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盈与萧遥的目光迎上,松懈之下,立刻觉出脚踝的刺痛:刚才情急跳下来,根本就没注意落地姿势,现在看来,只怕是骨折了。
她的额上沁出了一层冷汗,但又不敢轻露,咬着牙,安盈最自然不过的声音回敬了一句,“是啊,好久不见,三殿下变得这般卑鄙无耻了。”
萧遥也不生气,只是似笑非笑地瞧着她,“你倒变得更伶牙俐齿,不过,还是觉得你装乖的时候更惹人喜欢啊。”
安盈不说话了,场内其他人的注意力则多多少少都集中在她身上来了。
她咬牙,手扶着树干,正要站起来,表示自己并无大恙,萧逸已经暗叹一声,径直走过去,伸手扶住她,“不要逞强。”
百里无伤则在不远处淡淡地看着这一切。
——自萧逸叫出无双的名字时,他的表情就一直那么冷淡,虽然谈不上敌意,但也绝对没有善意。
乔娜娜的脸也稍微一沉。
谢无双并没有应声出现,出现的是几名影卫,他们身姿矫捷,轻巧地落在人群中间,其中一人将一贴膏药送到百里无伤的面前。
显然,这个膏药,便是出自谢无双之手了。
百里无伤只是扫了一眼,没动。倒是乔娜娜伸手将它接了过来,用银簪试过毒性,又放在鼻子下嗅了嗅,便不管门主同不同意,挽起他的袖子,便在他的手上涂抹膏药。
短笛上的药虽然猛,但并不霸道,萧遥只是想让他暂时丧失战斗力,还没有打算废掉他的手。
“难道大家欢聚一堂,现在又没有了外人,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萧遥又重重地看了萧逸几眼,打量着满地的烈火残尸,微笑道:“我还是那句话,要么投向我,要么死,无论诸位是何等身份来历,只有这两个选择。”
“我退出。”本在萧遥这边的叶子桓沉默片刻,极冷淡地丢下三个字,转身即走。走了两步,他又转身催问海墨,“你要留下吗?”
海墨笑,“是啊,得留下看着娘子。”也不管乔娜娜的目光多么吓人,他又补充道:“既然她不肯嫁过来,我只能做上门女婿了,公子,如果过会我还活着,你要给我补一份彩礼啊。”
“嗯。”叶子桓并没说什么,嗯了一下,就当是应允了。
然后,他转过身,擦过萧遥的身侧,继续走他的路。
萧遥也不拦着他,任由叶子桓离开。
他利用叶子桓算计百里无伤时,早就料到叶子桓会生气,他没有与他反目为仇,已经算是极克制了。
叶子桓脚步未顿,在经过安盈身侧时,几乎没有看她——应该说,至始至终,唯一没有看安盈的人,便是叶子桓。
人群外层,但听到沙沙的脚步声,无尘宫的人也跟着他一同离开了,当真是了无痕迹。
“你剩下的人都藏在哪里。让他们全部现身吧。”待叶子桓离开后,萧遥直接问萧逸。
萧逸已经让安盈靠着树干坐了下来,他则半蹲着,正打算查看她脚踝的伤势,似乎根本没有将眼前的状况放在心上。
“三殿下有闲心在天一峰与江湖宵小玩心计,何不关心关心格尔木现在的景况?”随着一个清朗的男声,谢无双终于缓缓走了出来,他的手中拿着一册最新的线报,到萧遥面前时,他轻轻抖开卷则,道:“梁王涉嫌擅开铁矿,私自练兵,违例屯兵屯粮,奏折已加急快递送到了皇上手中,这是皇上刚刚下达的旨意:取消梁王的封号,将格尔木交由总督李大人暂管。”
“那又如何?”萧遥冷笑一声,“如果我还对老头子的命令言听计从,又怎么会走到这一步?你别忘了,格尔木的总督李大人,是本王的什么人。”
“是李妃娘娘的父亲,你的老丈人。”谢无双单手负于身后,气定神闲道:“不过,他知道你因为上次李妃娘娘送补药给你而私囚娘娘的事情后,可是发了不小的火啊。”
萧遥还是冷笑,可是笑容已经有点沉了。
“至于方照方将军在沙地练兵的事情……”谢无双故意顿了顿,道:“似乎,沙地的王子对于新嫁过去的水公主非常言听计从,刚好,水公主最近生了一种怪疾,一定要用活人的心肝当药引,而那个活人呢,沙地的国师大人请示了神谕,神谕上说,必须是沙地边境最勇猛的将军,也就是方将军了。我听说王子已经派人去取方将军的心肝了。”
“你又何必用假消息来诳我,水公主是谁送过去的,想必你们也清楚得很。”萧遥冷然道:“她又怎么会故意与我作对?”
“难道梁王不明白吗?一个女人就算恨极了一个男人,恨到想杀了他,却也不希望,那个男人是死在别人手里的。百里无伤死在你手里的事情早已经传开,她为自己的心上人报仇,似乎并不奇怪。”谢无双淡淡提醒道:“更何况,她也不希望知道自己身份的人继续活在这个世上。”
萧遥沉默:这也是有可能的。
不过,区区的沙地使者,又怎么能奈何得了方照,奈何得了格尔木最精良的部队?
方照是萧遥手中最强的将领。
“方照当然不会轻易就范,可如果你派人召他速归,他被人在戈壁上半路伏击,结果又如何呢?”似乎看出了萧遥的心思,谢无双紧接着跟了一句。
萧遥眉毛一挑,冷然望着谢无双。
“你们策划多久了?”
如此一环扣着一环,找他的罪证,绝他的归路,斩他的羽翼,时机配合得那么契合,根本不可能是一时半会的事情。
而且,有能耐借着他的名义召回方照,也并不像说说那么简单。
实施这个计划的,是埋在他身边一个多深的棋子啊。
“从三殿下封为梁王开始。”谢无双垂眸,又重新退到萧逸身边,他的动作不着痕迹,但刚刚在萧逸的半步之后。
萧逸本要查看安盈的脚伤,但被安盈避开了,他并没有强迫她,早已重新站了起来,淡淡地立于一边。
也在此时,萧遥的注意力重新放在了他的身上,这一次,萧遥的目光微闪后,旋即恍然,“是你?”
“现在,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愿意放弃即将要做的一切,真心悔过,你仍然是梁王。格尔木也永远是你的属地。”萧逸不置可否,可方才还显得平庸普通的脸,突然散发出一股让人不能轻忽的威严华光,淡然温和的眼,凝重得让人不能直视。
即便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仍然愿意给萧遥一次机会。
萧遥却在他话音未落前就笑了起来,俊邪的唇勾出一轮很好看的弧线,“你让我当一个窝囊的梁王,然后,将那些追随我的人弃之不顾,任你鱼肉吗?成王败寇,倘若此时退了,便连一个寇首都当不上了,那也太无趣了。更何况,结论还未有定数呢,大哥。”他望着萧逸,很认真地唤了他一声,“我似乎很久没有这样叫过你了吧。”
萧逸沉默。
到了这个时候,反而没百里无伤什么事情了,乔娜娜暗自松了一口气,不过,一口气没有松完,又被萧遥的“大哥”两字惊得一愣。
大哥,这个人难道是太子萧逸?
不会吧,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萧逸是一个适合守成的好好先生,稍微离京城远一点地方的百姓,几乎都记不得萧逸的一点点事迹,提起太子,对他的长相爱好能耐根本答不上来。
相比之下,萧遥的口碑却好很多。
他太平庸了,太温和了,似乎文武皆不突出,且长于深宫,极少出门。可面前这个男子,虽然看得出易了容,不过周身华贵凛然的气势,与淡然如深渊般的沉静,与传言中的太子实在挂不上勾吧。
“没想到,全天下的人都被骗了。”百里无伤突然笑了笑,有点自嘲,“我看走眼了。”
即使是百里无伤,也曾认真地以为:留国,将是萧遥的天下。
“你确实很久没有叫过我大哥了,从记事起就没叫过。”萧逸淡淡道:“我倒有点羡慕寻常家的父子兄弟。如果你一直当我是大哥,又怎么会有今日这个局面?”
“不可能。因为你首先太子,首先是我主子,而不是我的兄长。”萧遥冷笑道:“我从小就比你优秀,读书比你好,练武比你强,国策战法,样样都被大臣们交口称赞,父皇把我赶出京城,不就是怕我夺你的位置吗?倘若是寻常家,会有这样的猜忌与提防吗?”
“不会。”萧逸倒也老实,非常坦白地回答道:“寻常家的人,也不会从出生起就不断地被暗杀被设计,而这后面的幕后推手,却打着自己弟弟的旗号。我只能先选择自保。正如你不能舍弃你现在的属下、委曲求全一样,我也有必须保护的人。一旦我倒下,那些人,你未必能容得下。我没有把握,所以不能冒险。抱歉,三弟,有些东西,即便你也喜欢,我却不能让。可其他的,只要你开口,我都会尽量满足你。收手吧。别逼着父皇走最后一步。”
“其他的都会让?”萧遥眸光一转,停在了安盈的脸上,“那你身旁的这个女人呢,能不能让给我?”
萧逸神色未动,“也不能。”
萧遥嗤笑一声,没有继续强求,他缓缓地往后退了两步,脸上的笑容渐渐莫测,“我很想知道,到底哪个你才是真正的你?当初一起在皇宫学习,你背不上先生教的文章,刀剑骑射样样不如我,在殿试的时候假装答不了,反而把机会全部让给我,让我在大臣们面前大出风头,让父皇忌惮我的锋芒。这些,都是你故意示弱的行为吗?”
“不尽然,一部分吧。”萧逸想了想,回答:“很多地方,你确实比我高出许多,我并没有故意相让。”
“哼,一直以来,你只怕就像看跳梁小丑一样看着我表演吧,现在又何必假惺惺地说这些。”萧遥有点自伤自怜地叹了一声,“现在就算杀了你,得到了那个位置,也还是觉得沮丧啊——竟被你骗你二十几年。萧逸啊萧逸,你真让我觉得害怕。”
萧逸垂眸,“那么,你还是选择执迷不悟下去?”
“自然。不管你做了什么,只要你死了,我就是留国唯一的皇子,父皇若不想自己的万里江山交给异姓外人,自然不会对我怎么样。真傻啊,我早该想到这个方法,只是之前觉得这法子不痛快,总想向父皇证明点什么——不过,现在没什么可证明了,我确实不如你。”萧遥
耸肩,一脸的无所谓,“既然不如你,只有杀了你。”
“可是,你拿什么来杀我呢?”萧逸有点怜悯地看着他。
萧遥蹙眉。
周围风停月静,一夜的曲折反复,天一峰早已笼在了朦胧的晨曦里。
被百里无伤放走的那些人,早已经撤得无影无踪了,周围连一点人声都没有。
萧遥等待的爆破,并没有出现。
“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叶子桓,已经将所有人都带走了。”萧逸轻声道,“他赌气退出,只是一个策略而已。无尘公子对萧家的人恨之入骨,只会两不相帮。从你邀请他加盟的那一刻起,他就在一点一点地侵吞你的势力。可叹,你只想利用他对付百里无伤,以为叶子桓不过是一个工具,却忘记了,一个短短十年间就创建天下第一大宫的人,又岂是那么容易糊弄的?反过来,你何尝不是他的工具?”
萧遥怔了怔。
“甚至于,他与百里门主的对话,也是……一场戏吧?”萧逸说着,探寻地望向百里无伤。
被无视了很久的百里无伤,却很随意地否定了,“不能算是戏吧,我只是没有点破而已。虽然叶子桓是一个讨厌的人,可是能看见三殿下倒霉,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所以——稍微配合了一下。”
“难怪公子临行前对我说,他没想到天一门门主如此幼稚。”海墨一直抱臂站在旁边,眨也不眨地瞧着乔娜娜,他对兄弟阋墙的事情根本没什么兴趣,只是在他们提到自家公子的时候,忍不住支棱起耳朵听了几句,闻言,他径直笑出声来,谑声道:“明知事情有古怪,还按兵不动,把自己陷入危险,竟只是为了看一场于己无关的好戏?”
“他果然是我的知己啊。”百里无伤不生气,不辩解,甚至还有点自得其乐的欣然。
众人皆是不解,安盈却憋了一肚子火。
叶子桓果然是百里无伤的知己,他知道,对百里无伤的所有行为,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
那就是幼稚!
幼稚到狂妄,幼稚到不计后果,幼稚到随心所欲,幼稚到冷心薄情,幼稚到不曾将任何事情、甚至于自己,放在心上!
她果然是疯了,才会为他牵肠挂肚。
萧遥没有说话,事至此,他终于有了那么一点挫败感。
或者,不止一点吧。
那么多人的追捧,那么久的谋划,此时看来,竟觉得万分可笑。
可笑至极啊。
“那么……”他抬颌,用手摩挲着下巴,望着天边透明的晨云,狭长的有点妖娆的杏眼不见黯淡,反而亮得出奇,他微笑着,沉吟着,“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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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没料到萧遥接下来的举动,在他冲向萧逸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要袭击太子。萧逸身后的影卫闻声而动,严丝合缝地将萧逸保护在中间,却也在同时挡住了萧逸的视线。
可是,萧遥的目标,根本不是萧逸。
而是安盈。
是脚踝受伤后,一直靠在树干边休息的安盈。
安盈只觉得胳膊一紧,人已经被拽入了一个人的胸膛,另一只手,则锁在了她的喉咙前,那人的虎口有层薄茧,是张弓的好手——这一点,乔娜娜曾教她辨认过。
“我总可以得到一样你不想让的东西,不是吗?”萧遥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安盈锢在身前,挑衅般看着萧逸,含笑问:“我本想问你,江山美人,你选哪一样,不过想一想,这个问题未免太没劲了。靠女人换得的东西,也廉价得很。”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不放开她?”萧逸在经过最初的惊诧后,很快沉下心来,淡淡问他。
手却拢在宽大的袖子里,微微拽紧。
萧遥现在已经是全军覆没、再无翻盘的机会了,他如果想争个鱼死网破,难保不会伤害安盈。
而他的手离安盈的喉咙太近了。
“因为——我还不想死在这里,这样不明不白地败了,我很不甘心呢,大哥。”萧遥一面说,一面收紧缩在安盈喉前的手。
萧逸心口也是一紧,几乎下意识地喊了出来,“住手!”
刚才的淡然,竟是再也维持不下去了。
萧遥见状,也是一愣。
他拿安盈做人质,本只是想赌一赌,赌赢了,或许可以趁机脱身。
不过,他也没想到,萧逸会这么在意安盈。
连百里无伤都诧异了。
萧逸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他闭眸,略微沉吟了片刻,再睁眼时,这才重新恢复了淡然温和的模样,“你无非是想脱身,我答应你,放你走。你先放了她。不过,你走了又如何呢?你的羽翼已经全部剪掉,格尔木的官员都会被贬放,或者调往它地,方照生死未卜,叶子桓已经抽身离去,总督大人倒戈,沙地毁约,如果你就这样走了,即便我不追究,父皇也会通缉你。你应该知道父皇的手段。”
“无所谓啊。”萧遥不以为意地耸耸肩,一点落败的感觉都没有,笑容愈邪,“其实,对于成败,我也没有你认为的那么在意。更何况……”他低下头,脸埋在安盈的发丝间,深深地嗅了一口,“有美人在怀,夫复何求呢。”
安盈全身起了一层寒栗,心里却觉得无比好笑:易轩对她虽然不错,但也不至于因为一个她,就被萧遥胁迫吧?
三殿下也太异想天开了。
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有那个斤两。
“你别碰她。”萧逸的声音却陡然冷了下来。
萧遥自安盈的发丝间抬起头,半扬起的脸,露出一个奇怪而了然的笑意,异常邪魅。
“你可以做到隐忍,二十几年不动声色,我却不是那种君子。”他一面说,一面将安盈往自己的怀里更紧地扯进一寸,另一只手臂箍着她的腰,几乎让安盈喘不过气来。
安盈的脸憋得发青,干咳了两声,又转成了断断续续的笑语,她心里没什么畏惧的感觉,反正与萧遥打交道的时候也不止这一次。
“三殿下总是高抬安盈呢,之前认为我能引来百里无伤,现在又用我来胁迫太子——老实说,我真的有点受宠若惊,怕担不起三殿下的高看,让殿下失望呢。”
萧遥没料到安盈会在此时说话,语气还如此素淡从容,完全没有作为人质的觉悟。
他的手下意识地松了一些,头微低,薄而性-感的唇贴在安盈的耳后根,吹气般私语:“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其实你是一个值得男人放弃很多的女人?”
安盈抿嘴。
确实没有人这样告诉过她。
“门主?”乔娜娜本在庆幸事情终于出现了转机,他们不用再经历一次恶斗了。安盈的陡然被劫,却又将事情变得复杂。
百里无伤虽然没有表现什么,可是握着剑的左右,却明显有力了一些,小臂上真气隐隐可见,仿佛一触即发。
不过,没有人敢动。
萧遥的手指离安盈的喉管太近了,就算谢无双在现场,也无法保证可以及时救活一个喉管断裂的人。
他不能拿安盈的性命冒险。
……说起谢无双,在谢无双现身后,他竟一次都没看过他,就如同谢无双一次也没有看过百里无伤一样。
仿佛一夜之间,他们都成为了陌生人。
没有敌意,也没有刻意的冷漠,只是陌生人。
正在乔娜娜一筹莫展,一面担心百里无伤不顾身体乱来,一面提防正死皮赖脸蹭过来的海墨时,萧逸那边,突然响起一声让大家都大吃一惊的话。
“放了她,换我当人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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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了她,换我当人质吧。”萧逸往前走了一步,看着萧遥,一字一句道:“你所想要的,无非是安全脱身,与其劫持她,何不直接劫持我?只要我在你手里,这里没有一个人敢妄动。”
“主子不可!”谢无双想也未想地阻止道:“太冒险了。”
确实很冒险,萧遥现在的景况,谁也不能保证,他会在恼羞之下,直接对萧逸不利。
正如萧遥方才所说,当今皇帝只有两个儿子,就算萧遥真的杀了自己的亲兄长,为了不让江山旁落,皇帝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这样做太冒险了,几乎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谢无双绝对不允许。
萧遥也觉得这个提议未免傻得可以。
“主意不错,可以考虑。”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萧逸,“不过,怎么交换呢?难道你们不会趁着我松开她的一瞬,突然发难?”
“你想要怎么样?”萧逸冷静地问。并不理会谢无双的反对和其他影卫的不解。
“我想想啊,不如,先绑住你的双手?”萧遥挑衅般说。
“好。”仍然没有一点犹豫,萧逸的回答快而沉静。
他将手伸到离他最近的一个影卫面前,非常简短有力地吩咐了两个字,“绑上。”
那个影卫没敢动,影卫首领则折身砰得一声单膝跪在了萧逸的面前,“太子三思!”
那人跪下去后,其他的影卫立刻齐刷刷地扣了下去。
“太子三思!”
谢无双没有动,只是单负着手,浅浅淡淡地站在萧逸面前,望着他道:“属下没有权利干涉太子的选择,但属下想提醒太子一声——你是储君。”
“连你也以为萧遥会杀我吗?”萧逸这句话虽是问谢无双,目光却疏疏地投向了萧遥,“如果真是这样,那你们也太小看三殿下了。我记得在学堂时,先生罚我们背书,背不上来就会打手心,当时三殿下有一句古语想不起来了,他身边一个伴读便将那句古语写在白纸上,站在窗外给他看。可是三殿下目不斜视,宁愿一遍一遍地被先生打手心,也不肯去看一眼。后来,他终于回想起来,手却肿了几天。”
萧遥微微一哂。
竟然连这么陈年旧芝麻的往事也翻出来。
他都忘了,没想到萧逸还记得那么清楚。
如此一说,萧遥也想起,那次背书打手心,文章是极晦涩难懂的,他有很多理解不了,只能强行逼着自己一字不落地背下来。
那时候,母妃对他说:任何事,都不能落在太子之后。
他背得很辛苦,但也堪称快速,虽然有一句话卡了很久,可到底背出来了。
等他得意地出门后,转过头,却见萧逸靠着椅子随意地坐着,一手托腮,闲闲地翻看着书页,一点压力或者准备背书的样子都没有。
他的闲适,让当时萧遥看着,又觉得鄙视,心底,却又是羡慕的。
当太子真好,不用努力,也可以不担心被父皇嫌弃。
当时的萧遥想。
如今再忆起这段往事,萧遥只觉得可笑:敢情,那个时候起,萧逸已经开始演戏了吗?
“我只想说,三殿下是一个极骄傲的人,当然不至于做那样的事。”萧逸继续道。
萧遥哂笑。
一句话就想将他的所有打算堵死?
萧逸,你到底是太天真了,还是太自信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生活是如此艰难,再尖锐的花岗岩都被时间的洪流打磨成了河边润滑的卵石,更何况是人呢?
他早已经不是六岁时为了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骄傲,而将自己处于危境的三皇子了。
他又不是那个几十年如一日的笨蛋百里无伤!
“……你没必要这么做。”安盈在经过最初的震惊与困惑后,终于开口,可是第一个反应,却是异常冷淡的一番拒绝,“我们非亲非故的,你何必要做到这样。就当做没遇到我,自己去做自己要做的事情吧。易轩,我们的同行在这里已经宣告结束了,你是太子,我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平民,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我不是你的道义所在,更不是你必须负担的责任,你——”
“嘘——”萧逸将中指放在唇前,轻轻地嘘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复又温柔起来,和煦和春风一样,“安盈,信我一次。”
安盈闻言一怔,故作冷漠的脸有点端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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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似乎很喜欢安姑娘啊。”另一边,海墨不知何时出现在乔娜娜的身后,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
乔娜娜先没反应过来,闻言认同地点了点头,“嗯。”
应完后,她才后知后觉地转过头,指着海墨大声质问,“你——你怎么在这里了?!”
“走来的呗。”海墨笑眯眯地望着她道:“公子已经弃我而去了,娜娜,你要为为夫负责啊。”
乔娜娜见他嘴中还是没正经,眼睛一瞪,秀眉一簇,一记粉拳就过去了,不过,她还没有挨到海墨,手在中途一转,赶紧扶住了在她身边的百里无伤。
方才还凛然如不可侵犯的剑神般的百里无伤,莫名地摇晃了一下,手捂着胸口,脸色煞白,若不是乔娜娜眼疾手快,他早就扑到了地上。
“怎么回事?”乔娜娜惊问。
“终于蔓延到心脏了吗?”萧遥在那边看得分明,在那边高声问道。
百里无伤没有回答,手抓着乔娜娜的胳膊,勉力站直。
“所以说你是笨蛋,强行抑制毒性,来这里泄愤逞强,风头是出了,岂不是也跟送死一样?”萧遥继续高声问:“是不是很痛?痛得恨不得希望自己从来没有在这个人世间出生一样?”
百里无伤还是没有回头,但额上沁出的冷汗已经昭示:即便萧遥说得有点夸张,但也并不是全然不对。
安盈现在倒不担心百里无伤受不了痛,只是,想起谢无双对她说的话,突然觉得很无望。
在她的对面,萧逸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她的表情,从方才的冷漠,转为对百里无伤的担忧,又转成沉思,最后,那双瞳水双眸又投到了他的脸上。
——如果,以留国太子的身份,给沙地以压力,勒令他们交出水凝恋。亦或者,用柔国为筹码,逼着水凝恋就范,可不可行呢?
他不知道安盈在想什么,只觉得那双眼睛仿佛世上最奇妙的事物,好像是独立的生命体一样,流光溢彩,又深邃莫辨,让人不可琢磨。
“为什么我要相信你?”她并不问百里无伤的情况,只是在看了萧逸很久后,很认真地问:“你固然是好人,但我并没有相信你的理由,不是吗?”
语气已经不复刚才那么冷漠了。
萧逸想了想道:“似乎真的没有理由让你相信我,但这世上总也有一些人会无缘无故地对另一个人好。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需要理由的。而且,这本是我的事,我也不想将其他无辜的人牵涉进来。”非常耐心地解释了一番,萧逸索性朝她又走了几步,在萧遥的注视下,停在了他的面前。
那些影卫到底不敢真的绑他的手,他深吸了一口气,几不可闻地叹了叹,突然出手如电,自己点向了让四肢酥麻的肩井穴,匍一点完,他的手立刻无力地垂了下去,重手点穴的剧痛也让他眉心一剃,不过,放才向安盈展开的那轮暖暖的笑却依旧挂在脸上,又安心又镇定。
“太子!”
“主子!”
后面一片惊呼。
萧逸略微偏了偏头,本来温和无害的目光,极俱威胁力地扫了他们一眼,凛然威慑的眼神将他们统统镇在了原地,虽然心中郁闷,但也不敢违逆动弹。
稳住部下后,萧逸又缓缓地转过头,看着萧遥问,“现在可以交换了吗?”
“……我从来没说可以交换。”萧遥意味深长地看着萧逸,已经用另一只手抽出了腰间长剑,松松地放在了萧逸的脖子上,“不过,既然你送上门来了,有两个人在手中,总比一个人好。”
萧遥的狡辩让众人一阵哗然,安盈又急又气,她本来只打算劝萧逸放弃这个念头,随便请他帮忙说服水凝恋,到时候,即便她被萧遥带走了,好歹也安心一些。
现在倒好,两个人都沦入敌手了。
不过,他到底是为了她……
想责怪的话终究说不出口——倘若做这件蠢事的人是百里无伤,安盈肯定已经毫不客气地破口大骂了,可是面对萧逸,她只觉得愧疚,以及,不安的温暖。
“对不起,我什么都不能为你做。”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萧逸,低声道。
说到底,是她让他陷入险境的。
“你什么都不用做,站在原地就行。剩下的都是我的事情。”他似乎早料到萧遥会食言,根本没有懊恼,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安盈并不太懂的话。
“百里无伤,如果你想要止痛的药,就帮我把他们挡着,三天之后,我自会派人将药给你。”就算手中有了萧逸和安盈两个人质,萧遥仍然不放心,他朝百里无伤那边喊了一句,一只手制着一个,慢慢地朝山脚退了下去。
其实,即便没有百里无伤,也没有人会去追他。
谁敢拿太子的性命开玩笑呢?
而且,又是兄弟阋墙的事情,稍微妄动,无论结果如何,搞不好都能拖累成诛九族的罪名。
所有人,包括谢无双,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梁王带着安姑娘和太子,一点一点消失在他们的视力范围外。
然后,等他们回过神来,忙乱地派人去追踪太子的去向后,再转头,本应该在广场上的百里无伤、乔娜娜还有海墨,那三人竟也没有了踪影。
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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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遥对天一峰似乎也不算陌生。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下山了,却不知道梁王又巧妙地利用偏僻的小道,从山腰处绕了上来。等那些追兵追到山脚,根本就无从判断他是从哪条道上逃脱的,只能兵分几路,四面八方地都派人去追。
而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到了一个连谢无双都没有想到的地方。
矿洞。
已经被乔娜娜在解救村民时,指挥众人将洞口封死的矿洞。
矿洞旁边还有一个深井,因上面罩着石板,一直被人忽视着,之间萧遥将这块大石板挪开后,下面立刻露出一条窄而纵深的通道,他用剑指着萧逸与安盈走在前面,自己则跟在后面。
萧逸自封穴道,两只手便形如废掉了一般,根本构不成威胁。
至于安盈,却是全然没有武功的。
待他们进去后,萧遥又从外面将石板搬到了井口上,只容一人进去的缝隙,等他下去了,从里面使劲,将石板合了上来,入口重新被封好,就算他们在山脚找不到,转头回来搜山,一时半刻也发现不了这里。
安盈和萧逸都在矿洞里呆了一天,对这里呛鼻的味道和昏暗的光线已经熟悉,没走几步,渐渐就适应了。
身后的萧遥既然没有喊停,他们只能继续往前走,待走到一个小入口时,才知道这与之前挖掘的那些大矿洞是相通的,空间从狭窄变得开阔了一些,萧遥也在此时开口道:“就在这里停一下吧。”
前面的两人立刻停了下来,安盈正打算走到萧逸的身边,萧遥已经将长剑一递,横亘在两人中间:“不准靠近。”
安盈虽然不会武功,但她会医术,不然,当初也没能力给李妃写那个堪称绝妙的单子。如果她用银针之类的东西为萧逸解开了穴道,萧遥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应付得了。
没有人知道萧逸真正的实力。
为避免麻烦,还是小心为上。
“我没事。”萧逸见安盈着急,宽慰了她一句,自己寻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
萧遥则坐在他旁边。
安盈站了一会,索性挪到另一边,离他俩远远的,她抱着膝盖,同样坐了下来。
如果她没记错,这个矿洞还没有打通,就算他们继续往前走,前面也是一个死胡同。萧遥这番举动,简直是自绝退路。
或者说,他在等援兵?
会是谁呢?
“萧逸,你也算聪明了一世,没想到还是糊涂了一时。”三人坐下没多久,萧遥忽然笑了起来,转过头,戏谑地看着萧逸,“你不会真的天真地认为,我不会动你吧?”
萧逸没有� ��声。
“就算我不杀你,现在你根本没有任何反抗能力,我可以把你打成傻子,或者弄成残废,我想,父皇也不会想让一个傻子或者一个瘸子一个瞎子来继承他的江山吧?”萧遥口中虽然这样说着,但身体并没有动,似乎也只是说说而已。
萧逸终于有了一点反应,他转过头,淡淡地反问道:“你会吗?”
萧遥不以为意,“为什么不会,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你已经逼我到这一步了。”
“嗯,也有道理。”萧逸竟然认可地点了点头,“如果我们异地相处,我也未必会放过你。”
“所以呢——你说,我该从你的哪个部位开始下手呢?你的手筋?脚筋?”萧遥已经拿起了刚才搁在手边的剑,显然,这一次不是开玩笑了。
安盈在旁边听得黑线不止:这两人虽是同父异母,但毕竟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在一个家里一同生活了十多年。可是他们的谈话中,没有一点情分的感觉,都是那么冷静和疏远,而那份冷静里,甚至还隐藏着冰冷的肃杀。
“你以为,我既然想到了这个局面,难道之前就没有做任何防备吗?”萧逸还是坐在原地,看也不看萧遥,又淡淡地说了一句。
“不用虚张声势了,我知道你没有做准备。因为——也许你自己都没料到,竟肯为一个女人做到这种地步,不是吗?”萧遥一点也没被吓到,他已经提起剑,一步一步朝萧逸走了去。
安盈之前还以为萧遥不过是说说而言,到了现在,她才知道萧遥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他的脸上笑语炎炎,俊美华贵,可是眸底,却是一片凉意,如冬日冰凌般深寒杀意。
安盈坐不住了。
“喂!”眼见着他就要停到萧逸面前,她终于站起身,大喊了一句。
萧遥停住,背对着她,笑,“怎么,你想为他求情?”
“……不是,我就是想问问,难道我们要一直躲在这里吗?我白天听一些有经验的村民说,这种刚刚开凿出来的矿洞,并不安全。”安盈随便扯了一个话题分散萧遥的注意力,余光却是有点心惊地看着他手中的剑,生怕他一个不顺心,真的把萧逸怎么样了。
安盈的小心思,萧遥并不是不知道。
不过,他还是转过身,顺着她的话接了一句,“确实不安全,不过,如果我们三人都葬身此地,黄泉路上能一起作伴,似乎也是一件雅事。”
安盈哂然道:“活着尚且不能作伴,到了黄泉,各过各的桥,各饮各的孟婆汤,作伴之说,简直笑死了。”
“也对,指望死后做什么,那确实太迟了。”萧遥转眸看了萧逸一眼,脚步退了回来,转而向安盈走去,“上次放过你,我可一直都在后悔呢,现在生死在即,你觉得,我是不是应该做一些让自己觉得不会遗憾的事情?”他一面说,一面走,几步之后,便停在了安盈的面前,手也随着最后一个字节伸了出去,抬起了她的下巴。
安盈没有避开,甚至没有一点抵触反抗的情绪,她顺着他的动作仰起脸,很坦然地迎向了他的目光。
“恩,难道你想在这里做?”
她的话直白得让萧遥都有点招架不住。
他愣了愣,随即大笑起来,一点穷途末路的意思都没有,如果背景换一换,他们身上的衣服泥土再少一些,此刻的萧遥,根本就是一个流连烟花场地的浪荡公子。
“这样的话,如果是其他女人说,老实说,肯定会让人倒胃口,太过粗鄙了。可从你口中说出来,不知为什么,竟让人觉得那么……”他想了想,接话道:“可爱啊。”
好像为了印证自己的话,萧遥稍加用力,捏了捏安盈的下巴。
安盈蹙眉,可还是没有避开的意思。
“粗鄙吗?你脑子里想的和我说出来的,有什么区别?”安盈的目光还是纯正自然,不反感不迎合,也无所畏惧,“如果三殿下原本的打算就是来此等死,临死前还在讲究语言的粗鄙与否,岂不是太浪费时间了?”
“……白白生了这样一副倾国之貌,却是真正的不懂风情啊。”萧遥兀自笑了笑,随即惋惜地叹着,捏着她下巴的手掌力道却放轻了一些,顺着安盈的轮廓。不轻不重地摩挲着,堪堪将她的伪装全部擦掉。
那张平平无奇的脸渐渐消失,泥屑纷落,取而代之的是白色如傅粉般的肤色,唇色嫣红,五官清晰,好像能从里面透出光似的,让这个幽暗呛鼻的矿道刹那间变得明亮了许多。
“不过,正是因为你实在太不懂风情,才深得我心啊。”萧遥又将手放在了她的脸颊,端详着那张清美得不近真实的脸,安盈的气质无意是冷淡的,好像与别人总隔着一层雾气似的,就算用手摸着她,尚且也不觉得能完全掌握。
好像自己摸到的柔滑的肌肤,也是一层吹口气就散的晨雾。
“……不想做吗?或者,你在等什么人?所以觉得不方便?”安盈继续问。
萧遥将手放了下来,垂头低笑不已,“我明明知道你在套我的话,可还是觉得喜欢,怎么办?你越是表现得这么淡定,就越让我期待你失控的模样。安盈,你是在挑-逗我,你知不知道?”
安盈还未接话,萧逸已经站了起来,朝这里异常威严地叫了一声,“安盈!”
萧遥说的话,也许安盈还不尽懂。
她的聪慧和与生俱来的风情,都不过是她的本能,其实,许多事情,她未必真的明白。
可是萧逸懂。
同是男人,他当然知道,此刻的安盈,是多么有诱惑力。
站得笔直,一脸淡然,无所畏惧,无所在乎,在这样原始粗糙的绝境里,宛如绝境本身生出来的花,危险而至美,让人颤抖。
“哦,似乎有人急了呢。”萧遥笑,一手揽过安盈的腰,将她紧紧压向自己,目光则似笑非笑地瞟向萧逸,“算了,临死之前,让你享点眼福。你就在旁边好好地看着吧。”
“萧遥!”萧逸的声音猛地沉了下来,那个名字咬的那么重,脸上分明就写着一行大字:如果你妄动,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萧遥脸上的笑慢慢地敛了起来,他冷冷地瞧着萧逸,方才已经散去的杀气,又慢慢地聚了回来。
“不要用这样颐指气使的语气对我说话,你别忘了,现在,你才是我的阶下囚。”
同样沉沉地回了一句,萧遥一直没有放下的长剑,因为握得太紧,发出嗡嗡的鸣声。
安盈心口一跳,被萧遥身上的怨气和杀意惊到了。
几乎想也未想,在萧遥重新燃起杀萧逸的念头前,安盈突然伸出手,勾住萧遥的脖子,将他望向萧逸的目光生生截断,脚也顺势踮了起来,很自发地朝他的嘴唇压了下去。
——其实这一点,萧逸猜得很对。
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有一些事情,到了年龄就会知道,可知道是一回事,懂得是另外一回事。
这些日子,她渐渐想通了从前那些追逐她的男人到底是为了什么,也渐渐明白自己的优势,然而,从小到大,并没有人教过她,什么是礼义廉耻,什么是可以做的什么是不可以做的,她的脑子里唯一的标准,只有生存与爱憎。
活下去。
想对一些人好,想对一些人坏,清清楚楚。
方才那一瞬,她只想把萧遥的注意力从萧逸那里拖到自己身上,那个亲吻的举动,也是下意识的行为,近乎本能。
心里也不是没有抵触,不过……这是最有效的,不是吗?
萧遥也被安盈的行为弄得一愣,眼见着那张倾国倾城的脸越来越近,他原本还半真半假的心思,突然变得有点期盼了。
“该死!”
不过,安盈才刚刚碰到萧遥的唇,那薄薄的,又凉又软的肌肤堪堪扫过他的唇瓣,只听见萧逸竟然爆了一句骂声,紧接着,随着一阵响尾蛇般的嘶嘶声,一股浓烟从萧逸的脚下蔓延开,让原本就昏暗难辨的矿洞变得几不能视物,而随着这陡然降临的烟雾,同时而来的,还有一片轻微的破空声。
萧遥反应极快,一手推开安盈,身体一偏,躲过了第一批“袭击”。
说“袭击”可能严重了点,他用手指接住了尾稍力道稍微弱一些的看了看:却是几根纤如牛毛的细针。这样小的针,并不像是人为射出来,反而像是一种小型的机关。
……御制的暴雨梨花针?
萧遥心思电转,那浓烟来得蹊跷,转眼铺天盖地,借着便是被暴雨梨花针袭击,他再笨,也能马上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他失误了。
只知道萧逸封住了自己的穴道,并无任何威胁力,却忘了搜一搜他的身。
既为太子,身上怎么说也会带几样防身的宝物,这种烟雾弹,暴雨梨花针……也许还有其它东西,有个三样五样的,其实并不出奇。
与此同时,安盈那边传来了轻而急的脚步声。
她想趁着他看不见的空挡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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骤然被袭时,其实安盈也吓了一跳,浓烟滚来,萧遥猛地将她一推,她连着退了几步,刚刚站稳,萧逸不知何时快速地移到了她的身手,用因为穴道被封、血脉不通,而显得异常冰冷的手拉住她的手腕,转身便往矿洞深处急退了进去。
萧遥被他之前射出的细针阻了一阵,而且,这些浓烟放下许多硫磺,在燃起时,会让人眼涩鼻痒,根本无法视物,他因为早做了准备,还没有着道,安盈吸进去了一些,好在萧逸及时赶到她身边,在带她离开时,顺便用袖子掩出她的口鼻,纾缓用的弹药也顺着袖子的动作,滑进了她的口里。
安盈“咕咚”一下想也未想地吞了进去,气味顿时没刚才那么难受了。
这个矿洞并不是一条直线,而是有许多分叉的小道,如蜘蛛网一样,密密麻麻地排布着。当然,其实每一条矿道最后都是死胡同,但是,只要萧遥猜不到他们进了哪一条,他要重新找到他们,只怕还要花费一些时间。
这段时间,也足够萧逸将封死的穴道解开了。
有了在矿道一天的工作经验,萧逸轻车熟路地带着安盈走出了烟雾的范围区,然后选定中间一条最为平平无奇的岔路,拉着她极快的闪了进去。
那一边,萧遥还在应付一波又一波的细针雨,等他用袖子挥掉第三批的时候,萧遥心念一动,直接伏身倒地,贴着地面潜了一段距离。再站起来的时候,果然没有那些追魂针般的暗器攻击了,相反,他方才站立的地方,还在簌簌地响个不停。
那么,刚才那些攻击他的暗器,只是被放在地上的工具吗?
而暗器的主人,也就是萧逸,此时应该躲到了其它某一处吧?
他念头闪过之时,当即纵身如大鹏鸟般跃了起来,不再纠缠这边的狼藉,果然,等他渐渐走出迷雾,往矿道深处望过去时:那里的雾气很少,几乎没有,而星罗棋布的岔道口前,一个人也看不见。
“想玩捉迷藏吗?”他停到了安盈他们方才站立过的地方,将洞口挨个地打量了一番,唇角一勾,露出一抹谈不上太生气,但也绝对不友善的笑容来。
不过,说起来,这里确实是一个捉迷藏的绝佳场所啊。
所有的岔道口看上去都一模一样,如果挨个挨个地搜,不仅耗费时间,而且,很有可能给他们时机与他周旋,到头来,未必能将他们找出来。
可是,如果不挨个搜,又该怎能推断他们藏在哪里呢?
萧遥沉吟着。
笑容更深。
……那么,大哥,如果这次你被我找到,便是真正的输了,愿赌服输,输了就要付出代价,到时候,你不要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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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天一峰山脚,一个已经废弃的农户家里——也不能说是废弃的,这户人家前几日都还有人住过,只是主人被抓到山上做了几日苦工,刚刚才被放下来,说什么也不肯继续在这里呆了,早已经携带着一家老小,收拾收拾,卷包裹走人了。
这里于是被空了下来。
屋里的东西都还一应俱全,只是灶台上和桌椅上蒙着一层薄薄的灰。
主人家的卧室里,乔娜娜伸手抖了抖被褥,又把枕头铺好,然后转头吩咐身后的海墨道:“先让门主躺下。”
海墨应了一声,非常‘任劳任怨’地将半死不活的百里无伤往床上一扔。
“轻点!”乔娜娜秀眉一竖,凶巴巴地骂他。
海墨咋舌。
“喂,你对你家门主这么好,我可是会乱想吃醋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