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难得的三人一起出行,我看天气那般和暖,便不愿多穿衣服,因为热了后定会出汗,到时候再吹些什么风的话,以我的身体,难保不会再烧起来。
她们便挑了件披风,嘱咐我到时候披上,但老实说,我觉得没有比披风更丑的衣服了,偏偏近几年莫名的时兴。便扔在车上也不管它,三人一起进了魏国的一家叫做觞月阁的戏院。里面据紫硫说都是单个单个的隔间,极是隐蔽安全。
我听了隐蔽安全四字不得不笑出声,紫硫问我,“你笑什么?”
“又不是什么犯法的事情,哪里要什么隐蔽安全?”
白璧略咳一下,开口道,“见过太子殿下。”
我猛然一惊,维持着仪态慢慢回头一看,却见一人,穿着一袭深青长衫,长得有几分熟悉,像是白璧依稀再年长几岁可能会有的样子。从人零散着的带了四五人,站着的仆人位置离我最近的还不到半丈。行国礼的我那几日病得稀里糊涂,并不知道魏国太子具体长相,但白璧说的,自然是对的,于是我庄重了神色,同着紫硫向他行礼,“太子殿下。”
他还了半礼,端详我一会,问我,“殿下可是大好了?”
我道,“只略微还有些咳嗽,阿兄觉得我到魏国半月都没出过驿站一步,想带我出来散散心。说起来,等大好后应该入宫再次拜见魏皇陛下与皇后陛下才是。”
“最近天气暖和,殿下虽然大病初愈,但是出来走走对调养身心极有帮助,父皇与母后那里暂且不急,我看殿下双颊血色都还没有将养回来,入宫又实在劳累,再修养几日方才为好。”
我一边感叹今日还好紫硫催促我催得急了,想着到底是自家人出门,上了层薄粉之后并没有在脸上推胭脂,一边和他继续礼尚往来的社交辞令。最终他提议让我们和他一起坐在他的包间里,看今日的一场戏。
自然是不好推却的,便道,“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太子殿下了。”
太子殿下是个极端方的人,刚正不阿也不太仗势欺人,然而毕竟身份尊贵,一切都是最好的。
我们跟着他去了一间正对着戏台的二楼的房间,房间里收拾得极为雅致也简洁,却依旧处处能看出奢华富丽,正对门处摆着四扇屏风,雕刻莲花,牡丹,芍药以及月季,又用多色琉璃拼接镶嵌,使得那些本是时人喜爱的硕大端丽之花更多了些珠光宝气。正中是一张雕刻极玲珑又镶嵌着螺钿的圆桌,桌上整齐的摞着一打薄薄的书册,周围摆着不多不少正好四张的配套圆凳,也嵌着螺钿,上着清漆。
门外站着收拾得极利索的青衣小厮,也依着魏国太子的性子,决不多说一句话,多做一件事。只是极为恭顺而安静。
靠墙放着百宝架,架上放着金玉瓷器,样样都不输夏国宫廷之物,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套出水芙蓉摆件,是用整块粉色碧玺,雕出一朵朵含羞芙蓉,又用水色极美的碧玉雕出多片荷叶,盛在一整块水晶挖出的瓶子里。虽说不过我巴掌大小,却光是看着都觉得华贵异常。
在角落里又垂着幔帐,想必是为了更衣方便。
四人在桌前坐下,魏国太子自然当居主位,白璧坐在他的右手,他知道魏国太子性格太过古板,怕我不舒服,就叫我靠着他坐,而紫硫和魏国太子关系不怎么样,却生来一副极厚实的面皮,大大咧咧的依旧往那人身旁一坐,笑得又和气又自然。
我从桌上捻起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却原来是折子戏的戏名,底下是一句句的唱词,我心里一动,看向白璧,他低声告诉我,“这原是唐语,与魏语有所不同,很多人都说听不明白,所以把唱词一句句的写了下来,好教人弄清楚场上现在在做些什么。”
紫硫道,“虽然你听得懂魏语,只是唐语很多词语到底不同,语调也极有差别,所以你看看吧。”
魏太子也问我,“决之有什么想听的?若是没有想听的就听他们准备好的几折,若是有什么想听的,现下吩咐下去,也好教他们先准备准备。”
我微笑着摇了摇头,“左右第一次来,还没有什么喜好,全凭太子殿下做主。”
他应着,道,“我倒知道小姑娘喜欢听的几折。”伸手取了一本薄册,还未开始翻,就有从人进来低声和魏国太子说了什么,他起身道句失礼便出去了,接着现下锣鼓叮咚,一折新戏开场,而我也翻开了那本薄薄的书册,看见上面最开始的一折是叫做河东狮吼的戏。
我不由轻声笑了一下,紫硫也凑来,看了后和我说,“河东狮吼?你可是看见同类了?”他打量着我没看过这戏不知道意思,我却是知道的。
当下气的拿起书就往他的身上摔去,他嘻嘻笑着躲开,道“果然你知道,想来是真的看见同类了,这么凶,叫阿兄以后把你许给谁才好?”
我斥他,“你倒是敢随便把我嫁出去!小心我弑兄!”
正说着,抬头眼神随意一扫就看见魏国太子正微微皱着眉头看我,我知他素来在意长幼尊卑,此情此景,是不喜我这行为,但砸都砸完了,总不能把时间倒回去重新来过,便只做不觉,同时从紫硫身边挪开,往白璧身边靠去,免得又被这家伙气到。
白璧也知道魏国太子有些不悦,但终究此事不便开口,便只是低低问我,“想不想吃枇杷?”我点点头,他便取了枇杷,又问,“殿下要尝尝么?”魏国太子摇摇头,叫他不要费心,他便转回头来,替我剥起来,紫硫坐在一旁,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般,顺手翻起了我砸他用的书。
魏国太子的眼神让我不舒服,便只是专心致志的看着白璧纤长的手指,他将琵琶皮分几块剥下来不要,剥好的琵琶盛在银盘里,用并不锋利的银刀从中心破开,又挖了核,将琵琶分成四小块,在一旁备着的水盆里洗了手上的果汁,用银签子扎了,递到我面前来。他素来极有耐性,手又稳,熟透了的琵琶略有些软烂,他却也没有将它弄坏分毫。
但我其实并不十分爱吃枇杷,吃了两小块便实在吃不下了,又兼之惯了的,换了根签子,顺手就递给了白璧,要他也尝一口。他微微低了头,嘴唇微张,把枇杷含进了嘴,我看他削薄的唇,想他这么一个端方的人,偏偏生了这么薄情的一付唇。
转头又递了正在看书的紫硫一块,他也接了,嘴唇也极是削薄精致,偏偏又生的极为嫣红,乍一看,倒是比白璧还要薄的嘴唇。
他抬起眼来,眼风微微一扫,倒是一副情意无限的样子。
我被那陌生的眼神一惊。却又觉得熟悉,只是心里幽幽的冒出句话。
“有些人生就一副多情像,心底却到底凉薄。”
紫硫问我,“怎么想起给我了?还以为你打算生我气呢。”
本来好好的,听他这话一说,又想生气了,“你若是不想吃,就不要吃。”说完就转过身不理他,只想看戏。
魏国太子却终是忍不住了,微微咳嗽一声,“三殿下到底该称二殿下一声阿兄。”
我只和紫硫差了不过一柱香的时间,何况紫硫从来就没正经兄长样子,平时还好,要是生气起来断断然不会叫他阿兄,只和他你来你去,原先大家也不管我,现在和这个最在乎尊卑长幼的魏国太子在一起,简直是事事不顺。
紫硫却笑道,“太子殿下,纵之与诀之到底是双生,本来相差的就不多,何况到底即是双生,也没有先入先出的道理,大抵是先入而后出……”他话还没有说完,白璧低声斥他,“紫硫!你在你妹妹面前说些什么话!”我听的懵懂,而紫硫此时低眉坐正了身子,“是,纵之不该说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