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还是连翘去敲门。
王大娘半晌才应声,又过了半晌才来开了门,当着连翘的面理了理头发,又整了整衣衫,这才跨出门来。
“王大娘,您不舒服?”连翘看到王大娘的脸色,本来黑红的脸现在都能看出苍白来,那得病得有多厉害啊,怪不得这几天都躲在房间里不出来见人了。
“连翘,三娘子叫我去有什么事?”王大娘小声问。
如果是以前的连翘,她一问,或许不用她开口问就把刚才发生的事都说了。因为连翘和这些丫鬟们可以说是王大娘一手训练出来的,她在这些丫鬟们的心里地位不低。可现在连翘却只安慰地笑笑就一言不发。王大娘便也不开口,只是小眼睛闪着精光不知道想些什么。
“老奴见过三娘子!”王大娘进了屋,被低气压压得当即跪下去以大礼相见。平时她们一个院子,天天见面,见礼什么都只是曲膝福了福就好。
“王大娘,起来坐吧。”颜容端正地坐着,居高临下地看了几秒才开口。
个子壮硕的王大娘站起来,不敢坐。她白着一张脸:“不知三娘子叫老奴来有什么吩咐?”
“大娘您已经歇下了吗?倒是我扰了你。”颜容微笑着,眼中却没有笑意。
“老奴这几日身上不太好,总是歇着的多,却没有什么大碍!”王大娘忙说。
“那就好。”颜容双手交握放在腿上,肩背挺直,很有一股气势,“大娘您是这个院里管事的,那天我虽是随口说的院中小书房不许人进的话,你们却也应该要做到。我年纪小,有很多不懂的,若是有什么说得不对做得不好,希望你们能说出来,而不是阳奉阴违!”
“三娘子,奴婢不敢!”
“三娘子,奴婢再也不会了!”
两个闷响在颜容话音落下时响起,却是迎春和连翘两个慌着又跪下去!
王大娘块头大,年纪也不小,动作自然没有小娘子灵活,她慌得站出来。
“我也只是给你们提个醒罢了,别那么着急。”颜容的脸上这才有了些笑,“以后记住我的话就是了。”
她的笑脸就是阳光,这一屋子的气温一下又由冷春到了暖夏。
“奴婢记下了!”一老两小都不由得松了口气。
“好。”颜容笑得很大,露出八颗牙来,“我年纪小不懂事,但有些道理也是知道的。书房里虽然并没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但那天随口说出的话却摆在那里。以前怎么样我不记得了,最近却是因为你们都顾着我的身体,对下面的小丫鬟们少了约束,所以才借了这个机会提醒一下大家罢了。”
“迎春,去煮了茶来,我们一起喝一盅吧。这几日总是忙这忙那,都没有时间好好聊聊。你们是我身边的人,以前都是很亲近的吧?我虽然不记得那些事,但也从心底里觉得你们是可信任的。所以以后,我们还是像从前那般亲密相处好吗?”颜容微仰着脸,“我已经大了。爹爹快要回来,我可不希望爹爹看到不懂事的阿容。”
王大娘的脸色从开始时的苍白变成通红,然后又从通从变成粉红,又变得苍白。
“三娘子,老奴对不起你!”颜容这番话说完,她便扑倒在地上。
“王大娘,你这是怎么了?”颜容心下一坠,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亲自去扶王大娘。
王大娘块头大,哪里是她能扶得起来的?她刚伸出手,就被王大娘两只像蒲扇般的手握住:“三娘子,老奴前几日在您的书房里得了一首诗,不是您的笔迹,写的又是那起子奇怪的话,老奴心慌,怕三娘子铸成大错,便拿了给夫人!”
颜容按住自己的心跳,不让它蹦得那么快那么高:“夫人怎么说?”
夫人觉得三娘子神思不属,又得些奇怪的病,便猜您是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王大娘回想着那时连氏的话,不敢说出口来。
“你说!”颜容语气尖锐得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在小书房里感怀以前的事,只写过一首诗。后来找不到,她以为已经烧掉了,因为那几天她写的所有东西都会在离开时烧掉,却没想到下意识地留了它。更没想到的是它此刻在连氏手里!
她要怎么对连氏解释这事?
说那是自己无聊时写的?还是承认说自己不是你的女儿,你的女儿早在那天晚上发高烧烧死了,所以才能写出这样明显不该是个九岁小孩写的东西?!
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不行!这些话虽然是实话,但若照实说了,那接下来死掉的只怕就是自己!
“夫人说……夫人说哪天空了,便带你去求太清观的太清真人给看看。”王大娘咬紧牙,一口气说了。她怕自己只要喘一下气,就会失去说下去的勇气--现在的三娘子,好可怕!
得道高人吗?
颜容扯开唇一笑:“希望看了之后,我的身体会像回以前一样健康。”
王大娘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两只眼睛在黑红的脸上也亮得很:“三娘子?”
“没事了,你回去歇着吧。让她们俩给陪我更衣洗漱即可。”颜容微笑,云淡风轻。
若真有得道高人,她才要高兴呢!谁想呆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陌生地方?
这晚的听水居里,睡得香、一夜好眠的就只有颜容一个人。
五更天起来,和连翘一起去了后院,只见小校场里几十号人在做动运,没有吵闹没有喧哗,个个都笑容满面,她的心情就更好了。
连翘带着她穿过小校场,打开后门,进了杨万秋居住的小院。那里竟然也是练武场,地方不大。杨万秋和颜寰还有林铭已经在那里练着了。
出了一身汗,通体舒畅地回到听水居,沐浴后去连氏的主院请安,就在吃早饭时得到连氏的通知。
“娘亲今天带你们去城外太清观走走,回去准备一下,辰正过来,从我这里出发。”用完早饭,连氏笑着说。
如果没有昨晚王大娘的交待,颜容不会注意到连氏说这话时一直注意着自己。
随便你看吧。颜容微微一笑,颜宛已经欢呼起来了:“太好了,娘亲!你好久都不带我们去玩了!太清观的枫叶一定都红了,正好去看!”
颜容也笑起来,带了迎春回听水居准备自己出门的东西。
连氏看着小女儿轻快的步伐,笑容淡了,眉头皱了。
她清楚地记得那首陌生的笔迹写的怪诗。只是看着,那一个个字都让她心里发颤啊!
说到辛酸处,荒唐愈可悲.
由来同一梦,休笑世人痴!
那字里的辛酸沧桑之意,怎么可能出自一个九岁小娘子之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