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掌声寥寥落落,在黑暗的角落响起。
印雪歌声音客气而疏远,全没有前一刻在子衿房里的悲戚,“世子不在前厅饮酒行乐,倒是来这后院做什么?”
黑暗中走出青衣素袍的男子,戴着青铜的面具。男子笑道:“自然是为了看一出好戏。”
“那世子看到了么?雪歌坊只是普通的歌舞坊,世子要看戏,怕是要去城东的梨园行当。但我听说,梁国有女,自幼为伶,其声婉转如莺,其舞曼妙如蛇,听闻其最会唱一出傀儡戏,世子要看戏,却千里迢迢来我大齐,只怕是舍近求远,得不偿失啊。”
男子面具下的脸微微一搐。
“如此听来,先生所说倒有几分道理,那这戏,我不看也罢,”男子从印雪歌身边擦肩而过,低语道,“听闻令妹的‘病症’愈发明显了,不过我曾听说,琴音有安神之效,先生大可一试。”
······
子衿混在人群中,看着满目的彩灯,却不知道要去哪儿。
偌大的漈城,要找到一个人何其的难。
“小姐你看?”小胰突然兴奋的叫起来,遥遥指着半空中的一盏孔明灯,那盏灯比一般的灯都要大,下面坠着五彩的流苏,还有小巧别致的铃铛,在晚风的吹拂下,左右摇摆,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子衿看到孔明灯上的大字,不由莞尔一笑,上面写着“衿儿,我在翠微楼上等你。”
······
翠微楼修筑在广阔的翠微湖南岸,隔湖与东西两山岛相望,湖水清澈广阔,遍植荷花,山岛上林荫匝地,水岸藤萝粉披,两山溪谷间架有小桥,山岛上各建一亭,西为“雪香云蔚亭”,东为“待霜亭”,四季景色因时而异。远香堂之西的“倚玉轩”与其西船舫形的“香洲”遥遥相对,两者与其北面的“荷风四面亭”成三足鼎立之势,都可随势赏荷,只是此时已是隆冬时节,无法去领略“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意蕴,但这一湖残荷,配以屋檐滴坠的冰雪融雪,倒别有一番“残荷听雨”的别致。
沈慕寒是这里的常客,在这里包下了一间水阁,是位于倚玉轩之西的曲水湾,它以北面的廊桥“残桥”分隔空间,构成一个幽静的水院,名曰“苍水”。
子衿以前随沈慕寒来过几次,对这儿也算熟悉,所以轻车熟路的便走到了残桥,翠微湖自古便有“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月湖,月湖不如雪湖”之说,但大概是今古文人附会之论,不过此时翠微湖里残雪未消,更有一湖残荷,倒映着天上的
一轮残月,仿佛这天地湖月都沉浸在一片残静的凉意中,仿佛一幅传世的水墨山水,淡淡墨迹,让人莫名生出一种淡淡的忧伤和浅浅的惆怅。
古人言:“往时至湖上,从残桥一望魂销欲死。还谓所知,湖之潋滟熹微,大约如晨光之着树,明月之入庐。盖山水映发,他处即有澄波巨浸,不及也。”
残桥残桥,倒真残出一番好意境来。
如泣如诉的笛声传来,悠悠不绝,子衿立着耳朵静静聆听,慢慢的沉醉在里面。
从这首曲子里,子衿听出了浓浓的思念,以及,那种求之不得,寤寐思服的渴望。
是慕寒!
一曲终了,子衿欣喜的向四周搜寻,便看见沈慕寒凭栏而立,正放下笛子,往这边看过来。
子衿正欲走上残桥与之相会,丝毫没有注意到一道火流星疾驰而来。
沈慕寒脸色顿时一阵惨白,“衿儿,小心!”
两人相距甚远,沈慕寒想要出手相救,只怕也是徒劳。然而,那道火流星尚未接近子衿,便发出“吱”的一声惨叫,跌落到地上,不停的抽搐,原来是一只硕大的火鼠。
湖绿色衣裳的少女“呀”的一声轻叫,也不怕火鼠烫人,心疼的将火鼠捧在手里,眼泪涟涟。
沈慕寒踏着水面,凌波而来,护住子衿,百般担心的问道:“衿儿有没有伤到?”
小胰一天之内接连碰到如此多的怪事,先是子衿的手,现在又是浑身是火,快得像火流星一般的鼠子,惊恐得张大了着嘴,良久才反应去关心子衿。
不过那火鼠不曾伤害到子衿便不知怎么的失去了攻击性。
少女跺着脚,便要抽出腰间的“蛟影”。沈慕寒身影一闪,欺身迫近,一把攫住少女的下巴,冷着眸子,怒道:“你纵兽伤人,还想在我面前伤害我的女人,你活腻了不成。”
少女不曾想这么个丰神俊逸的翩翩公子,下起手来却无丝毫的怜香惜玉,内心有几分畏俱。只是她大小姐脾性,几时受过这等待遇,倔着性子,强忍着着泪水争辩道:“明明是她伤了我的火鼠,我都没把她怎么样,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慕寒,不怪她,那团火确实没伤到我,”子衿拉了拉沈慕寒的手。
沈慕寒手上用力,将少女甩开,将子衿搂在怀里,转身上了沧浪阁。小胰紧步跟上,将那少女一个人扔在在下面。
少女无力的蹲下,抱着双肩,将头埋在臂弯里嘤嘤的哭泣起来。
她现在好后悔独自一人从家里跑出来,她就不该甩开哥哥派来保护她的暗卫的,要是哥哥在,一定会护着她,爱惜着她,不让她受半点的委屈,那样,那个男人就不能够欺负她了。
可是,哥哥你在哪里啊······
少女抬起头,仰望着天空,天空里闪烁着孔明灯微小而温暖的光芒,那些孔明灯都承载着人们的愿望,及其细微的愿望,可是,自己想要一盏孔明灯却得不到,都是因为那个男人——少女朝沧浪阁上望去,飘垂在风中的帷幔透过朦胧的光影,可以看到那个男人和那个女人搂坐着有说有笑,还有那个婢女,连她都对自己不屑一顾!
哥哥,你在哪里,阿菁好想你。你快来好不好。
天开始下起雪来,飘飘洒洒的雪花落下,不一会儿便落满了少女的肩头。
耳畔突然传来叮叮当当微小的铃声,但听得很真切,而且头顶的雪花也停下了。
少女眼中还噙着泪,泪眼婆娑中,看到青衣素袍的男子撑着伞,半俯下身来,向她伸出手,“你若想回去了,哥哥随时来接你。”
少女欣喜地擦掉眼泪,将手放入男子的手里,感觉到一股温润的热流将自己的小手包裹得严严实实。
“哥,你怎么找到我的,我还以为我一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一辈子很长,谁都不能为自己的一辈子过早的下定论,知道么?”男子一手撑伞,一手牵着自己的小妹妹,淡淡的语气透着默然,不知道是说给她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哥,我决定了,我答应你,”少女咬着嘴唇。谁说一辈子很长,谁都不能为自己的一辈子过早的下定论,那么,她就一定要为自己的一辈子,下一个定论。
下巴被捏着仍旧有些疼,少女吸着冷气。
身后的沧浪阁里,笑语仍旧,阁中人却不知残月已中天,那灯会业已阑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