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上了浑身解数,才得以从酒醉王爷怀中得以抽身的赵璇儿,哭着冲回了自个儿屋里。看中那昏黄铜镜中,哭得泪眼迷离花了一片妆容的小脸,赵璇儿头一次,觉着原来自个儿的力量竟是如此微不足道。哪怕离家出走,父亲随后便能再找来一个一模一样的女子顶替上。赵璇儿将脸上层层浓妆卸去,暗自冷笑着。何谓汴京第一美人,何谓左相千金?在意的不过只是皮囊一副,认谁都可以取代。而真正她心中所想,却无人在意。
烽火江山雾缭绕,美人只在酒菜凉薄处。
赵璇儿,谅你聪明反被聪明误,如今骑虎难下,这局是要如何走。只身小兵小卒不知水深,也敢越过那楚河汉界,该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不知天高地厚呢?
望着镜中的自己,何时起竟再不是那风华正茂,除了德芳哥哥,但凡其他事物一律不如眼中的左馨璇,反倒越来越像个埋头苦干,任劳任怨的丫头。
赵璇儿拔下发簪,任由青丝随意披散,她俯首于妆台前,凝视着那簪子,暗自下定决心。
不服命,她绝不服命!
几片稀薄之云,缓缓飘过。
皇宫大内,那金沿红瓦下,朝和殿内,宋后夜深未寝,和衣落坐于青幔之后,似乎正等着何人。
“皇后娘娘,她来了。”婢女青衣回报道。
“传。”宋后沉声道,语气中仍听得出些许急切。
“奴婢紫衣,见过皇后娘娘。”一名粉衫女子,身着八宝珠贝罗裙,腰间环着细长丝带镶着点点七色水钻,任由尾端流苏垂于腰间,行走时颇为摇曳生姿。面庞是略施淡妆,以浅粉胭脂为底,与衣裙相搭配。
“本宫瞧着,这模样怕是连宫里的妃子也要不如了。”宋后于青幔后出声道。
“娘娘过奖了。紫衣不敢,只是尽力替娘娘办事。”自称名为紫衣的女子,诚惶诚恐,立刻半跪于殿中。
“是么?”宋后冷叹一声,道:“如今,你可是越发难请了。怕不是假戏真做,爱上那晋王赵光义了吧。若真如此,本宫也不怪你,那赵广义本就是个对女子颇有手段之人,你从未经历过情/事,也不能怪你。”
听起来宋后这话,可算是极为体贴,可那紫衣一听,可是浑身发抖,低下身子伏于殿前,呼吸间能闻到宋后向来最爱的熏香,只觉得心慌不已。“皇后娘娘息怒,紫衣绝没有爱上那赵广义,而是一心为娘娘效力,请娘娘明鉴啊!”
“哦?那你事情办的如何了?”
“回皇后娘娘娘,一切按计划进行着。如今晋王府长子夭折,越国夫人一病不起,晋王也无心政事,正是我等为德芳皇子离京数月填补空缺的时候。这朝中已范质为首的迂腐文臣多半是反对晋王此次立妃,可既然圣旨已下,待四十九天之后,丧事办完也该办喜事了。到时候,众人定觉着晋王是人情淡薄,只沉迷声色糜烂,罔顾朝事之人。相较之下,德芳皇子却是百姓心中真真的贤王,这皇储太子一位,还能给谁呢?”紫衣慢慢分析道。
“此前你失手没有灭了柴熙嫣的口,若不是晋王心软,早就酿成大祸!如今这次,你倒是做得不错,看来,比起你那手银针,这用毒之术则是好使多了么。不过,本宫心中仍是有些惭愧,这事儿到此地步,若晋王娶了你,依他那好色的性子,这洞房......”语至洞房一词,尾音拉长了几分。
紫衣虽看不清皇后的表情,可这言下之意只凭她服侍皇后多年,自然是再清楚不过。
“紫衣本就是一介浣衣宫女出身,如今一切都是皇后娘娘赏赐。皇后娘娘于紫衣心中自然是大过天地万物,不消说这洞房花烛,哪怕是刀山火海,皇后娘娘一句话,紫衣也定当全力以赴,毫不犹豫。”
“哈哈哈哈哈,好个全力以赴,毫不犹豫。紫衣,你这小嘴儿可是越来越会说话了。”宋后捏着锦帕掩住笑意,在问道:“你上次见着德芳,他对你是何看法?”
紫衣心下大惊,她于德芳殿下于王府后花园的遇见,只是匆匆几句话罢了,她也未曾与人提起,皇后娘娘竟已经知道了,实在太过厉害。她赶忙答道:“殿下对紫衣所扮的左馨璇并未起疑心,紫衣也趁机将话说绝,如此也能斩断了殿下对左馨璇的念想。想来,这日后也该不会再为了左馨璇,与娘娘不快。”紫衣说完,便惊觉不对。皇后娘娘最忌讳的便是别人提起她与殿下感情不睦一事,如今自个儿还如此堂而皇之说了出来,如何不是个胆战心惊。
殿内寂静一阵,落针可闻。紫衣颤抖着身子,不敢抬头,那婢女青衣脸色泛白大气儿也不敢出一声,就怕惹着皇后的怒气。
“本宫,倒是叫你笑话了。德芳为了拖延赐婚,竟擅自出了什么红白相冲的主意,断了允琪的命。本来,你倒没想那么快了结他,他只要一直病恹恹的,时好时坏,你以替他治疗为由待在晋王身边自然身份更为不同些。如今好在你灵机一动,找了越国夫人代替,这才不算坏了大事。”
边说着,宋后亲自挑起青幔,自卧榻处缓缓步出,那上好的琥珀玉面儿小鞋踏于雪白鹅毛软垫之上,更透着精贵光亮。虽未着凤袍,可那火红一身的广绣百仙石榴长裙,领口袖口皆由金线绣着瑞凤呈祥图案,肌肤保养的可是光滑细致,面上不施粉黛,只是一笔描出那远山黛,随意中散发沉稳高贵之姿,紫衣虽也一身华丽装扮,却顿觉惭愧。
“德芳犯了错,本宫亲自替他与你说声不是。恩?”皇后此话一出,紫衣忙连连叩头求开恩。熟识的人都知道,皇后平时向来是谦卑有礼,可她若对人越是谦卑,便说明此人是她眼中之钉。
低头瞥了眼紫衣害怕哆嗦的模样,皇后自她身旁走过,也不带半分表情,对着青衣挥了挥手。
“皇后要歇息了。”青衣赶忙对着紫衣道。
紫衣如获大赦般,赶忙从地上连滚带爬而起,向皇后娘娘行了礼,匆匆随着青衣离开。
紫衣才未出那殿门,才发现自个儿已是周身大汗淋漓了。发现眼前有人靠近,赶忙压低了头,转身于来人擦身而过。
赵德芳经过紫衣身旁时,稍稍愣了一下,觉着这女子的身形倒有些像馨璇,可转念一想馨璇怎么可能于夜里出现于母后寝殿,也就摇摇头,暗笑自个儿太过痴傻,也未放于心上。
“德芳殿下,皇后娘娘已歇下了。”青衣见着是德芳殿下,不禁皱眉,这几日只要殿下与娘娘见面便定吵得势同水火,这大半夜的,只怕今夜又该不好过了。
“是么?怎得方才还见着有人不相熟之人自殿内出去?难不成,是找你的?”赵德芳知道这是推托之词,也就省去了平日的温声细语。
被赵德芳如此一说,青衣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只红了眼眶。
“德芳么,进来吧。”殿内传来宋后的声音,这才化解了这门前的尴尬之境。
德芳不再理会青衣,径自推门而入。
“儿臣参见母后。”赵德芳循规蹈矩的向已躺于龙凤雕栏之后大床之上的母亲,行了个礼。
“起吧。即是半夜而来,又何必行这虚礼。”宋后声调不温不火,带着半点寒意。
赵德芳丝毫不在乎,索性开门见山道:“儿臣有急事请母后相帮,望母后能帮着劝阻父皇,将左馨璇许给儿臣为妃。”
宋后闻言,翻身坐起,手掌怒拍于床沿,殿内响起一声闷响,殿外青衣不自主抖了抖身子只装着没听见。
“混账!圣旨已下,君无戏言,何来更改之说。那左馨璇已是让你迷得如此神魂颠倒,竟然让你亲手推你母亲去做那随时可掉了性命之事儿?”
赵德芳皱眉,反驳道:“母后,儿臣不明。当年儿臣恳求要迎娶左馨璇为妃,您偏说儿臣年级还小,这妃位得有位帮衬的上儿臣之人来坐,于是儿臣听您的,娶了您安排的绛雪,就连之后纳的几位妾室又有哪位不是您亲挑细选?儿臣本是有耐心等,等到日后功成名就之时,再娶她不迟。可如今好不容易立功归来,却只是得些锦上添花,虚名赏赐,为何他晋王只天天闷于府内,便能抱得美人归?母后,难道这一切与你毫无干系么?”
“无稽之谈。那左馨璇什么都好,可让你着迷便是罪大恶极!男子就该心怀天下,你大业未成老想着风花雪月之事又是何意?更何况如今是人家左馨璇暗度陈仓,早就与晋王牵线搭桥,粘腻的紧,你倒怪起本宫来了。本宫倒还没跟你算你抗命擅自行动的糊涂账呢!”宋后语气越发冰冷起来。
赵德芳也一步不肯退让,抬高音调道:“儿臣以为,娘从来教我要争取自个儿心中所想。儿臣这才放开胆子为自个儿行事谋划,难道儿臣错了?那么儿臣倒糊涂了,母后口口声声说是为儿臣大业着想,这究竟是儿臣的大业,还是母后的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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