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云安并没有留太久,她这一次来,本只是表明一种姿态,顺便给安盈送几个能用得上的人手。那些被大臣们领回家的女子们,在短时间里,必然会被大家所提防,可是,最亲不过枕边人,假以时日,她们都会成为安盈至关重要的棋子。
她也知道,纳兰静雪对安盈虽然明则辅佐,但是暗地里,却是一副鸟尽弓藏的心思。
水云安虽然心仪安盈,却不想明着与纳兰静雪对着干,她并没有点破他们的关系,只能任其发展,倘若安盈实在过不了纳兰静雪的这一关,她也没有必要将这个女子的安危太放在心上。
她的心里,只留强者。
现在安盈内忧外患,之前承诺的事情只能暂时延期,水云安回国的时候,安盈亲自相送,她送了十几里路,直到离了京城,眼见着离京畿卫的驻扎之地也远了,现在天下初定,并不太平,再送下去,万一遇到行刺的人便不好应付了。
水云安于是劝住了她,像戴着风帽,披着淡青色大麾的安盈笑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我们总还有再见之日。千金之体不立危堂,即便为了太子殿下着想,你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胡来了,还是赶紧回宫吧。”
安盈和水云安也算是交浅言深,不过,虽只有寥寥数面,但大家都是聪明人,水云安几次的雪中送炭,安盈不是不感激的。
“你也多保重。”安盈淡淡地点头,真的转身便回。
水云安看着她的背影,微笑。
这样殷殷相送,本就是做给别人看的,让别人越发知道柔国的立场,其实,在安贵妃的心里,大概没这个情深意重吧。
“喂,再见之日,无论敌友,你可欠我一次赏月之行。”她突然说。
“到时候,自当奉陪。”安盈转过头,轻而应允。
“即便到时候,我想杀你而后快?”已经翻身上马的水云安英姿飒爽,清丽无双的脸上噙着一缕似笑非笑的认真。
“舍命。”她眉眼不动。
水云安大笑,扯过缰绳,手臂挥斥,“开拔!”一时间,马嘶尘起,柔国女王一身劲装,纵马队前,安盈则站在烟尘弥漫中,目送着她的离去。这两名世间极有渊源,也最为尊贵的女子,大概谁也没料到,今朝戏言,竟会一夕成真。
而队伍前面,一个打扮形如道姑、沉静中难掩端方秀丽的中年女子从随行的马车钻出身来,问并辔而行的水云安道:“陛下为何反要助她?如果离国内乱,对我国是极有利的,安盈虽然有太子为持,可手中无兵,背后无权,是必输之势,柔国这样大张旗鼓地表明自己的立场,恐日后被人所诟。”
水云安唇角微挑,目光清明冷静,带着一丝说不清的光芒,“我相信她不至于输。”
“为什么?”那道姑追问。
“因为——我喜欢她。”水云安神采如常,语调却飞扬,“被我看中的人,又怎么会任人宰割?”
道姑默然。
这个理由,却是无从反驳。
道姑名梵音,按辈分,是水云安的师叔,水云安更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她从小被当男儿教养,天资聪慧,性格爽朗自在,作为师尊的关门弟子,常被师尊夸为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备受宠爱。且她又是皇室之人,匍一出山,便君临天下,在她眼中,世间女子,形如虚设,世间男子,更是瓦砾。能被她看中的人,大概,真的不寻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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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盈并没有马上回宫,亲自送水云安回国,只是一个幌子,其实,她是想见一个人,秘密地见一个人。
送行的大军以贵妃劳累为理由,将营地驻扎了下来,安盈也在帐内洗漱小憩了一会,过不多久,外面的侍卫换班,有一个侍卫则信步走了进来,大概是禀告外面的防卫布置情况。他低着头,帽檐沉沉地压下来,安盈坐在软榻上,看见他,她的脸上划过欢喜,但很快便掩饰好了。
不过,人却站了起来,径直迎了过去。
那名压低帽子的侍卫也在此时,将头抬了起来,那是一张清秀非凡的脸,本来眼睛过大,唇色过艳,贵气中带着纨绔子弟般的胭脂气,可是,神色沉郁,明明年纪很轻,眉目间竟然沾染了沧桑的气色,这让他看上去谦和沉稳,内蕴隐然。
安盈停在他的面前,看了他许久,忽而一笑,“你变了很多。”
变得她都不敢认了。
那位走马章台,撒鹰斗狗,在京城里为所欲为的相爷之子,长公主的掌上明珠,现在,倒像是一名落拓的江湖之人。
侍卫屈身行礼,“草民叶子非,见过贵妃娘娘。”
安盈急忙伸手,稳稳地扶住他的胳膊。
“子非。纵然别人不知道,你又何必来这一出?”她皱眉道。
“娘娘派柳尹霜好到草民,用草民的父亲之名请草民出来,应该不仅仅是叙旧吧?”叶子非的神色却极不虞,可是说这番话的时候,他的表情也很克制,好像费了很大的劲,才让自己保持如斯冷漠。
他知道她的景况,也并不是不想帮她,可是,安盈竟然率先用老相爷的性命相逼,他不得不恼。
安盈微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