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次,让她哭得这么麻木痛苦的,却是他。
这怎能让他平静?
“呵,还真是深情啊。”沉吟了半晌,蓝元菲讥讽一笑。“好,道歉是吧,我道,只是到时候,别怪我嘴快,说些不该说的话!”
“你想说什么?”
“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放心,我不屑说谎,所以我说的都是实话,绝对都是你韩衾的心里话!”
“蓝元菲!”她在威胁他。
蓝元菲毫不畏惧的迎视他愤怒的黑眸,压下心底的掀涌,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两双眸子,一个清冷倨傲,一个幽深漆黑。
彼此交锋,互不相让。
过了半晌,韩衾长长的吐了口气,语气无奈,“菲菲,我的事,你为什么这么在意。”
蓝元菲心头一颤,握紧拳头,脱口而出,“报恩。”
韩衾,“嗯?”
蓝元菲没看他,眼睛盯着漆黑的窗外,声音仿佛从遥远的时空飘荡而来,“那天,不是你把我从顶楼救下来的吗?”
韩衾顿了一下,脑中想着什么,然后快速的看向她,“那次你是想……”
“没错,我想自杀。”她坦白得那么直接,“我跟你说我在天台找灵感,你就信了,其实我只是不想有人一惊一乍的把警察招来……不过那天跟你谈完后,我的确又不想死了,所以,谢谢你。因此,帮你追求你心爱的女人,也算是报恩的一种方式。”
“……”韩衾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看着蓝元菲冷傲冰凉的眸子,原本责骂的话,都说不出口。
他又点了根烟,深深一吸。
“别抽了,病才刚好。”蓝元菲蹙眉。
韩衾漆黑的眸子看向她。
她摸摸鼻子,别过头去,“算了,随你便,你出去吧,明天我跟你去道歉就是。”
是真的道歉才好。
韩衾起身离开,临走前又目光深邃的看了她一眼。
房门开了又关,蓝元菲坐在床上,盯着那紧闭的门扉,不自觉的想起很久以前的那天……
那是一个秋季,纽约一所并不著名的艺术院校的顶楼,她坐在护栏外头,看着下面熙熙攘攘的人流,平静的想,要是自己跳下去,血染湿路道,下面那些无忧无虑的脸,还能笑得这么灿烂吗?
她的心态扭曲,恶劣的想破坏一切原本干净平和的环境。
之前她接受过三次心理辅导,都没效果,她本性冷傲,坚固的心房又本能的抗拒心理医师对她进行催眠,心理医师坦白的告诉了她,要不然就接受药物催眠,要不然就只能靠自身改变。
她两样都没选择,而是坐到了大学顶楼。
绝望,痛苦,空白。
这一刻她就像溺水的蚂蚁,挣扎手足,却无济于事。
母亲身上的鞭痕,继父半夜闯进房间的凶悍,一一浮现在她眼前。十八岁的她,一天天的在那个恶心男人猥琐的目光下逃窜,像只老鼠。
终于,母亲后来跟人跑了,作为报复,那个男人囚禁了她,她身上的鞭痕现在不比母亲少。而且,那个男人还会来接她放学,只要她一出校门,他又会出现,把她挟持回去,再次禁锢,她逃过,但是失败,得到的代价自然又是一顿鞭挞。
她看着下面的人流,内心有个声音在蛊惑她――
跳下去吧,跳下去就好了,跳下去就解脱了。
跳下去那些不愉快,那些伤害就都消失了。
多好,多诱人啊。
身子往前面挪了挪,她感觉自己已经半个身子悬浮在了空中,只要再出去一点,就能掉下去了。
秋风凉爽,轻轻吹过她的耳边,眼睫颤抖,她闭上眼睛……
而就在这时,身后“吱呀”一声,腐朽的顶楼大门,被人推开。
几乎一瞬间,她睁开眼睛,然后下一秒,她的手臂被一双有力的大掌抓住,将她已经快要跌落的身体,拉了回来。
转头,她第一次见到了那个人。
韩衾。
“你想做什么?”对方的声音,带着一股森冷的沉重。
蓝元菲抽回自己的手,抓住栏杆,跳了下来,冷漠的目光,带着防备的看着他,“我找灵感。”随即又恶劣的控诉,“你打断了我。”
对方恍然,有些不好意思,那时候韩衾还很年轻,英俊却也带着青涩,不如现在沉稳,但却犹如一股清泉,缓缓滋养着她周围的空气。
蓝元菲当时就觉得,自己的注意力被分散了,死,好像已经是前一刻的事了。
“抱歉,我不知道艺术院校的人都用这么偏激的方式找灵感,学艺术真的这么难?”
他不是学校的学生,这是蓝元菲对他的第一印象。
他笑着解释,“我学金融的,但是最近对建筑设计有些兴趣,所以来你们学校报了旁听,今天是第三次来校,我在下面看到你坐在边缘,太危险了……”
“满身铜臭的人,不可能理解艺术。”她不屑的打断他的话,给出评价。
韩衾似乎并不介意,只是笑笑,“我明白,艺术这东西,太飘渺了,没天分的人,入不了门,不过我会努力看看,总要试试。”
当时的蓝元菲,和现在没什么不同,并且那时的她,对周遭更加抗拒,不是洁癖,是一种心灵的排斥,拒绝去接触其他人,医生诊断,轻微自闭。
那时的韩衾,却温润得像一缕清风,她尖酸的语句,刻薄的评断,不屑的讥讽,他都只是笑笑,然后包容。
没有半点的反驳,更没有一句自辩。
蓝元菲被他那清润的笑容俘虏了,不知不觉敞开心房,坐下来,跟他说了很多,关于艺术,关于心态,关于灵感,关于心灵。
总之,就是些设计入门的感官反应。
而韩衾,好像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会笑着点头,然后一副听的津津有味的样子。
尽管蓝元菲知道,他只是不懂,抱着谦虚学习的心态,对她的一切话都本能接受,并且仔细钻研。
可是就算如此,她还是觉得,他的笑,温暖了她。
死,好像变成了很久以前的事。
这种想法一闪而过,她回眸时,又看到他专注的眼神,正如一汪清潭,注视着她。
让她心跳加快。
之后,韩衾经常到学校来旁听,还选了蓝元菲的班级,他每次上课都主动跟她打招呼,下课也主动跟她一起离开,潜意识里,他把她当成校园里第一个认识的人,因此没有顾忌的与她亲近。
而她,理所当然的接受他的示好,心里却每逢此刻,都小鹿乱撞。
但她知道,她和他没有可能。
她不止一次听到他提起他那个青梅竹马的小女朋友,她知道那个女孩叫唐棠,是个可爱的姑娘,坚强,努力,积极向上,并且永远都开朗的笑着,至少在韩衾的叙述中,那个女孩,温暖得就像他的阳光。
而自己呢?蓝元菲自嘲,黑暗得像地上的泥土吧?
她配不上他,尤其是在她终于鼓起勇气,到警局报警,将身上的伤痕当成证据供警察拍照取证,但这件事却闹大,全校都知道她经受了家暴后,她更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蓝元菲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时候,韩衾看她的眼神――怜惜。
尽管那种怜惜被他包裹在温柔的呵护中,不易察觉,但她发现了,她发现,他对她比之前好了,也更细心了,甚至就算不用上课,他也想尽办法跟她呆在一起。
他怕她一个人承受不了那些异样的眼神。
毕竟,家暴还是其次,她到底有没有被那个继父**,才是那些人茶余饭后讨论最多的。
蓝元菲讨厌他的这种所谓的保护和关心,目的性太强,让她觉得自己很卑贱,卑贱得需要别人同情。
事实上,如果爸爸没死,如果一切都没发生,她会是蓝家唯一的小公主,过着最自由,最高傲的生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可怜得像只随时能被踩死的蚂蚁。
但这些,她终究只是心里想想,她没有抗拒他的呵护,因为她不想将他推开。
和韩衾认识三年,第四年,她就毕业了,踏出了社会,那时候韩衾开了家工作室,设计公司,他对她抛出橄榄枝,她没有接,而是靠着自己的努力,花了两年时间,成为了行内炙手可热的新晋天才,她的设计,被哄抬得一纸千金。
然后,顶着所有人不解的目光,她进入了韩衾的工作室,那个工作室,当时也只是二线,韩衾给了她一部分股份,算是把他们彻底绑在了一起。
就这么,一直到现在。
吐了口气,按按额角的青筋,蓝元菲起身,换了衣服,睡下。
韩衾要她跟唐棠道歉,她去就是了,尽管她不觉得自己错了,但她更不想,看他对自己露出那种失望的眼神。
那种眼神太陌生了,和他认识以来,他向来包容她的一切,工作上的脾气也好,私下里的孤冷也好,他从来迁就着她,因此,她无法想象当他对她失望时,她会怎么疯狂。
倒在床上,她闭上眼睛,半晌后,薄薄的被子里传出抽泣声,声音很小,过了很久,又消失了。
晨曦的阳光透过洁净的玻璃窗户照进房间。
宽大的双人床上,俊美的男人噙着浅笑,手指拂过怀中女人白皙的皮肤,唇瓣落下,在她唇上,偷了一记。
女人没有反应,或许是太累了,睡得太熟,呼吸匀称,看来还要很久才醒。
这时,房门被敲响。
男人蹙了蹙眉,小心的将女人从怀中移出,用薄被盖好,自己下床,开门。
门外,尚子霄吊儿郎当的靠在墙壁,暧昧的调笑,“哟,醒了,我家别墅的隔音设施还不错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