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您真的得偿所愿了吗?”萧逸轻声问。
萧天傲没有马上回答,他久久地沉默着,最后的最后,他的脸上终于浮出一缕淡弱柳丝的笑。
“是。”
是的,即便落到今天这般境地,即便死无善终,再来一次,他仍然会做同样的选择。他将一生的心血都赌在了叶子桓的身上,而叶子桓,也绝对不会让他失望。
萧逸的脸上也露出堪称笑意的宽慰,“那就好。”
他的视线缓缓地移开去,转而看向不远处的谢无双。谢无双也发现了事情有异,他疾步走近了一些,凑到了床边,低头一看,萧天傲果然已经咽气。就在他无怨无悔地说出那个“是”的时候。一代枭雄的性命,就此终结。
“殿下……”谢无双担忧地看向萧逸。
虽然萧天傲对不住萧逸,到头来,也没有将他当成自己真正的儿子,可是,对于萧逸而言,却一直将他当成父亲。
萧逸摇头,表示自己并无大碍。他弯下腰,抚下皇帝还没来得及闭上的眼睛。为萧天傲整理好床铺,再将薄薄的被褥拉了起来。盖住那张已经没有生命气息的脸。
“现在是不是去天坛?”谢无双等他做完这一切,在一边适时地问。
“……安盈最后说的话,提到了小七。她大概希望我帮她照看小七。无双,你去小七的房里找一找。如果找到他,就把他带过来。”萧逸沉吟片刻,这样吩咐道。
谢无双领命,先行离开了,“殿下你自己也小心点。”
“嗯。”萧逸抬头,看着天坛那边遥遥的灯火,回答得漫不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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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子桓与安盈离开后,便一直赶往天坛的方向。安盈被叶子桓牵着,因为走得太快,步履有点踉跄。
刚才叶子桓造成的胸闷还没有完全恢复,再这样疾行,安盈只觉得难受至极,只是她咬着牙,不肯泄出半点软弱的吃痛。
好容易到了天坛外围时,叶子桓停下脚步,转头望向她。
安盈也因为骤停的缘故,一时没有忍住,呛在喉间的那口腥甜终于涌了出来。
“抱歉,让你受伤。”叶子桓倾过身,絮语温柔,好像真的有浓浓的歉意似的。
安盈却只觉得全身发凉。
到了今时今日,他们何必还要继续伪装这情深意重的把戏?
“把这个吃下去,应该会觉得好受点了吧。”叶子桓将一粒药丸递到了安盈的嘴边,溢着淡淡薄荷味的药丸,只是闻着气息,便让人觉得心旷神怡,胸中的憋闷也舒缓许多。
安盈稍做犹疑,然后张口将它含了进去。药丸顺着喉咙滑入,那道清爽的感觉直沁心脾。果然是灵药。
“你不怕是毒药吗?也许我会对你用毒,然后用解药威逼你去做一些你不愿意做的事情。”叶子桓看着此时异常顺从的安盈,似真似假地问。
“你不会,因为你是叶子桓。”安盈淡然回答,眼帘微抬,望向不远处的天坛。
天坛是一个很高的圆锥建筑,一圈圈楼梯盘旋往上,最顶端有一个可容百人的平台。皇帝登基、祭天、祈福,都会在那里举行。那时候,皇帝站在平台之上,百官则按照自己的品阶,依次跪在楼梯周围。
那个地方平时都是封锁状态,尤其是夜晚,更是鲜少人涉足,然而此时,天坛那边灯火通明,一圈圈燃烧的火把,好像九天上坠落的星辰,让远处的景象辉煌犹如瑶台仙境。
而在火光的掩映下,安盈看见了很多人,京城的达官权贵,皇亲国戚,一夕之间,全部聚集在天坛之上。
他们……应该是叶子桓召集的吧。
安盈已经明白叶子桓想做什么了,他要在众人面前亮相,或者会公开她之前做的事情,然后,夺回属于他的东西。
不过,纳兰静雪不过放他离开了几个时辰,几个时辰的时间,他就能将大大小小的官员全部召集起来。也许叶子桓那边,始终有一股隐秘的力量,静静地蛰伏着。而她从未发现过。
“安盈。”叶子桓也静静地注视着那边,远远已经有侍卫迎了过来,他们拎着灯笼,整齐地排列在两侧,荧光映射出一条通明的银河之路。叶子桓在银河的这头,执起她的手,轻声问:“愿意当我的皇后吗?”
安盈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如果连这个请求,也不过是叶子桓的算计,那么,他到底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为什么要留一个同床异梦的人在身边,甚至不惜册封她为他的后?
“你不说话,我便当你答应了。”叶子桓说完,已经牵着安盈,顺着灯光指引的方向,一直往天坛的顶端走去。
一路上,众人纷纷跪倒,欢呼声海浪般起伏着。
在这样人心动荡,局势不平的时期,叶子桓的完美回归,几乎称得上众望所归。
安盈突然发现,其实自己与叶子桓之间,自己从来没有赢过。他轻而易举便能拿回一切。
他们终于到了天坛的顶端,叶子桓转过身,如王者般君临着台下的一切。
“今夜紧急召集诸位,是有一件事想要向大家宣布。前段时间,朕身体略有不适。现在已经完全康复,而在朕不适期间,诸位仍然一如既往地匡扶朝廷,为安贵妃与太子保驾分忧,诸位都是朕的肱骨之臣,也将与朕一起分享即临的盛事。——朕已决定,册封安贵妃为离国皇后!”叶子桓的声音不大,但是字句清晰,态度也很轻松正式,完全
没有秋后算账的感觉。
在安盈执政的时期,这些尚在官位的大臣们,无论真心还是假意,多少都臣服于她。叶子桓如果认真追究,反正会逼着大家首鼠两端,而他反其道行之,先肯定了安盈的做法,这样才是真正不费一兵一卒,便能将大局收入囊中。
安盈暗叹。
果然,册封她为后,仍然是一个深思熟虑后的结论。在叶子桓身上,也许永远没有感情用事这种荒谬的事情发生。
众人皆松了一口气,高呼声更甚。
安盈不能发言,到了此时此刻,她的存在已经变得毫无意义,任何话语即将掩埋在这惊天动地的欢呼声中。
火光映在叶子桓的眼眸里,忽闪莫测。
他看不清悲喜的神色幽如深潭,握着她的手,亦紧若铁钳。
也在此时,本来守卫宫廷北门的侍卫长从远处匆忙跑来,他并没有靠近天坛,而是在负责天坛安全的禁卫军军将的耳边小声地说了一句什么。
军将脸色微变,抬头看了一眼高台上面的帝后,终于按捺住汇报的冲动过,他做了个手势,原本铁桶般的天坛很快分出了一对人马,赶往了北门。
天坛之上,叶子桓安然地接受着众人涌现的恭贺与表忠。他的目光略微移下,不知何时已站在最近那级阶梯上的纳兰静雪,已经趋前一步,走上台来。
如果说,这次仓促的册封还让许多人生疑,如果这个时候,有沙地的国师前来祝贺,事情便能显得顺理成章了。
果不其然,纳兰静雪的现身,让众人在惊诧之余,渐渐接受了叶子桓回归的事实。
纳兰静雪走了上来,他甚至没有看安盈一眼,银发麻衣,映射满地的火光,纵天的星光,仿佛世外之人。
台下渐渐安静,大家或惊或叹地看着这位几乎传奇般的沙地国师,无一不被他的容貌与气质所摄。
连叶子桓都忍不住动容了一瞬,随即冷笑。
这样出尘的姿容,骨子里,却不过是个俗人罢了。比所有的俗人更加执迷于世间之苦。
“静雪……”安盈喟叹。
她很想告诉他:其实萧逸还活着,你知不知道?
可是事到如今,说与不说似乎没有多大意义,而且,她根本找不到机会单独告诉他。从外人看来,安盈只不过是站在叶子桓的身边,叶子桓握着她的手,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妥。
可事实上,她确实处于受制的状态,连多余的动作都做不出来,又谈何制造机会,告诉纳兰静雪这个消息?
而在天坛之下,之前转移到北门支援的小分队已经派人回来禀报,报信的士兵一脸惊惶,听完他的汇报,守卫的军将同样脸色煞变,他踌躇了片刻,终于排开众人,大步奔向天坛的高处。
叶子桓显然也发现了那边的异动,他看了一眼已经走到视线中央的纳兰静雪,略微退后一些,退到不太显眼的地方。
那军将尽可能不引人注目地靠近了高台,他敛正神色,缓步靠到了叶子桓的身后。
“什么事?”叶子桓低声,不悦地问。
已经准备得那么充分,难道这京城还有安盈的援军?
那些倾向于她的将士,应该已经被牵制住了才对。
“北门突然攻进了一队人马。”那军将低声回答道:“大概两百多人,之前没有收到任何相关情报,只知道不是离国军队,没有番号,也看不出来路。北门快守不住了。”
叶子桓闻言微怒,“你们几千人,守不住两百人?”
为了今晚的亮相,叶子桓往宫里调集的禁卫军,足有三千余人。这三千人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竟然被这区区两百多人弄得分寸尽失。
而且,别人都已经打到门口了,他们居然还不知道对方的来路!
叶子桓怎么可能不恼。
“还有一件事,虽然还没有得到确认,不过,在士兵中有人认出来,说为首的那个人,是……”军将有点犹豫。在听到那个消息时,他自己也觉得像天方夜谭。第一时间选择了否决。
只是,现在叶子桓既然已经迁怒,他总得找一个像样的回答答复皇帝陛下。
“是谁?”叶子桓冷然问。
“北疆的君主,百里无伤。”那军将说完,便垂下头,预备接受叶子桓狂风骤雨般的怒火。
——其实用脚趾头想一想,便知道那个人不可能是百里无伤。堂堂一国之君,怎么可能去干这么乱来的事情?
率领两百人,从北疆极远之地,星夜兼程,只为了在皇宫来一场突袭?
且不说能不能突袭成功,退一万步说,就算他偷袭成功了,又能如何?难道他还能在敌人的团团包围中,全身而退不成?
叶子桓却根本没有笑,更没有对这个说法进行鄙夷,他的神情渐渐严肃了起来。
“如果是那个人——”他自语般沉吟,“确实会干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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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好吧,其实还不算百里无伤的真正亮相。真正的亮相,请大家再等四小时……俺爬去揪他出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