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看不透他了。
身着龙袍,任谁看了他都会觉得他是风流倜傥,挥斥方遒的南魏大皇。
但我知道,他还曾经是我认识的长孙。
他是个君王,可不一定是个君子。
任谁看了都会当他是天之君子。
经此一事,我虽面不若桃李,却冷若冰霜。
“还装吗?阿宣,还是南魏皇帝陛下?”
“你……”
我吸了一口气:“你瞒了我太多,我不计较,不是因为我大度,而是因为我相信你是为我好的,不会害我。可是现在不同,明墨,他死了。”
沈丛宣没有看我,他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复杂的表情,像是云雾罩着远山。
烛光微闪,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显得有点局促。
我坐在床边,看着他,烛火忽然轻爆了一个火花,我听沈丛宣幽幽开口。
“明墨儿,原名并不清楚赫连长风称他为‘小墨’,是赫连长风之前派来监视你,保护你,透露消息给北周的人,据我调查是北周墨家后人,而北周墨家,向来以活人蛊闻名,从小培养蛊人,一千个被挑选的孩子里面,从少不经事时候起,经过数年磨砺,相互厮杀,最后活下来的那个才是墨家母蛊最适合的人选,种蛊之人,身体精炼卓绝,保持着种蛊当年小孩子的身形,适合做暗探,因而被墨家送以皇族,我原以为他留在你身边应该是无害的。”他停了停,继续说,“我第一次发现你收留了他,便赶忙把赫连长风抓过来审问了,那个时候,我们才将自己所知信息一一拼凑,得出了你的身世,害怕北周皇族中人突然对你发难,多一个人照顾也是极好。”
“现在你应当听说了,北周的赫连皇帝久久缠绵于床榻,不知何时就会龙殡归天,二皇子和大皇子抢夺的厉害,我同赫连长风是在他做质子的时候相识,他虽然看起来少不更事有时候还可以说是胡闹,但是心底下也是一个沉稳有计谋的君子,你对他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明墨是小孩子的模样,擅长伪装和探听消息,我虽然也安排了明芝和奉七在你身旁,但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们都希望你能够在赫连长风接任帝位之前平安无事,哪怕那个时候你还没有恢复到北周长歌长公主的身份。”
我听出端倪:“你说,北周人要害我?”
沈丛宣点了点头。
“北周现在大皇子的生母是一个没落士族,贵妃赵氏原先只是一个妃子的表妹,入宫探亲意外相遇赫连帝,后来怀了孩子被封了妃,母凭子贵。没有了之前的王家权势的牵绊,赵家从平民升至权倾天下,赫连帝也想要平衡朝中势力,便卓尔提升了他们,但是却没想到养虎为患,越是得到的多,越是怕失去。她怎么会容下你这一个变数?”
“可是……我对他们没有威胁?”
沈丛宣莫明冷笑。
“皇族的事情,你知道的还是太少了。”
他继续说道:
“赫连长风被选来做质子的时候,那时候我也还年少,北周大皇子对外戏路实在是太好,人人看他都是储君的好人选,那个时候我在宫里面没什么朋友,我也不太能信任谁,常去看看这个常人口中疯疯癫癫的北周质子,他被关在偏殿,每日糟糠剩菜,过的很是清苦,大皇子在南魏也有势力,可能他打算给赫连长风一点教训,让他在宫里处处被人刁难,只是我那时虽为皇帝,但是还是实打实的人微言轻,皇帝爷爷突然之间病逝,堆起来的国事又繁多,赵党和南魏当时的皇后这边又都是外戚专权,而且又都是小成气候,我力量小,没办法护他周全,他吃了一点苦,我有几次路过顺路救了他,没想到他一直记在心里,每日神神叨叨像是个疯子,哭着喊着说要报答我,我以为只是他的疯话。”
“但是整个宫里面没人会在乎一个疯子一样的北周质子吧,所以他才能好好的在这个吃人的地方活下去,活到回北周的那一天,我本来对他不在意,但是他有一次,不知是哪里安插的太监被下令毒害我,赫连长风为了救我,当着我的面帮我喝下了半碗毒药……也就是那个时候,我才发现他不疯,也不痴傻,有的时候他甚至比我活得还要明白。”
他轻描淡写。我却忽然想起赫连长风整天嬉笑的脸,那怎么都不像是受得了一点苦的模样啊。
也许男人总是淡化艰难困苦,是因为他们已经经历过太多沧桑。
“我们打了个赌,看谁最先整合国家肃清外戚,所以,我们两个多年以来,总是在互相帮助,在这一点上我略有优势,不过他也不错,在回北周之后短短几年之间,保持着痴傻风流的吊儿浪荡公子哥模样,以风流不羁闻名了北周,不过他却凭着一己之力在暗中建立起了自己的心腹以及暗卫,明墨儿就是那些暗卫里面的一员,他们都来自北周墨家,还有人说明墨是墨家主房的私生子,被发现后母亲杖责致死,留下了他被扔进了墨家蛊人中由得他自生自灭。你知道,我平常不太信谁,难得在国政上面遇到有人同我见解一样,我视赫连长风为知己……所以……在知晓了你的身世之后,我才允许了明墨的存在,也在民间扮演着不认识他的样子。”
我看着他:“你还是没告诉我,为何北周视我为眼中钉,甚至要杀了我……”
沈丛宣看着我,笃定的开口:“北周调兵的虎符在你那里。”
什么?
虎符?
“我哪里有什么虎符?”
我看着沈丛宣的喉头滚动,他脱口而出:“赫连长风之前为了调查北周公主的事情来了一趟靖安,结果有心之人将皇帝的虎符藏在了他身上,为了躲大皇子的刺杀,他冲进了你的院子,叨扰了你一整晚,你还记得?”
“记得的。”我点点头。
“他将虎符给了你,逃了出去。我在城外接到他的时候,只剩了半条命,来捉拿他的是北周的皇城军,将他身上搜遍了也没发现虎符,便放了他……”
被沈丛宣这样子一说我想起来,那块在我眼里一直时刻准备着被典当的那块玉佩……
原来是虎符啊……
也难怪,沈丛宣当时见到了它的时候,他对我说
——整个靖安城只有他给的起钱换了我这块玉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