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言小说 > 夏姬当诛 > 第一百二十七章 苍天啊,你何其不公全文阅读

人们说那鲜红的血在雨水的冲刷下却并没有全部散开,染满了一丈见方的一个圈,人人都说那是公子长啸的心血,那是公子长啸的不甘。

那个时候我没有说话,我没有喊叫。那个时候我不能喊,我也叫不出来。

那个圈是我做出来的,他跪着的那块地方是我精心造出的一小块凹陷,非常小的一点差离就做出了他的鲜血凝聚不散的假象。

但是我并不想要哪个假象,我只想他活下去,可是他却一心求死。

那我只能帮他死的更有价值些。

后面想着,是啊,赵国已经亡了。

整个赵国王室死伤过半,就连真真都走了。

所以那晚我在雨水中像个疯子一般又哭又笑,我嚎啕着,“苍天啊!你何其不公!”为何让我一个早就死过的人再活一次,为何让那么多人死在什么都不懂的年纪。

随即又喃喃的道,“长啸。”“阿嫣。”

然而比起阿嫣,我更对不起长啸。

他知道我喜欢代渊。

他知道唐嫣知道我的秘密。

他不肯杀了我。

所以他杀了自己。

我在雨水里面呢喃着他的名字,我说,“长啸,长啸。”

依稀记起初见的时候,他和我说,“我们本是远亲,断情可以叫我阿兄。”就算是远亲,夏国也不过是魏国属国,本身见面按理我应向他行臣子礼,而他这种说法便是免了我们之间的身份差别。

虽然我从来没有那样叫过他,我叫他公子芩。公子嫣我叫他阿嫣,公子渊我唤他阿渊。而唯独只叫他一个人公子,并且一叫就是那许些年。

我一直都防着他,我怕他计划着把夏国的版图收回去,我怕他是在算计我,日后好给我一个不尊君主的罪名,我不怕自己死,但我怕断情代替我去死。断情若是死了,怜伤也活不了多久,他身子那般弱。

然而我对不起他,他死了。他本可以杀了我。他本可以揭发我,然后赵国因为盛怒杀了我,他就可以借口为属国而号召众人攻赵。

我有很多理由不相信他,但是他从不介意。

我鬼使神差的抱住阑干,我说,“长啸,对不起。”

我欠他这一句话好久了。

我合上眼,抱住阑干,纱织外裳在雨中黏在我身上,而我的脸颊滚烫,这一切都让我感觉非常的不舒服,然而雨水冰凉。热泪从我的眼里淌出来,流到腮上的时候已经混合了雨水,冰镇了我的脸颊。

我抱住阑干。支撑着自己想要站起来。

我那天醉的离谱,从阑干上借力站起来并不难,问题是我站直了一会之后便直接向前一跌,整个人都快从那里掉下去的时候,有人抱住了我。

那天的我很奇怪,我知道长啸死了,但是我还是第二次的说出了那两个字,我说,“长啸?”

有人一转身就把我狠狠的扔在地上,然而我毕竟是血肉之躯,就算是酒醉我也知道什么是疼。

我蜷缩起来,抱住自己的膝盖。

我疼得话都说不出来。

“你就那么喜欢他?喜欢的要合着他一起去死吗?”

我看见代渊,他的发梢上还滴着水,我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他死了都快十年了!我想为他死也犯不着现在再去死,如果你想让我去死的话你应该直接把我扔下去,而不是把我扔在地上摔我的骨头!”

“你不喜欢他?那你为什么念他的名字?”

“我对不起他!我念念他的名字又有什么不好的?!”我试图站起来,但是我的膝盖和手臂疼的像是有针在扎,我活动着,知道手臂没有什么问题,但是腿有些不妙,我的腿甚至不能伸直。

“因为你嫁了我?”他逼近我,整张咆哮着的脸都快印上了我的。

“你疯了。”我用力推开他的脸,他陡然逼近的脸让我害怕。

“你要我走是吗?你一直都在推开我!你从不生气!你把一切女人都推给我,就是因为你不喜欢我是不是?!”

“那些女人是我推的吗?男人也是我推的?那些男男女女哪一个不是你自己要的!既然你都说了我要你走,你为什么又不走了?你快走,你走啊!”

我的腿疼的厉害,他在这里和我争吵我又不好叫人过来。而侍女们看见我们在争吵也不敢过来。

那个时候的我那么好强。我甚至不愿意告诉他他伤到了我。

他扔下我,向前大步走,我则是低下头去揉搓我的膝盖,那种疼痛让我的酒意都醒了几分。

然而不知为什么,他又转身,他说,“你伤到了膝盖。”

我抬起头看他,毫无预兆的一道闪电在他的身后闪过,我猛地哆嗦了一下。接着是轰隆隆的雷声。

他放柔了声音,“你伤到了膝盖,我抱你回去,再叫医女过来。”

我不习惯他这般温柔小意的和我说话,他这种说话的方式像是多年未变,让我回想起很久很久以前。

我愣了一会。道,“好。”

他低下头抱住我,我的膝盖很疼,但是他抱我抱得很小心,我放松了身体只是依偎着他。

我不过是犹豫了两下,双手终究没有勾上他的脖颈。

这件事我后悔了很多个日夜。

我们两个争吵了那么多年,和好的机会本来有那么多却都被我们错过,然而那是我们最后的一个和好的机会。

他把我抱回寝殿,小心的把我放在那张宽大的床上,没有叫侍女进来,只是笨拙的把整个湿淋淋的我都放在床上。

接着便自己去翻找打火石。我右边膝盖疼的不能弯曲,但是我努力不让他看出来,我试图把自己的腿伸直,外面的雷声雨声一阵响过一阵,然而一个用力,我疼得自己都在发抖。

我“哼”了一声。

他突然异常的生气,“我哪里做的不好?”

他一推桌子,满桌子的杯盏都掉在地上。

我心里原先的那点柔软都没有了,我回头继续咆哮他,“我没说你哪里做的不好,可是你现在想要做什么?”

“我想要做什么?”他脸上陡然又忧伤起来,那点柔软的恍惚感在我看来又有点难受。“你从来不喜欢我,”他说着,一步一步的向我走过来,我无意识的将衣服拢上一拢,接着就听见他继续道,“你不喜欢我,可是你嫁了我,你嫁了我,那么你就是我的,不管你喜欢谁,不管我做些什么,你本来就该是我的,你不该背叛我。”

“背叛你?”我隐约有些知道他想做什么,但我选择了向后退这一最愚蠢的逃跑方案。我说,“我从没有背叛你。。。”我放软了声音,我说,“我没有……”直到我靠上了墙,我才知道我干了多么愚蠢的事情。他封住了我唯一网开一面的监牢,而我退无可退。

“可是你不喜欢我!你嫁了我!可是你不喜欢我!”他陡然拔高的声音让我非常的害怕。

我不由自主的道,“别过来……”我的腿那么疼,但是我闪过他,我连滚带爬的从他旁边绕过去,我向前跑,尽管我的腿根本不可能动起来,他拉住我的手臂,一个用力,我便摔倒在地上,这次我不仅摔倒在地磕疼了我的左膝,并且又一次重重的摔在了我的右膝上。我擦破了手掌,我磕坏了双膝,而他拎着我的胳膊把我从地上扔回了床上,拽的我胳膊脱臼。背部不知撞到了什么,疼的我咬到了舌头。两条胳膊无力的垂在身边,疼痛中是无边的恐惧。他低下头来吻我,而我只能尝到血腥味,无边无际的血腥味。

疼痛从四肢上席卷而来,从身体最深处迅速向外扩散。两种疼痛混合在一起,简直能够令人失去理智。

之后的事情我已经不大记得了。或许是我的酒劲又上来了。

我不记得大致的事情了。

只是疼,非常的疼。我都分不清是哪里来的疼痛。我记得我一直在哭,无法克制的哭。因为疼,实在是太疼了。

窗外的雨声悉悉索索,然而雷声轰轰烈烈,闪电一闪而过。

自那以后我害怕有闪电的雷雨天,怕极了。

第二天起,足足三个月我的腿不能动,太医掰正我双臂骨骼时那惊异的眼神还历历在目,膝盖略略弯曲我就疼的简直要昏厥过去,然而我只是躺在床上第二个月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肚子里有孩子了。那个时候我身上的淤血与牙印都还没有完全消失。脱臼后的手臂举不得重物,骨折的双腿不能行走。

整个人像是被孩子恶意拆散玩弄后丢弃的人偶。

我起先瞒着他们。我不知道我对那孩子是什么心情,我原先很希望自己能有个孩子,可是后面我不想了,我不想和那个孩子的父亲有任何关系。

可是第三个月的时候谁都知道那夜我有了白璧,我再怎么要强,身边的人怎么可能连这种事都被我瞒着呢,何况那可能是代国唯一的太子。

代国子嗣异常单薄,十年间只有这一个新生儿。众人都欢欣无比,我借着有孕的道理,推辞了每月初一十五之日固定的留宿。虽然他本来就不肯来。

我再也不肯见他一眼,哪怕他是我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儿的父亲。他也像是死了心,再也不肯来见我。

我腹中孩儿甫一出生就被立为太子,不知道是为了安抚夏国还是别的什么。

我从不肯在并非礼法规定的时候去见他。

直到我儿四岁那年。他当时有个宠妾,或者说的再清楚点,他当时按例该有四位夫人,但是其实他只有两位,一位就是华阳夫人。

自我有孕后,她们两个也有了孩子,但我儿嫡长子的身份始终不变,哪怕夏国比起陈国来说实在是个小国。

华阳夫人那女人给我孩儿吃了些不该吃的东西。一整勺虾酱。

而白璧对这种东西有非常严重的过敏。

我看着我那儿子挣扎着,小脸扭曲着,他那么的痛苦。

太医和我说,“不知道太子殿下吃了些什么,怕是有些难办。”

还好自从我生养后因为要亲自抚养他,所以不再留着那长指甲,我咬着牙把手指伸进他的喉咙,我说,“吐出来,白璧,你吐出来!”他哗啦啦的吐了一地,众人都被我的神色吓到了,我将手指取出来,只在手帕上揩拭了一下,问医师,“太子这样呢?这样你可有把握了?”

那医师面如土色,而我大概面目狰狞如罗刹,我说,“你说!”

“小人只能竭尽全力……”

我提剑出门,路上所见之人都害怕的蹲在一旁瑟瑟的抖,有侍卫上来,“娘娘!宫内不许提着利器!“

“滚开!”我拔出剑,扔了剑鞘,“我儿若是死了,我也不活了,至于你们,你们都得为他去陪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