝不能再让夏然接触到,否则只会让毒瘾变得越来越厉害。
夏然刚刚接触过“天堂”,毒瘾的发作已经得到了缓解,现在是脑子最清醒的时候,也知道自己染上毒瘾将会意味着什么。
她见过联盟基地里那些上瘾者的可怕模样,一旦毒瘾发作起来,会变得如疯如魔,毫无人性,无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一想到自己也将会变成这副样子,顿时就让她全身一片发凉,不敢再想象下去。
“不会变成那样的。”赵景行沉声安慰道,“司马恪既然能让你染上毒瘾,当时也完全可以要你的命,但他没有这么做,就说明他肯定有条件要提。你在这里休息,我去联系他。”
朝临基地的通讯处接上了金钻王冠的通讯中心,司马恪很快接上了线。他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听筒另一端传来,因为距离太远信号不好,那声音听过去缥缈模糊而且断断续续,像是从幽冥地府里面打来的鬼电话。
“等了这么久,公子终于主动联系了,我还以为在夏基地长衣服上沾的‘天堂’失效了呢。”
赵景行冷冷道:“‘天堂’的毒瘾有没有能够戒除的办法?”
“当然有。”司马恪笑道,“不过那是机密中的机密,当初金钻王冠里的科研人员研究了好几个月才研究出戒毒方法,这些人后来全都被我杀了,现在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所以先提醒你们一句,不用费心潜入金钻王冠来偷这个方法……”
“开你的条件。”赵景行打断了他。
“公子这么干脆?”司马恪的声音听起来越发愉快了,“要是我提的条件不是那么好答应呢?我上次面谈的时候可是说过,那是我最后一次给你们和平归顺的机会,现在可就没有了。”
赵景行听到这里,已经知道了对方是什么意思,司马恪要的,无非就是朝临基地的投降。而这一次的投降,条件必然会比他们自己归顺要苛刻百倍,绝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在他的眼中,一百个朝临基地也比不上夏然的一根头发重要,地位,权势,颜面,这些对他来说也全是过眼云烟。然而问题是,他如果真的把整个基地的掌控权交出去,以司马恪的行事风格,到时候更不可能会留下他和夏然的性命。
“既然不好答应,那我就不答应了。”赵景行淡然回了一句,二话不说,就挂断了无线电。
无线电那端的司马恪没料到赵景行会答出这么一句话来,并且说挂就挂,在那边被噎得一怔,带着笑意的表情都僵在了脸上。半晌之后,才缓了过来,勾起嘴角微微一笑。
“守着这个信号台。”他吩咐通讯中心里的工作人员,“朝临基地迟早还会再联系这边的。”
现在当然可以不答应,但是等过个两三天之后,不知道公子还能不能忍得下去?
……
夏然刚才穿那件沾有“天堂”的衣服只穿了片刻,吸入的毒品量很少,效果维持不了多长时间,只不过几个小时之后,毒瘾就又再次开始发作了。
这一次比上次要严重得多,不再只是轻微的出汗,战栗和烦躁,而是全身都开始病态地痉挛,手脚抽搐,呕吐腹泻,冷得瑟瑟发抖,身上的汗水却又出得简直像是瀑布一样,浸湿了一套又一套的衣服和被单。
这还只是生理上的戒断反应,心理上的那种痛苦更加难以形容,也亏得夏然意志力极高,才能控制得住自己没有像其他上瘾者一样发疯或是自残。只是整个人紧紧地缩在医院病房的角落里面,闭着眼睛咬牙硬撑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赵景行看得心如刀绞,一边照顾她,一边出动了基地里面所有的力量去找能够缓解毒瘾发作的方法,但就算研究所的工作效率再高,几个小时内也不可能找得出来。
夏然的情况越来越严重,林涵之带着医疗队伍赶回到基地里的时候,她已经快要无法维持清醒的神智,在角落里死死缩成一团,几乎是拼了命地不让自己在地上翻滚或者拿头去撞墙壁。
病房里里外外围了一大群闻讯赶来的人,都是夏然的亲友,一个个急得焦头烂额。林涵之赶进来,一看夏然的情况,脸色就是一白。
“这已经跟联盟基地里那些上瘾者的情况差不多了。”林涵之眉头皱起,“再这样下去,不管意志力如何,迟早会因为生理上的无法忍受而崩溃。‘天堂’的毒瘾不是忍着熬过去就能戒掉的,只会变得越来越严重,现在联盟基地里那些毒瘾最严重的,已经出现休克和猝死的情况了。”
这就是一个没有出路的死局。撑不过毒瘾,再次去碰毒品的话,无异于饮鸩止渴;而就算是能一直撑下去,也看不到任何希望,最终可能还是要面对痛苦的死亡。
赵景行的面容也是白得毫无血色:“现在联盟基地里对待那些上瘾者,都是怎么做的?”
“没办法,只能让他们强制性昏睡。”林涵之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先想办法让然姐睡过去吧,这样至少能够减缓一点痛苦,不会那么容易出现休克。”
赵景行给夏然喂了安眠药,夏然睡是勉勉强强睡过去了,但是睡得极其不安稳,还是下意识地在病床上难受地翻来覆去,不断挣扎,也照样会出汗和痉挛,只是在昏昏沉沉的睡眠中没有那么清晰的感受而已。
零这两天一直在想办法远程攻破金钻王冠的通讯网络,要是能够监听金钻王冠的内部通话,说不定能从里面找出一些关于“天堂”戒毒的线索。他得知夏然的消息比较晚,急匆匆赶来的时候,一见夏然在昏睡中还在痛苦挣扎的样子,眉头紧蹙,上去就把手覆在夏然的口鼻上,手心冒出一股青烟一般的淡蓝色气体。
赵景行反射性地要去拦他:“你干什么?”
“给她下毒。”零沉着声音说,“这种毒有高度麻醉性,能够让人暂时失去一切意识和知觉,进入类似于假死一样的状态,她的身体就不会出现毒瘾的戒断症状。”
果然,这缕淡蓝色毒气一放出来,夏然在睡梦中的挣扎就渐渐地减弱下去,也不再出汗和痉挛,最终静静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了。赵景行一探,她的呼吸、心跳和脉搏都已经降到了最低的限度,几乎感觉不到了。
林涵之在一边也用生命体感知异能感知到,夏然的生命体征已经微弱到若有若无的状态,心惊肉跳地道:“这种深度麻醉,对然姐的身体不会有影响么?”
“我已经把毒性控制在了影响最低的程度。”零的声音已经沉得几近沙哑,“麻醉时间不超过八个小时,这样不会对身体遗留下长久性的损害。”
“八个小时……”赵景行喃喃地低语。现在他们对于怎么对付毒品毫无头绪,这点时间根本就不够。
研究所和医务处已经在争分夺秒地寻找方法,但这从死神手里硬抢来的八个小时,还是无可抵挡地一点一滴过去。
到第二天凌晨的时候,众人仍然没有得出一点成果,零的毒素的效果持续时间已经快要到了。赵景行一整夜都守在夏然的床边,眼看着夏然从一动不动的沉睡中,身体渐渐地开始颤抖,眉头也下意识地紧皱起来,知道她应该是快要醒了。
“还能不能再下一次毒?”他问同样在病房里守了一夜的零。夏然的毒瘾戒断症状并没有被缓解,只是被暂时屏蔽了而已,现在恢复了意识,痛苦程度只会比之前更加剧烈。
“至少要有二十四个小时的间隔时间,否则持续性使用毒素的话,她的身体也会受不了的。”零摇摇头。然而问题就在于,这二十四个小时的时间,夏然能不能撑得过去都难说。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只能不顾留下后遗症,让她继续保持假死状态沉睡下去。
赵景行正要回答,看见一边病床上夏然尽管还没有睁开眼睛,但已经又开始痉挛和挣扎起来,几乎要从狭窄的病床上滚下去,连忙上去扶她:“小然……”
他没有拉住夏然,因为夏然在他的手碰到她的时候,眼皮微微一颤,突然整个人毫无预兆地在原地消失了身影。
赵景行的手抓了一个空,愕然望着空空的病床:“她进空间了?”
和夏然关系最亲近的人,都知道她有一个和现在那些空间异能者所拥有的完全不同的异界空间,靠着这个她本人可以进入的空间,她已经好几次死里逃生了。但是她躲进空间里面去,只是人从一个空间去了另一个空间而已,毒瘾不是照样会发作么?
她为什么要这时候进空间?
……
金钻王冠基地,一栋摩天大楼的最顶层,一栋由透明玻璃制成的全通透豪华建筑。
太阳还没有从远处的地平线上升起,东方的天际不见一片朝霞云彩,只有一片空灵澄明的浅蓝色。清澈得像是流水一般的晨光,透过全透明的玻璃天花板和四面墙壁照射进来,照得整个大厅里面一片通明透亮,像是有液态的水晶在空气中流动,折射出无处不在的明亮光芒。
大厅中的沙发上斜斜地歪着一个青年男子,式样古怪的白袍,懒散随意的姿态,却似周身都萦绕着森冷诡谲的气息。周围清亮温暖的晨光一到他的周围,就像是乍然被扭曲吞噬,沉进了黑暗幽冷的鬼蜮,甚至连空间都因为这鲜明的对比,而出现了一种诡异的割裂感。
有人在外面敲响了大厅的门,轻轻的三下叩响,司马恪眼睛也不睁:“进来。”
大门被打开,走进来一个年轻女子。体态修长匀称,但是算不上性感火辣,容貌也只是中上。像是小心谨慎般低垂着眉眼,却隐约可以见到那眉宇间淡然深远,平静无波,让人想起万里无云的长天之下,一平如镜的深蓝色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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