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着一跳一跳疼痛着的头,明鸿翻了个身,轻轻的把云儿压在自己身上的腿拿开。虽然屋外的天色感觉有点暗,不过从腹中的饥饿程度来判断,应该快午时了吧。只记得昨夜四个人你来我往的喝着酒,很快就胡言乱语起来。最后红叶挣扎着一步三摇的走了,然后是云儿把妹妹赶回房间睡下,她自己说要照顾明鸿躺下,谁想到却一头栽倒明鸿的床上再也不肯起来,最后的结果是两人相拥而眠。
喝酒真是误事啊,明鸿心想,也不知道说过什么不该说的没有,只好寄希望于她们几个人也不会记得吧。昨夜那酒是红叶偷的沈风的珍藏,味道喝起来确实感觉很不错,只不过宿醉醒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明鸿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是酒味,估计口气都能把人熏醉过去了。衣服也感觉在身上黏黏的,不知道是酒后大汗还是不小心洒上的酒水,总之就是不舒服,还有,后悔。
为何要喝那么多呢?一开始的那一小壶不是正好么?干嘛在红叶带酒过来的时候会感到那么高兴呢?明鸿爬起来,决定不管现在是什么时间都要先找点热水泡个澡再说,这一身的酒味实在是片刻都不能忍受了。云儿还睡得香,估计小丫头这是第一次喝酒吧,明鸿也不去叫她,自己披了件外衣推门出来。
果然,天上云彩很厚,虽依稀的能透过后面的一点阳光,不过距离阴天也就只差一点点了。春天就是这样,前一天还热的让人有种穿上夏天纱衣的冲动,然后一转天居然又有冬天仍未离去的感觉,虽然四处里都已经透出春天独有的绿意来。先往门口检查了一番,幸好昨夜虽然酒醉,不知道是哪个还记得关好大门。明鸿忽然想起昨天李嬷嬷说今天会过来,不知道早上有没有来过,若是她看到紧闭的大门,说不定这时侯正在咒骂着呢。
虽然想到这些,明鸿却并不打算开门,而是轻轻的把东屋的门打开。云儿姐妹两人挤在了西屋,东屋自然就空了下来,明鸿记得浴桶被放在这边的。若是平常的洗浴也就罢了,今天明鸿只想在水里好好的泡上一泡,或许能把满身的酒气泡出来也说不定。几乎比她身体还要高的木桶静静的安放在房间正中,把其他的诸多杂物挡在后面。
这?明鸿有点发愁了,这显然不是一个人能独立完成的事情,就算是加上云儿姐妹两个也不可能。先不提需要用到多少水,就是单单想要移动一下木桶都是一个很大的问题。要怎么把水倒进里面呢?明鸿伸手比划着,显然不可能嘛,要把水提到那么高需要多大的力气啊,还有,自己要怎么进去呢?
等等,莫非在过去十几年自己从没有泡过澡不成?明鸿开始搜捡着自己的记忆。自从发现心里有着远远超出这个年龄的经历以来,也许是由于记忆太过丰富,有时候明鸿就有一种在看着一本书的感觉。许多事情都需要在书页里不停的翻看查找。当然洗过,记忆里许多雾气氤氲的场面纷纷浮现,只是,唯一能够断定的就是,自己绝对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洗浴之前的准备,因为所有的记忆都是以明鸿周围充满了温热的水开始的。暗暗的叹了口气,明鸿放弃了这方面的搜索,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的整理一下自己的回忆,把这许多乱七八糟的内容整出一个条理来,免得无论想到什么事情都要停顿上片刻。
然后就又想起了小晏。有时候想一个人,并不是时时刻刻的都在想着他的一切。对于自己真正挂念的人,总是会在不经意的时候出现在心中,或许是在酒到半酣时,或许是在午夜惊梦时。或许只是简单的什么都没做,许许多多的人和事不停的在心中闪过,闪到那个人的时候就那么一下子停住,然后音容笑貌就逐渐的浮现出来。
“我一定会来看!”明鸿仿佛看见小晏就站在不远处,依然在郑重的向自己做着承诺,只是那一天已经在一杯一杯的酒中成为过去了,而那个人却始终没有来。也许他并不知道,自己的一切都是精心为他准备的吧,若非如此,那简短的词句中如何能带出那么深厚的情感来,甚至感动了眼高于顶的绛仪。真的好想看到小晏听到自己用所有的情感唱出他写的词,若是能够得到他亲口称赞一句,那才是真正的成功吧。
只是,这么一个梦想,轻易的被一张空空的座椅所打碎。是啊,既然沈风事先设好了小晏的座椅,那么肯定已经通知到他了,然而,他还是没来。对他来说也许只是一次普通的朋友邀请,可是,对明鸿是那么重要的时刻啊。若是一开始就没有承诺,明鸿也不会那么痛苦,那种希望临到头来一下子破灭的感觉真的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其实,能够那么真切的唱出吴宫的悲情,也与自己绝望的心境有关吧。词句里并没有怎么写吴王的悲情,从里面感觉到悲伤只是作为知道了后事的后人的心而已,尤其是明鸿那颗失望的心。
房子里忽然传来的声响惊醒了明鸿,张望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也许是闯入的春风吹动了某个角落的杂物吧,也该清理一下了,毕竟三天之后就要搬走了。不知应莲临走时是什么心情,明鸿竟然感觉到一丝伤感,明明这个地方已经没有任何留恋了才对啊,这里不过是沈府又不是晏府。晏府,晏府的门槛究竟有多高呢,从未迈出过沈府半步的她根本想不出相府应该的模样,也许只是院子大一些,人多一些吧。
取了个小许多的木盆,明鸿关上门回房。床上的云儿不知道怎样翻滚的,几乎大半个身子都露在被子之外,紧紧的抓住明鸿的枕头,仿佛一松手就会消失一般。明鸿摇摇头,轻轻地把木盆放在桌上,然后小心地盖住云儿那雪白的肌肤。悄悄的准备好需要的衣物,明鸿又走出来。所有的水都在西屋放着,平时的话有她们姐妹负责在明鸿起床前准备好,现在却只能她自己动手了。
幸好,萍儿并没有关好门。明鸿伸手一推,门发出咿呀的声响,缓缓的开了。明鸿停了一停,担心吵醒床上的人,不过随即就发现自己的小心完全是多余的。因为当她把炉火重新点燃烧好洗澡水之后,萍儿都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她睡相倒是安稳,一个人紧紧的贴在床的里面,留出外沿宽敞的空间。明鸿心里一紧,即使没有在一起,萍儿还是下意识的给她的姐姐留出足够的空间吧,自己坚持带她们姐妹一起真是太正确了,简直无法想象她们姐妹分离的残忍景象。
轻轻的关好房门,明鸿一件件的把自己的衣物放在从西屋带过来的小凳子上。将热水在木盆里调好,水气眨眼间就把东屋狭小的空间填满,连那个庞大的木桶都显得若隐若现了。明鸿带着怨气瞥了它一眼,然后开始擦拭着充满酒气的身体。无法奢求,简单的梳洗完毕,穿上新的衣服之后,明鸿觉得一下子清爽多了,仿佛阴郁的心情也随着酒气被洗刷干净。淘气的将用过的水全部倾倒在假山石的缝隙里,明鸿才发觉自己犯了严重的错误,岂不是有许多小草会被自己这样的任性害死了?
不知道听涛阁有没有自己喜欢的花草呢?万分后悔的明鸿忽然想,如果有的话,一定要仔细的照料它们才行。水忽然汩汩的石头底部流出来,“呀!”明鸿尖叫一声,连忙跳开,“这下可糟了,院子被我弄得不成样子了。”看着自己造成的严重后果,明鸿沮丧的盼望着赶紧下一场紧凑的春雨,然后就可以帮自己掩饰了。可是,世事往往不会尽如人意,更何况春天的雨更是出名的娇贵呢。
今天这是怎么了?忽然发现自己的举动充满了怪异,明鸿有点慌起来,莫非是宿醉未醒,怎么从起来开始就有些乱乱的呢?抱着脑袋蹲在门前石阶上,明鸿突然间闻到一阵阵的香气,是什么,她站起来四处寻找。小小的院子一下子就可以尽收眼底,根本就没有能发出这样清香的东西啊。香气不浓,让人感觉很远很空灵,对了,是属于山林的感觉,明鸿断定,这绝不是深宅大院养出的花草。
“姐姐开门,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一捧花在红叶之前先闯进门来。
褐色仿佛干枯的枝条,每个枝头都有三五成群的花朵。淡淡的红色,依稀的透出些白色的意味来,几根花蕊无风也在轻轻的颤抖着。
“这是?”
“杏花啊,姐姐你不认识?”红叶将一大捧花往明鸿怀里一送,顿时熟悉的香气扑面而来,只听红叶继续说道,“早上出去就在巷子头上发现一个小女孩在叫卖,我忍不住就给你买回来了,你看漂亮不?”
是啊,杏花该开了呢。温暖的几天过去了,没想到居然在这样乍暖还寒的一夜悄悄的绽放,无人所知的开了呢。若不是勤劳的卖花女孩,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看见这样美丽的绽放呢?
明鸿伸手接过那一束花,不用低头就可以闻到那香气。
好美。
眼泪无缘无故的扑簌簌的落在花瓣上,如同金贵的春雨,打湿了花瓣然后随着在花瓣内狭小空间的充满而又落在地上。这次,却没有人帮我接住这泪水了吧。一阵阵绞痛袭来,明鸿的眼前渐渐模糊。
红叶焦急的呼喊仿佛来自说不清的远方:“姐姐,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快来人啊,姐姐晕倒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