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遥很快采取了行动,从坊间歌楼开始,一个始乱终弃的故事很快让众人津津乐道,它传播甚广,其速度之快,让萧遥自己都咋舌。
也对,安盈与百里无伤或许从前是明不经传的人物,可是现在,却是家喻户晓的两大实权人物,他们的绯闻,其实比萧遥的那点破事更能满足平民百姓对上层人物的窥私欲。
只不过,对于这些谣言,百里无伤一直没有表示自己的态度。他保持着他的缄默,倒是北疆的其他人,听闻此言后,很是愤愤不平。
也怪不得他们会有这种情绪,实在是萧遥的版本太失真:什么为了权势,安盈将未表明身份,在民间历练的北疆王利用后,弃之敝帚,她攀上叶子桓后,如何如何羞辱他,还利用自己与百里无伤从前的交情,如何在上次会战时,让叶子桓安然回国……他将所有的事情真真假假地攀附了一遍,不知道实情的人,听上去,倒有八九分可信。
即便是北疆朝中的人,也开始试探百里无伤的态度了,只要百里无伤一声令下,他们不会放任那个女人继续嚣张下去,更何况,离国此时动荡不安,正是趁虚而入的好时候。
百里无伤依旧缄默。他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勒令各部不准轻举妄动。
镇北王府。
萧遥依旧在听歌赏赏舞,霓裳影动,美酒盈香。上官云游并不在府里,他另有公务要处理,在这里,萧遥只是客居,并没有干涉政务的权力,他也懒得干涉。
待歌到中途,领舞的那位美人突然趋前一步,向萧遥盈盈拜倒,“殿下,我们主子请殿下今晚去明月小榭一聚。”
萧遥并未惊奇,他斜倚在长塌上,看着殿中的美人,“我一直怀疑你是别国的斥候,能出这样美人的地方,想必是柔国,可是,有消息说,水云安并不在这里,她此刻应该在沙地,你的主人又是谁?难道……”他想起一个人,脸上浮出一缕笑来,“原来是他。”
不是水云安,不是安盈,便只剩下一个人了。
百里无伤。
看来,他果然还是着急了。
那领舞的丽人并没有言明,只是向萧遥继续福了一礼,轻声道:“今日也是贱妾最后一次为殿下作舞,这段时间,谢谢殿下的捧场了。”
她既然已经点名身份,就不能在这里继续留下去了。
萧遥含笑点头,他很专心地看着台下的舞蹈,等一舞即毕,他转身对身后的侍卫道:“赐酒。”
金樽银盘。
砒霜蜜糖。
萧遥站起身,看着唇边溢血,缓缓倒地的舞者,他袍袖微拂,转入内堂,淡淡地丢下两字,“灭口。”
今日在场的歌舞伎,乐师,甚至随行侍奉的丫鬟婢女,一个都没能活着回去。萧遥隔着帘子,看着溅洒在纱帐上的血迹,手指摩挲下巴。
明月小榭。镇北城最热闹繁华之地。
他的胆子倒是不小。
当晚。
明月小谢。
镇北属地依旧是一片安平盛世的模样,沿街商贩众多,单单酒家便是十几家,而在这十几家酒铺里,属明月小榭风评最好,是文人雅士,达官贵族经常关顾的地方。
萧遥和上官云游也常常会光顾那里,甚至在楼上有一个常年的包厢,百里无伤并没有说明他们在哪里见面,不过,萧遥推开那间包厢的门时,看到里面的那个人,他也并无半分意外。
百里无伤依旧是他千年不变的一袭白衣,简单得没有一点装饰,只是黑发白衫,反而比任何装饰都显得华贵出尘,萧遥在门口停了停,然后一笑,“我很想知道,老板为什么会让你进门?”
这里是他与上官云游专属的位置,若是其他人,老板应该不会放行的。
百里无伤指了指桌上的酒坛,淡淡道:“这种窖藏百年的北疆国酒琥珀月,世上只余两坛,我送了一坛给老板,就这么简单。”
萧遥微汗。
竟是最简单的贿赂。
“每个人都有弱点,只要投其所好,就没有办不到的事情。”百里无伤又道,目光重新移向了窗外。
正是华灯初上时,长街人影憧憧,沿街的灯笼延伸到地平线的尽头。
“那你这次找我,难道也是因为知道了我的弱点,想来游说我的吗?”萧遥走过去,在百里无伤面前坐定,他看着面前这个男子,仍然是光风霁月的脸,容颜之盛,好像永不会败似的。
和那个人一样,在最狼狈的时候,都拥有最繁盛的容色。
“不是,我是来谢谢你的。”百里无伤道。
萧遥奇怪地看着他。
“谢我?”
难道那些谣言为百里无伤找到了出兵离国的借口?
如果真的如此,那他确实要好好谢谢自己。
“是,谢谢你,听到那些流言后,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百里无伤望向窗外的目光突然变得轻柔起来,那长街灯火,星星点点,全部映在了他的眸底,璀璨妖柔。
“如果你想攻打离国,我们可以一起合作。”萧遥越发笃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如此建议道。
“攻打?”百里无伤的视线终于回到他的身上,他浅笑道:“我为什么要攻打她?”
萧遥又开始不解。
他突然有一个很不好的预感,这一次,自己似乎弄巧成拙了。
“对于安盈的这些行为,难道你一点都不生气。你该知道,你现在已经是全天下人的笑料了。”他提醒百里无伤。
“他们笑他们的,干我何事。”百里无伤却是一脸的不以为意,“我以为自己可以忘记她,事实上,我也快做到了,可是,你传出去的那些话,却时时刻刻地提醒我她的存在,然后,我突然意识到,我不能失去她。也不会再有任何人能取代她的位置。——萧遥,我必须追回她。”
萧遥愕然地看着他,随即哭笑不得,“她可不是其他的女人,你已经是天下人的笑柄了,如果你再做那些徒劳无功的事情,只怕丢尽颜面,最后还是一无所得。”
一个冷心冷肺,似乎从不为任何人或事感动的女人,况且又是别国皇妃,百里无伤如果公开求爱,那简直是灾难。
“总有一个人要妥协得多一些,而我是男人,这种丢脸的事情,自然是男人做比较合适。”百里无伤淡淡一笑,眉宇舒展,好像这些日子以来,从未像今日这样豁然开朗过。
“……你疯了。”萧遥沉默半天,然后,很正经,很严肃地下了这个决定。
他曾预想过百里无伤的所有反应。他也许会生气,会恼羞,会沉默,会息事宁人,甚至会迁怒自己,但是,却绝对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因为那些谣言,而重新燃起对安盈的爱意。
这种思维方式,简直让萧遥无语至极。
这个人是疯子。
或者说,百里无伤岂非一直是个疯子?
“我没疯,事实上,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醒过。”百里无伤的目光越发清明,那么清透如宝石的眼睛,确实不会属于一个疯子。
“一个正常人会做这种决定?”萧遥嗤笑,“也许你的一生,就会毁在这个决定上,当然,如果你毁了,对我并没有什么坏处。”
“……你试过,思念一个人没有?”百里无伤突然莫名地问道。
萧遥哂然,不语,他搜肠刮肚,不过,脑子空无一人。
他不思念任何人。
“既然你已经决定与安盈重归旧好了,你今天来找我,到底有何贵干?”萧遥转开话题,有点烦躁地问。
“哦,先是谢谢你,然后,来通知你一声,从现在开始,所有与安盈作对的人,便是与我作对,我知道上官家已经蠢蠢欲动了,如果那么想尝一尝腹背受敌的情况,不防试一试。”百里无伤说得风轻云淡,不过,这似乎是赤裸裸的威胁吧。
“你如果真的明着帮她,拿什么去堵住悠悠之口?就算是北疆的人,只怕也没几个会支持你的决定。就算你为她力排众议,冒天下之大不违,你以为她会领情?”萧遥冷笑。
百里无伤但笑不语。
不过,神色间却清清楚楚地写了一句话。
——那从来不是他会考虑的事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