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月儿答应一声,走进来将酒蓄满,重放在红泥小火炉上暖着。放好了,站在我身边,有些欲言又止,我抬眉看她一眼,淡声道:“什么事?”
她恭谨道:“姑娘,这酒还是别喝得太快,容易醉的。”
我点点头,又看了一眼沈风,见他正垂眸盯着手中的酒杯,完全没有发觉月儿的眸光若有若无的瞟向他似的。我冷下脸道:“你下去吧。”
月儿答应了一声,躬身退下。
这月儿,心思细腻,又有野心,不过心术不正,看来我还要提防她才是。
轻轻摇了摇头,又问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什么时候才能离开?”
他哼了一声,冷笑道:“只怕一时半刻是离不开了,安心住着吧。”
我心中一寒,知道再问他也不会再说什么,看来慕容择逸还有什么计谋,可是我真的猜不透他的心思。心中烦恼,端起面前的酒杯一口饮下,呛辣的酒液滑入喉间,火烧火燎的,一口气从胸腔冲上来,我抑制不住的咳嗽起来,直咳得满面通红。
他睨我一眼,冷笑着没有说话。我心中赌气,又斟了一杯,依然是一饮而尽。这次憋着气,才没有呛到。
酒入愁肠,胸中的愁郁之气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更是浓重,索性拿过酒壶,对着壶嘴灌了起来。辣酒入喉,胸中气息翻涌,直窜上头顶,逼得眼中热泪滚滚而下。重重的放下酒壶,再看眼前人,视线竟变得模糊起来。我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站了起来,只觉脚下虚浮,身上燥热难耐,眼前人影晃动。虽是如此,内心却还保持着一丝清明,知道自己有些醉了。我索性借酒装疯,盈盈笑道:“皇上,今日有花有酒,不如我为你舞上一段吧。”
说完不待他回答,便举步走出了亭子,脚下虚浮绵软,似踩在棉花上一般。
我举头望着满天的飞雪,周围盛开的梅花,心中的怅惘一浪接一浪的拍来,渐渐压得我不能呼吸了。我扬起广袖,随风一挥,身子便舞了起来。启口唱道。
“霜天晓角,冰清霜洁。
昨夜梅花发。
霜节连玉露,清晓风吟。
梦推窗,琼枝银沙簌簌。
甚处玉龙三弄,声摇动、枝头月。
梦绝。
金兽爇。
晓寒兰烬灭。
梅花清酒,润玉喉。
绿樽新醅,红泥火炉。
要卷珠帘清赏,且莫扫、阶前雪。”
我边舞边唱,广袖舒展,裙裾翻飞,不觉间衣袂之间灌注了真气,雪花也被我掀动地纷乱起来,梅枝上的花与雪纷纷飘落,天地间清气回荡,我越舞越快,越转越急,只觉得天地都在旋转,自己也快要在落雪之间向天空飞去了。
身形突然一顿,被人拦腰抱住。我急喘着气,定睛看去。只见眼前的人拧眉看我,面色不虞,有隐隐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我粲然一笑,任他抱着,冰凉的手指却抚上他的面颊,倏然开口道:“王爷,你可知道,在晶国我不曾舞过一次,唱过一遭。你让我学的那些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都被我刻意地隐藏了起来,我只想默默地呆在宫中,为你查探晶国的一切,我长得本就不美,如若又是一个庸人,慕容择逸怎么也不会注意到我,我便可以在波谲云诡中求得一时的平安。为了报恩,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只是除了赔上我的清白、我的心,我以为我不争便没事,谁知天意弄人,终是逃不脱这命运。王爷,王爷……若没有当初的相遇,我现在会在哪儿?”
没有听到他的回答,我低叹一声,只觉得从来没有过的疲倦,将头靠在了他的胸前,轻笑道:“你的确是慧眼识人,知道我会成为一个最成功的细作,可是你错就错在没有看透我的心,我要报恩,也有自己的底线的,你何曾知道,我在你身边,早留了一份心。”说完呵呵笑起来,他会不会恼羞成怒?
身子被打横抱起,我就住了他的衣领,身上一暖,狐裘披上身。心中一波一波的忧伤烦闷袭来,我禁不住低声饮泣,喃喃道:“我要见慕容拓远,我要见他,我好想他,你放我走吧……”
眼皮越来越沉,我终于抵挡不住汹涌而来的倦意,靠在他的肩头,沉沉睡去。
醒来时已到了掌灯时分,张开眼,只见殿中燃起了长明珠,光线柔和。而我因为醉酒,此时头痛欲裂,忍不住叹了口气。月儿听到声音,忙走到床边,柔声道:“姑娘,你醒了,先喝些水,起身吃晚饭吧。”
我坐起身,接过她递过来的茶水,呷了一口,又递还给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哑声道:“我不饿,不吃了。”
月儿拧眉道:“那怎么行,姑娘这一天都没有怎么吃东西,又空腹喝了酒,这才醉的,还是多少吃一些,别饿坏了身子。”
我闻言抬头看她一眼,点点头,起身,接过她递过来的外衣穿上,漫不经心地问道:“皇上送我回来的吗?”
她笑道:“是啊,姑娘真有福气,皇上对你多好啊,皇上至今尚未立妃,日后姑娘被封了妃,奴婢也跟着沾光啊。”
我没有接口,只淡淡的扫了她一眼,见她笑得天真烂漫,便也轻轻笑道:“你这丫头,竟会说些甜言蜜语,还不快摆膳,我可是饿了。”
她忙答应一声,吩咐下去上菜。
菜端上来,我一看,有彩烩豆腐、腐香肉卷、当归素卷、玉竹红烧鳗,还有一道安神养心汤。本来就腹中空空,不过因为醉酒的缘故,原本没有食欲,此时看到一桌的菜五颜六色、香气扑鼻,便觉得饥肠辘辘,于是对月儿道:“先盛一碗汤。”
月儿忙盛来一碗,放在我面前。我端起来喝了一口,便又问道:“皇上人呢,他什么时候走的?”
月儿答道:“送姑娘回来之后就走了,此时应该在延晖殿吧。”
我点点头,便不再说话,安心吃饭。
日子一晃,已近年关,宫中却是冷冷清清,因为后宫无人,只是挂满宫灯红绸进行点缀,反倒更显得落寞。我听说朝臣们都再上折子劝说沈风立后,倘若不立后,也要选妃了。不由得轻笑,这些上了折子的朝臣只怕都见了沈风的冷脸了。沈风的事,岂容他人置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