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走到第十几日的时候,他们说到了夏国边境,正是春祭,集市上极为热闹,只听见前面的士兵在互相喊叫,督促自己小心避让行人。
车队到了此处,连速度也慢了下来,只闻外面人声鼎沸,紫硫问我,“想不想下车玩一会?”我略微掀起一点车帘向外看去,见外面正是极热闹的一团,敲锣打鼓的众人簇拥着象征春神的泥牛游街,不由得饶有兴味,倒也不是没见过祭祀的,宫廷中也会祭祀春神,只是早在我二人生辰之前便已完成,而这两国交界处的春祭竟是如此之晚,又兼之热闹非凡的不似乡村,令人不得不赞叹。
便兴致勃勃的答他,“那自然是好的。”却又不防白璧插嘴道,“春祭是极好的,只是这地最爱拐骗女子,且又处于两国交界处,因而极之大胆,是不论出身装扮,只要年轻女子一旦落单便敢拐到手里,然后便转卖他国的。依我来看,最好是不要去,就算要去……”
紫硫打断他的话,只说,“你这人,不过将将二十岁,说起话来却是这般老气横秋,青璃与你我同去,你我二人片刻不离她便好了,若是实在不放心,便多叫几个人跟着,摆出一副富家公子小姐出游的景象也就罢了,哪有人会来无端端的招惹一巴掌就能扇死自己的人呢。”言罢又对着我说,“你拽着阿兄的袖子,不许松手便是。”白璧素知他任性,我也确实有些好奇,虽然知道这边确实危险,又是前往魏国的途中,最好是不要多生事端,可我素来身子就差,这些日子没病一回已是不易,待到从魏国归来时,也没有什么春祭可看,便只合着稀泥,握着白璧的袖子撒娇,“我定会牢牢跟紧二位兄长,绝不敢有半日放肆的。”一边又一叠声的唤他阿兄,他本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怕多生事端,现下又见我哀求,便顺了我的意思,叫我千千万万不能放开他的袖子,又点了几名侍卫,叫他们换了便服跟在身后。
夏国的春祭,常规而言,提前半月,就要选用最肥的土地的黑泥,捏出一头泥牛供奉在庙里,就连宫中,也是选了一片御田,交与匠人捏造。到了春祭那日,照常是早上五更起来,先是焚香供奉,再是任人跪拜,祈求今年一年的好收成,敲锣打鼓,极为热闹。此后,又有歌舞以娱神,又兼之民风开放,现下正是正午时分,一群少女正围着春神歌唱,曲调微微古旧,依稀宋国词汇,最接近春神的地方则是几个俊俏些的少年在舞蹈,其余的诸多少男少女正在仔细打量,随即交头接耳,讨论哪个姑娘的歌喉最娇美,哪个少年身姿最潇洒,却又有有几个不会说话的男子,语调孟浪,被风声传到少女那边,便又有泼辣的少女骂道,“我们歌声如何,身段如何,关你们什么事!左右又没非要赖着嫁你!”
引得我哈哈大笑,却惹来少女们的目光,白璧紫硫二人俱是潇洒少年郎,又兼之服饰华贵,终究引来少女们爱俏的心思。男色与女色一样,俱是令人心境愉悦的事物。
祭祀众神,皆为娱神,偏远地区缺少礼器与贡品,娱神方式往往接近色相,如同过会要选出最会舞蹈的少女与最会歌唱的少年来以歌喉舞蹈献媚,现下的曲调其实偏向情歌。
一时间我这边简直成了春神的供台,众位少女的歌声一直都不曾放过我三人。我听的津津有味,这些古老的宋国曲调缠绵悱恻的很,用词又极为风流大胆,紫硫是素来风流惯了也罢了,但白璧却是脸上浮起红晕,半天半天不能消去。
我素来爱他脸红,又怜他脸皮较紫硫单薄不知几何,便抓住他的手微微晃了晃,问他“你要是这么害羞,不如我们回去罢。”
却不防那边一声鼓响,少女们止住了歌喉,少年们开始唱起来,又有少女们开始尽力扭曲自己的身姿,婉转的旋转,将自己最优美的姿势展示出来,以此娱神。
我不过是略略分了分心,白璧便看出我的心思,反握住我的袖子,“青璃若是喜欢,我们便再看一会。”
我便松了手,也确实喜欢这种较于祭祀更像狂欢的气氛,便只站着看,发现就算是献媚之舞,极为美艳,却也大气。像是风情万种却依旧雍容的少女。
想来定是名师所谱的舞谱,今日有此一观,也极为风雅。
到了大概半个时辰,又是一声鼓响,众人都开始热切起来,白璧与紫硫等人便将我护在中间,往后退了许多,便有乡中乡老等人上来,手执一根打春鞭,开始言语威胁那春神的替身,泥牛。
因为这边原本到底是宋国土地,自是年纪越大者言语之间越像宋语,我听的懵懂,只知大意是恫吓春神,若是今朝不能风调雨顺,便要这般,那般,要什么什么,又要什么什么,最后还要什么什么,到最后索性成了鸟语,只差花香。
乡老们长篇大调的说了一串,终于到了重头戏,打春的时候到了。
要等他用手里那块打春鞭,将那代表春神的泥牛打成许多碎块,到那时,众人再一哄而上,去抢那泥牛的碎块,抢到后埋进自家泥土中,便是来年的好收成的预示。自然,这预示着好收成的碎块当然是越大越好。
我们几人肯定对那碎块毫无兴趣,又不想被挤着,奈何这里连高些的小楼也没有,只得退开那个圈子,不过单看众人疯抢的样子我已是心有余悸,若不是早早的就退了出来,看众人对那泥块势在必得的架势,现下怕是连我的碎块都出来了。
当下也是累了,兼之心满意足,便同着他们回去,因为到底错过了午膳的时间,路上本来想要吃些什么小点,不过当我看见馄饨摊子给客人换碗不过是倒了馄饨中的残汤,用一块黑布在碗边缘上转了几圈便又倒进新汤与馄饨后,众人皆是倒足了胃口,只饿着肚子回了驿站,睡莲捧出酸浆来,让我们一人喝了几杯,连声问我“现下日头这么高,殿下可是晒着了?可有中暑?可曾想用膳?”
我本就有些饿意,酸浆又解暑开胃,便答她,“饿的很,可有什么吃的?”
这边境大致上的了台面的不过猪羊,我不爱禽类也不爱狗肉,想来想去,不过也就那么几样吃的。
她便一边陪着我们几人上楼,一边叫人捧来槐叶冷淘,又配着几色爽脆的小菜。我只一看,多是随车带着装坛的几样,便知这驿站到底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菜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