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这事略微整理,派人知会白璧,另一边就派人准备下去。
我派人知会了白璧,他便过来看我,这几日白璧已经累的厉害了,眼角下的两块青黑,我看着有点心疼,但是又知道我无能为力,便转过了头,不再看他。
“青璃。”他非常的疲惫,“青璃。”
他连着唤了我两声,我便不得不看回去,带着点颤声,“怎么了?”
我将两只手握紧,免得自己忍不住伸出手去抱他,去碰他。
那实在很不合时宜。
“唐国高太后老谋深算,又素来睚眦必报,她当年升为太后的时候是继后,她亲自将原配皇后的亲子鸠毒致死,然后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元皇后,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女人痛哭流涕,诅咒她不得好死而面不改色。”
他停顿了一会,“青璃,你当众拒婚还说出那样的话,唐国三王又是她最心爱的曾孙,你知不知道,她恨你恨到了骨子里?”
“……”我张了张嘴,却只觉得喉咙里面就很干涩,说不出话来,最后清了清喉咙,伸出手扯住他一点衣袖,“我知道。”
他一瞬间也停滞住了自己的语言,轻轻的在我的肩膀上拍了两下,“青璃,你还是个孩子。”
不,我不是个孩子。
你,你才是个孩子。
我组织了下语言,“你知道我这些日子一直都离不开醉生香。”我说着,心里有点烦躁,我在努力离那个远一点,但是以我平日的习惯来说,我现在应该已经要再次吞云吐雾了。摇摇头,“那个东西对身体不好,会影响到我的脑子,我有时候想事情有点不大清明。”
他抱住我,把我的头按在自己胸口,“没事的,没事的,阿兄在这里。”
这是他上次生我气来第一次来看我,也是第一次碰我。
我闻见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檀香味。这是像他外祖父。他们两个都喜欢这个味道。
但那人是个人渣。
“白璧,”我唤他,“唐国太后最坏能做什么呢?不过是拒绝我们。”我看着他,“不过是羞辱我们。但是那些不算什么,只要杜子腾能够说动她,我们就能够借到唐国兵,你晓得现在六国兵力都不十分充足,陈国敢过来,不过是决定趁魏国现在腾不出手来关注我们,可是三十年前六国伐赵才刚刚过去,六国兵力都不足,他们也不是大国,不过四十万兵力,唐国大概也有三四十万,魏国大概五六十万,而我们只有十万,如果唐国借兵给我们,我们就有五十万左右,如果魏国过来支援我们,我们就有七十万,可是如果他们两国都来支援我们,”我笑了笑,“我们应该能拿下陈国。”
他觉得我天真,却依旧只是坐在那里不发一言。
“魏国一定会来,只是需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可是唐国要来,我们就需要一笔丰厚的佣金了。”
“青璃,唐国在我们南边,陈国在我们北边,就算攻下了陈国,或许我们能够与魏国分享陈国,可是我们能给唐国什么呢?”
联姻。
但我说不出口。
他拍着我的背,和我说,“青璃,你不愿意说,对么?那我说出来吧,青璃,只有联姻结为盟国才行。可是唐国……”
我捂住了他的嘴。
“嘘。”我说着,有点沉浸于他能给我的这点安全感,“等杜子腾去和她谈谈看吧。”
我只想他抱抱我。
他很显然非常疲倦,我听着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绵长,晓得他开始犯困。
便叫他在我的榻上睡一会。
他猛然惊醒,道,“这……”我按住他,自己伏在脚踏上对着他笑,和他说,“你睡吧,我想守着你。”
他心里肯定觉得有些不好,但是我很少这样子要求他,又实在有点困,半推半就的,竟就也睡了过去。
我怕伤到他的名声,便叫人把他该看的折子拿过来,一份份的翻着看。
然而越是看越是心惊,陈国寸寸紧逼,付瑞年近五十早已体力不支,薄诡诡也从游历中奔赴前线,然而我们与魏国一样,到底没有什么将才。
而为什么会有将军呢?因为战争是一个非常有风险的事情,不管是谁,都会有死在战场上的可能。而君王立了将军,就相当于是找了一个替身,虽然交出了自己的兵权,却也为自己买了一份保险。
然而这种情况下你需要信任手下的将军,你也需要相信你手下的将军足够有能力。
断情自己在那个时候一是并没有建立起足够的威信,二是因为当时的夏国是个非常年轻的国家,连军队也是魏国军队中专门分出来的一股,军心非常的浮躁,大部分人想的事情都是为什么不能回到魏国。所以他只能也必须亲自上战场。
我们离那样的情况并不远了。
我的孩子,我手下的这个孩子,就快要上战场了。
但是我知道,从陈飞扬的只言片语里面知道,这个世界的历史,已经又一次脱离了我们的预想。
这个世界和我所经历的一开始就不一样,和陈飞扬知道的也有所不同,和慕容妙知道的,估计也略微不同。
整个世界在不断的改变,不断的更新与重组。
我们完全不用担心自己变成蝴蝶效应,因为在你之前就有无数只蝴蝶挥舞过他的翅膀。
简而言之,并不缺你这一只。
我翻完了这一堆折子,见他睡的香甜,忍不住亲了他一口。
在他颧骨靠近眼睛的地方,在他眼睛靠近青黑的地方。
他小时候最喜欢我亲他眼睛,他觉得我亲他眼睛会让他眼睛更好。
所以他总是说,“母后,母后,你亲亲我。”
于是我便笑着把他抱进怀里,在他一只眼睛上亲一口,等他继续奶声奶气的说,“还有一边,把另外一边也亲一亲。”
在我想做这件事情想了十几年之后,在我失去了对他做这件事情的正当的理由之后。
可是本来明明众人都在做着自己手里的事,我转头却依然看见睡莲吃惊的捂住自己的嘴看着我。
不过还好,只有她一个。
我和她对视一会,将手指竖在自己的嘴唇前吹了一口气,对着她笑了一下。
于是她便掉下泪来。
我摇摇头。
她便自己出去了。
我也不去追她,难道我还能和她解释不成?她只会觉得我疯了。
我便只是转过头,替白璧将被子往上提了一点。
秋日有点凉,醒着的时候恐怕还不觉得,但是睡过去了就容易发冷。
芃迩有点犹豫的进来看了看,“陛下到了该去内阁的时候了……”
“不要吵醒他,”我说着,站起身来,摇晃了两下终究还是站稳了,“我去。”
他即位后我便成了夏国公主,紫硫按例成了夏国虞候,算是真正的有了封号,不再是之前那样的六国之中哪里都是殿下殿下的混叫了。
我靠在他的榻边看折子久了,自己也有点困,可是我不能睡,紫硫被白璧强迫性的关起来,这些日子不让他从自己宫室内出来,自然也不会将公务交与他处理,他一个人支撑想来苦的厉害,平常的时候我大可以任性些,可是现在却不能,我得护着他,我得帮帮他。
先前为了见杜子腾特意换上的常服还没有什么大碍,发髻也几乎一丝不乱。
而夏国因为开国的时候那段往事的缘故,虞候印与公主印的效果其实差不多,二者都只比夏王印玺略为低了一等,我们虽不能调兵遣将,但是却可以凭借手里的印玺开朝会,后面紫硫闹的厉害了,他便收了紫硫的虞候印玺,却留着我的公主印不动。
白璧从来都信我。
芃迩不好回答,只是看着白璧的睡颜。
我开口,“我堂堂夏国长公主,难不成还要通敌叛国不成?”
这一瞬间我有点不知所措,我竟是又自称长公主了。
兜兜转转,这个位置,居然还是我的。
可是我到底没有多失神那么一会。
“殿下说的是。”他见我动怒,马上跪倒在地,“殿下息怒。”
芃迩因为和我们相熟,明白白璧对我的信任,这么多年的宫规也不是白学,只是担心我最近不稳的精神状态。
我捂住自己的头,轻轻按了按,“你带路。”
内阁的几位大臣起身迎接我,听见传话后俱是一愣。
毕竟我现在可是希腊神话中海伦一般的存在,红颜祸水,只不过我祸的更加尴尬些,那边因为美貌而被人争抢,我这边因为品行而被人不齿,别人不远千里前来一定要纠正我。
我不管不顾,自行坐了上座,道,“赐座。”
众人都敛了神色坐下。只静静地等着我说话。
我晓得这事情大家都尴尬,便直接开门见山,“陈国胆敢犯我夏国,不过是看在现在魏国国内动荡而夏国兵力匮乏,想的自然是速战速决,在魏国出兵前能多侵占我夏国多少土地才是重点,可惜贪得无厌,竟隐隐有破我王都之意,我以为当务之急就是与其纠缠,令其无法分身,保卫王都才是。”
我说了话,扫视众人,“各位大人有何见解?”
到底还是老学究一点的许沛生开口道,“虽冒犯,却还是要问殿下一句话。”他站起来,郑重地向我行了大礼,我说,“知无不言。”
“敢问殿下,这陈国之事,到底是否事出有因?”
我站起身来,“万物皆有因果,而两国之间交战则无他,皆各为其主而已。”我说着,将桌上放着的花瓶拿在手中,道,“只是陈国之事,乃是故意而为,辱我名节,污我国体,我夏氏子,若使犯此等天理不容大罪,则如同此瓶!”
随即将花瓶直接砸碎在地上,踏过一滴碎渣,我冷然道,“各位大人现下还有什么问题么?”
古人皆信鬼神,说起来,连我多多少少也是信的。
无他,皆因我也不过是只求死不得的游魂野鬼罢了。
许沛生郑重再拜,“只求殿下念在百姓辛苦的份上,所行所言皆无愧于心!”
我看着他,倾身下拜,在一片“殿下使不得!”“殿下折杀这老蠢货。”的尖叫中,我说,“今日之事若有一字不实,则上天定当使我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因而,但只求诸位信我,使我夏国能绵延国祚,不应此等污名而损失半寸山河。”
他生受我一拜,俯身又回了我一拜,“得殿下此言,臣便是死也心甘,殿下毫无差错,全是陈国污蔑,臣定将赴汤蹈火以慰殿下!”
随后才是真正的开始讨论战争的具体。
我在这群古人当中混迹了这么久,并不是不明白他们的忠君报国之心,现在儒学虽已出现,却还并没有如何的推广,每人想的都是君主若是不慈,则百姓无需为此人尽忠,正如同今日的许沛生一样,他反复的问我到底陈国是否事出有因,其实皆是因为他觉得若是我们夏国真正做出了那等事情,陈国的所作所为反而会变的十分的正义。
战争中最怕的无非就是失了民心。
民心所向即为正义。
我毫不怀疑若是我当时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不决或者含糊不清,他可能会直接暴起杀我。
但是,我待此事向来坦荡。
我和代渊之间有事,可夏青璃和夏紫硫之间毫无瓜葛。他们不过偶然双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