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虽然也知道黄志家境不好,但是在我的概念里,山东省的富足在全国都是数得着的,所以我一直以为他所说的家境平寒是在一个较高的水平线上比较之后的相对说法。
眼前的情况确实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两间土坯房字立在院子当中,即便在夜幕之下看的不清楚,但我也知道墙面上一定是坑坑洼洼的,还有屋顶,上面的瓦已经残缺不全了,许多地方甚至长出了长长的野草。
如果不是屋里还亮着灯,我几乎要以为自己经历了又一次时光倒流回到了50年代,估计也只有那会中国的广大农村才遍布着土坯房吧。
尽管心里万般的不情愿,但不管怎么说,来都来了,我还是在黄志热情的邀请下随着他们兄弟一起迈步走进屋里。
进门之后第一眼看到的是燃着火的炉灶,一口打黑铁锅里咕噜噜的冒着热气,一股香味随着蒸汽溢满屋子。
一个头发花白的女人正围着围裙在灶前忙碌着,在旁边的案板上揉着面团,不知道要做什么面食。见我们进来,她布满沟壑的脸上绽出千瓣菊一样的笑容,带着一种淳朴的热情说道:“来啦。”
我猜测这应该是黄志的母亲,可因为不确定所以不好贸然说话,只好嘴上应了句之后用目光示意黄志为我们介绍。
果然是黄志的母亲,不过她正忙着,我们简单打过招呼之后就先跟黄志进了右手边的屋子。
屋里的东西很简单,地上放着台木头桌子,上边零七八碎的放了一些暖壶,水杯之类的东西,除此之外,在靠墙的另一次还放着一把椅子。屋子的一头是炕,炕头上放着炕柜,炕当中还放着个四方炕桌。一个小女孩正坐在炕里头眼巴巴的瞅着炕桌上摆着的几样菜。
见我们进来,小女孩下意识的身子往炕里又缩了缩,怯怯的样子,投过来的目光中还带着几分好奇。
“妮儿,还不过来叫小姑,小叔!”黄志让女孩过来打招呼,声音里带上了些许威严。
女孩还是有些怯怯的,不过很听话的看着我和乔生发出幼猫一样的声音分别叫了一声,“小姑”和“小叔”。
小姑??军训之后我都是叫黄志黄教官或者黄哥的,那她叫我“姑”不就是比我小一辈,可是,这个女孩是谁啊?
我转头有些疑惑的去看黄志。
不等我问,黄志一颗炸弹扔过来把我炸了个七荤八素。因为他说:“这是我闺女,小娟。”
“啊??”我的嘴巴张的几乎能塞进去一颗鸡蛋,“她,她多大了啊?”
虽说按年纪黄志娶妻生子并不奇怪,可是这孩子的年纪大了点吧,如果是参军前的孩子那当爹的人还能去当兵吗?
“是俺收养的,今年八岁。”
我又看了那女孩一眼,虽然缩成一团,但也完全看得出来她要比一个八岁的孩子瘦小许多。
回过神来,我忙走过去开始翻我们带来的包裹,从里边掏出一把特意带过来的糖果递给那个女孩,“来,姑姑不能白叫,姑姑给你吃糖。”
女孩盯着我手里的糖嘴唇动了动,没有伸手接,偷眼去看黄志,见黄志点了头,才伸出手来。
看见她的手,我的目光跳了一下,因为我见到她的手,她的右手是残疾的,只有正常手掌的一半大小,五个指头长在手掌上只有短短的一小截。
“啊!你是残废!”
身后突然传来了乔生的一声惊呼。
我的脸一黑,顾不得去看屋子里其他人的反映,恶狠狠的一把拧住乔生的耳朵,半拖着他大步走出屋外。
不理会乔生的痛呼,一直来到当院我才松了手,紧接着照乔生的屁股又是一脚。
最近虽然经常被乔生气的要死,但我从来没碰过他一手指头,可是今天他的这句话却触动了我的底限。
我这脚绝对用上了十成力,虽说踢的部位不容易受伤,但在力量的作用下本就半弓着身子的乔生一下子扑倒在地。
一脚下去,我心头的恶气去了不少,所以也没再动作只是喘着粗气站在那里。
倒是乔生不干了,从地上爬起来朝我大叫:“你凭什么打我!”
乔生的理直气壮让我的火又高涨起来,我同样的吼他:“凭什么?就凭你那句话!就凭你但凡是个人有点人味就不会说出那句话!”
“我也没说错,她本来就是个残废嘛。”乔生的声音弱了一些,却依然梗着脖子嘟囔。
我上去抡圆了就又是一记耳光,乔生猝不及防又被我打了个正着,我指着乔生道:“你再说一句,信不信我能把你打成你说的那种残废?”
大多数时候乔生都是在父母的关爱中长大的,几乎没挨过打,这次被我连续打了两次,他的脾气也上来了,大叫道:“我就说,残废残废残废残废。”
对于身有残疾人的感受我是知道的,在我重生之初的头一个月里,我就是一个行动不良的绝望的“残废”,我深深知道作为一个不健全人的痛苦,更知道其他人异样的眼神和话语会对他们造成怎样的伤害。
所以,乔生这一连串的残废叫出来,气的我浑身发抖,跳起来劈头盖脸的就朝乔生打了下去。
当然这回乔生也有了准备,个头也跟我差不多了,哪里肯站着挨打,反身也跟我撕扯起来,我们两立时就闹到了一处。
这时黄志和黄博从屋里赶了出来,一个拉乔生一个拽我,才将我们两分开。
我依然双眼冒火,瞪着乔生,乔生也怒目而视的望着我。我们两就好像两只斗牛,呼呼喘着粗气。
黄志劝了我几句,我也不想闹的四邻皆知,便也松下劲来,但脸色依然难看。
乔生趁拉他的黄博不注意,挣开他的牵制,转身就往院外跑。
黄博连忙要去追,被我喊住,“让他跑,他兜里一分钱都没有我看他能跑到哪去!”
黄博为难的去看应声而停的乔生,已经跑到大门口的乔生转过身来一屁股做在地上哇的哭了起来,“我要回家,才从家里出来你就欺负我,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乔生突如其来的哭泣让大家都措手不及,黄志和黄博有些尴尬的站在那里,劝又不是,不劝又不是的很是为难。
我朝他们摆摆手,“给你们添麻烦了,你们先进屋吧,我去说。”
黄志不放心的道:“有话好好说啊”。
见我点头,他在和弟弟一起先回了屋里。
我先把院门关好,然后走到乔生身边也坐在了地上,却并不说话,直等到他的哭声渐渐止住,我才从兜里掏出一包面巾递过去,“擦擦吧,挺大的男生了,哇哇哭也不嫌丢人。”
乔生一把夺过面巾抽出一张在脸上恶狠狠的擦拭不吭声。
我叹了口气,轻声道:“首先我必须得承认我打人不对,但是如果你再那么说话我还要打你。”
乔生一听,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来就要争辩,被我用眼神制止住,估计我刚才的那一顿还是起到了一定的威慑作用的。
“你也看到刚才的那个女孩了,她今年八岁,可她长的像个八岁的孩子吗?她那么瘦弱。还有她的手,谁不希望自己是健全的呢?看她的手应该是天生的发育不良。你有没有想过她的自卑,有没有想过你的一声残废会对她造成怎样的伤害?一个善良的人应该去体贴包容她而不是用恶毒的言语伤害她。我相信你还是个善良的孩子,别的也不说了,你自己换位思考下吧。想明白了就进屋来给人家道歉。”
一大段话说完,我站起身来拍拍灰尘先进屋去了。
进屋之后,我先代替乔生给黄志道了歉,黄志一摆手,说:“算啦,你弟弟也还是个孩子,刚才是吓住了,也是无心的。你也消消气,他才离开爹妈就叫你这个姐姐给一顿好揍,可别憋屈出病来。小娟,”黄志声音一顿,看了眼蜷缩在炕里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女孩,“小娟是天生的。”
我点点头,说看得出来。
在接下来的对话中,我才知道,当年黄志的父亲意外身亡,家里弟弟还小,母亲身体也不好,所以一直在不对苦干希望能够提干的黄志不得不转业回家。他回家乡不久,和黄志父亲死于同一场意外事故的同乡,赵铁柱的寡妇媳妇就丢下孩子改嫁了。赵铁柱的闺女就是炕上坐着的小娟,因为孩子天生残疾,家里又一贫如洗,所以这孩子没有亲戚肯收养,在几个亲戚家好像皮球一样被推来推去。黄志好心,就把孩子领回家中抚养。
小娟身世凄苦,我看她的目光越发的柔和起来。可惜我之前并不知道黄志家里还多了个女儿,所以准备的礼物中并没有捎给她的。所以,只好把包里的糖果全都掏出来一股脑的堆在她的面前。不过这次,小娟却只是低着头再不肯伸手来拿糖了。
这些糖总共四斤多,是我带来为黄志家里亲戚或邻居的小孩子准备的,因为对农村人那种带有好奇窥探的拜访心中有数,所以预备下的。现在就全给小娟好了。
我哄了半天,小娟依然像个闷葫芦一样的不肯理我,让我很是挫败。又恨起乔生的不懂事来,暗自嘀咕,这死孩子怎么还不回来。
我站起身正想出去看看,便见乔生低着头一小步一小步的蹭进屋来。
乔生没出声,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
我看出他已经想明白了,也不急,等着他自己开口。
终于,乔生小声的嘟囔着先后向黄志和小娟道歉。
紧接着便开饭了,晚饭是炒白菜,炒鸡蛋,还有一小盆酱牛肉,就着白白胖胖的大馒头,吃着还不错。
不过,我发现酱牛肉和鸡蛋黄家人吃的都很少,就连小娟也只吃了两块牛肉就停了嘴,我心中明白,这一定是他们为我和乔生特意准备的,心下感动之余还多了些愧疚。
因为黄家只有两间屋,原本兄弟俩住小屋,黄妈妈和小娟住大屋,现在,乔生和黄家兄弟睡,我和黄妈妈住。
三个人住在小屋的炕上确实很挤,但乔生因为之前闹的不愉快,也没在表达不满,铺上被子就和衣睡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