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是越发的寒冷,到了过年的时候更甚。
漫天的飞雪之中,只见一个人跪在院中。
身上连个披风也没有,更别说伞挡着雪花了。
但看她的衣着,丝毫不像一个丫鬟,反而是绫罗绸缎。
可若不是主子。
这样的大雪天,穿着厚实的衣服在外面走路的人都没有了。
可她却偏偏跪在地上。
鹅毛般的飘雪一点一点地白了她的青丝。
远远看去,整个人都成了白色。
几乎要和雪景融为一体了。
院子屋檐下,反而有一个婆子手中抱着手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好冷……
跪着的人有些开始摇摇晃晃了。
那婆子冷声说道:“六姨娘,您可注意一些。还差一点时间呢,等香泉烧完了再倒下去不吃。要不然……我也没办法了。”
跪在地上的人正是六姑娘。
闻言早就苍白的脸蛋却似乎更加白了一些。
六姑娘心里是滔天的恨意,几乎要冲过去撕开那个婆子才能抚平。可她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这个力气,不等她起身过去,就会被人押趴下。
而随后就会有更大更多的处罚。
不是吗?
想到雪珠,六姑娘一下子就胆怯了。
雪珠不过是碎了一句嘴,却被生生掌嘴了五十下。
整个脸肿得根本吃不下任何东西,只能勉强喝着掺了雪水的稀饭。要不是一口气吊着,怕是活不下去吧。
可那口气……
六姑娘身子一震。
心里越发的胆怯了,再难受也继续硬撑着。
吊着雪珠命的人可不就是新任的汝阳伯夫人。
而从前的汝阳伯世子何季同,已经是现在的汝阳伯了。
对于汝阳伯夫人的狠戾,何季同怎么可能不知道。
就算他真不知情,可是在雪珠找上他的时候,却是没有看上一眼,还让人去叫来了汝阳伯夫人。
这是一种表态。
府里的那些女人,他根本不在乎。
随意汝阳伯夫人折腾。
这些人里面也包括了六姑娘。
六姑娘咬着银牙。
她恨啊。
何季同要娶新妻,伺候过何季同的女人自然心里不快。更别说还是皇家之人,只是不快归不归,她们也只是心里嘀咕,面上对何季同却是更加热情了。
毕竟有了主母之后,她们的日子可不比没有主母来得舒服。
只盼着尽心伺候,好在何季同心里留下一丝痕迹。
以便日后能护着她们一点。
可是……
现在呢。
六姑娘惨然一笑。
“行了,六姨娘起身吧。”
六姑娘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按着雪地想爬起来,却是一个踉跄整个人匍匐在地上。
哄笑声随之而去。
六姑娘又羞又气。
却只敢尽快离开。
免得又哪里一个不好,惹了里面那正在歇息的人不快,又找了什么借口惩罚她们。
借口,对的。
何季同说过:“若是夫人无事生非,我也管管。可我听着都是你们不对在先,我这个伯爷总不能宠妾灭妻吧。”
好一个宠妾灭妻。
以前的时候不是灭了三姑娘吗?
这还是雪珠同六姑娘说起。
六姑娘才心里发憷。
但同时明白这样的一个人根本是无情无爱的。
或许在让他心里谁也是不在乎吧。
六姑娘摸索着去了一处小院,路上因着积雪,几次摔到在地。好不容易到了院门口,只剩下敲门的力气之后,整个人就倒了下来。
屋门等了一会儿才打开。
里面出来的几个人模样都不太好看。
看到六姑娘,先是一阵喜意,随后却是剩下酸楚。
这种情感,若是六姑娘在的话也能理解。
自己不如意,自然也希望别人跟着不如意。
但更多涌上来的是对日后生活的无力感。
雪珠同另外几个女人扶着六姑娘进了屋。
屋子里一直烧着水。
对于这一点,汝阳伯夫人倒是没有苛刻着。
只是她们也不敢多要水。
幸而这样的雪天。
只要舀了雪到锅里,烧沸了也就可以当做热水来喝了。
“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有一个人低声叹气。
雪珠咬着下唇。
后悔了吧?
是后悔了吧。
雪珠无力地靠在椅子上。
从汝阳伯夫人进府之后,何季同立刻对他们不管不问。明明前一日,还软言软语,雪珠还得了一对珍珠耳坠。
可也是因了那一对珍珠耳坠。
雪珠是最早收到汝阳伯夫人惩罚的人。
……
“死了没?”
“没死呢。”
“那就去和夫人说一声,收手一段时间吧。这人折磨死了有什么意思,还是留着日后慢慢折腾吧。”
一句话说得身边下人心里寒颤。
……
蔓草和零露两个人端着热水进屋。
清欢懒洋洋地起身。
蔓草拿了帕子沾水过后,伺候她洗脸。
清欢就笑:“这日子过得越发懒散了。”
零露道:“这可是老爷吩咐的。”言下之意可不能找她们,就是不满也不行。容忱的意思呢,她们也不敢不从啊。
清欢嗔了一眼说道:“你到底是谁的丫鬟。”
零露笑嘻嘻地端了漱口水过去,嘴里说道:“从前是颜府三房的丫鬟,姑娘嫁人之后,我们就是容府的丫鬟了。”
这话也没有错。
只是清欢哭笑不得地看着她们。
等梳洗过后,用早膳的时候。
颜珺跑了进来:“冷死小爷了。”
蔓草忙端了热茶。
后面跟着容忱慢慢地走了进来。
清欢问:“你们又去哪里玩了?”昨天颜珺这么突然地跑了过来,着实把清欢吓了一跳。可之后,却是再也舍不得让他离开。
清欢看着容忱。
容忱也就让人去安排了颜珺的住宿。
清欢现在容易发困。
等安顿好颜珺之后,很快就睡着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床边早就空了。也不知道容忱是什么时候起来的,虽说如今是闲在庄子里,可容忱依然早起,只是偶尔会来两个人睡个回笼觉。
有时候又一个人去了外院那边。、
神神秘秘地,似乎在做些什么事情。
清欢问过一次之后,也就没有再问起来了。
“去骑马了。”容忱搓了搓手,等暖了一些,才伸手摸了摸清欢的肚子。
清欢当下就红了脸。
“还没呢?”
这才一个月,根本没有显怀。
容忱却是一笑。
零露重新布置了碗筷。
三个人默默地吃着早饭。
用过之后,颜珺去做功课。
容忱陪着清欢又睡了一觉之后,才离开。
清欢再醒来的时候,蔓草和零露两个人正在一边做着针线一边说着话。
“咱们老爷对姑娘真好。”
蔓草就笑:“你难道是思春了?”
零露脸一红,啐了一口:“胡说什么呢?”又小心地看向床上。
清欢假寐。
零露才松了一口气。
蔓草笑着摇摇头:“你说我们做男孩的还是做女孩的?”
零露道:“肯定男孩啦。”
“那……”蔓草虽然也希望是男孩子,可若是女孩子怎么办。
零露皱眉。
噗嗤……
清欢忍不住笑了。
蔓草和零露大惊。
清欢起来说道:“你们做什么呢?”
蔓草和零露就说:“是小主子的衣服呢。”
“还有九个月呢,何必现在就开始忙。”
蔓草和零露嘻嘻一笑:“反正也是闲着嘛。”
清欢好笑摇头:“你们啊,怎么不想想这才出生的孩子哪能穿什么衣服,不过都是襁褓裹着的时候多了一些。你们现在做得可根本是穿不上呢。”
蔓草和零露赧然笑了。
清欢看着她们直乐。
香浓进来的时候好奇道:“在说什么好笑的事情呢?”
蔓草和零露一听就哀求地看向清欢。
这么丢脸的事情。
可不要讲了出来才是。
清欢笑眯眯地摇了摇头:“珺儿呢?人在那里,在做什么?还在做功课吗?”
“不是,在温泉那头呢。”
清欢听了点头:“那老爷呢?”
香浓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夫人,老爷出去了。”
“出去?”清欢微讶。
要知道今天是大年三十。
虽说都不在府里,加上颜珺也过来了。
那些礼数也可以不用去管他了。
可这个时候怎么就出去了?
是去那里了呢?
清欢想着就问了出来。
香浓只是摇头,容忱离开前没有说起过,她一个丫鬟总不能去问主子的行踪吧。
清欢想了想,也想不出什么原因。
按理来说,真有个什么事情。
容忱又在府里,总是会留个话,或者直接和自己讲。
可现在人不在。
是去哪里了呢?
清欢心里焦急,想着他是不是回京中去了。
毕竟之前还说了离开是为了做给皇帝看。
可现在若是真的会去了,岂不是让他生疑。
清欢焦急地等着。
颜珺从温泉那边回来之后,就看到姐姐的几个丫鬟焦灼的模样,问了之后才知道原因。颜珺去见了清欢。
清欢见到他立时目光一亮,拉着他的袖子问道:“珺儿,你来得正好,可知道你姐夫去哪里了?”
颜珺微微苦笑着。
姐姐嫁人之后,果然不一样了。
清欢见他没有回答,忙不解地看了过去。
颜珺只好说道:“姐夫没有和我说起过呢。”
清欢一下子愁眉不展。
颜珺想了想继续说道:“姐夫没有说起要回去的事情,是不是只是去外面转一圈?说不定等一下就回来了?”
想着姐夫对自己姐姐的重视。
颜珺也不认为他会突然走人。
以前或许还有几分怀疑。
但是在那一次,容忱和他说起三房的事情之后。
颜珺是非常信任他的。
清欢心不在焉地点头,见他穿着单薄,忙赶了他出去换衣服。
正往庄子回赶的容忱还不知道清欢钻了牛角尖。
等马车回到庄子后,容忱跳下马车往里面走去。
半路上,看到颜珺跑了过来。
“姐夫,你去哪里了?”
容忱指了指身后:“你姐姐昨晚想吃南街拐口的那家酒楼的老鸭汤,我去买了回来了。对了,你姐姐呢?”
颜珺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表情。
或者说什么好了。
顿时觉得姐夫怎么做事这么马虎了。
容忱没有等到回答,只看到颜珺欲言又止,顿时脸色一变。
迈着大步就往里头走去。
颜珺见了,嘀咕道:“姐夫是不是误会了?”忽而拍了自己额头一下,想赶过去解释,可是刚迈了几步,又离开停了下来。
随即轻哼一声说道。
“让我姐姐担心。”
说着转身看着下人道:“老鸭汤?”
那下人回道:“是的小舅爷。不只老鸭汤还买了糕点还有其他小食。”
颜珺动了动鼻子。
突然肚子咕噜一声响。
泡了温泉之后,肚子也是饿了。
想了一会儿,就让他吧这东西送到厨房热了一下。
而容忱那头跑到院子里。
蔓草和零露见了脸上一亮,刚想过去。
容忱就从她们身边跑了过去。
两个人目目相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随后香浓就被赶了出来。
香浓担忧地说道:“不会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蔓草摇头。
清欢赶到容忱进来,先是一喜欢随即又低头。
容忱对此不知道,只是看到她平安无事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随即笑着走到她身边坐下说道:“你没事就好,珺儿也真是的,把我吓了一跳。”
“你以为什么了?”
容忱没有注意到清欢语气有什么不对,摸着鼻子笑道:“我刚从京中回来呢,颜珺一看到我那模样。”顿了顿说道:“对了,你不是想喝老鸭汤了吗?我去买回来了,在后……”容忱摇头笑着站起来:“珺儿应该会让人热了送过来。”
清欢看着他问:“你出去了就是为了给我买那老鸭汤?”
容忱笑着点头。
清欢看着他,神色复杂。
不知道要说什么是好,搞了半天是为了自己。而且不过是昨夜睡前迷迷糊糊的一句话。老鸭汤?若是容忱不提。
早就被她忘记得一干二净了。
可这男人却还是记得。
容忱拉着清欢出去。
果然外屋那边,颜珺已经坐在圆桌旁边。
桌子上摆满了吃食。
颜珺抬头道:“姐姐快来,这老鸭汤可香了。”
容忱瞪了他一眼。
颜珺笑嘻嘻地,一点也不担心。
等用过之后,容忱才知道了他回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
“傻瓜?你想什么呢?”
清欢靠在他肩膀上:“我怕呢。”
怎么不怕。
一面想着容忱更进一步,只有如此才能护住自己。她现在有了孩子,日后容忱的责任就更大了。加上心心念念的父母报仇的事情。
容忱的压力,她不是不知道。
可却是没办法不报仇。
清欢知道父母的事情,肯定涉及甚广。
到时候揭露开后,才是真正面临危险的时候。
容忱只有往上爬,才能……
否则……
对于这一点,容忱心里也是清楚。
顾而才会这么拼命。
清欢看在眼里,心痛却不能让他停下。
毕竟……他那边还有担负着丹阳公主那边的事情。
现在的皇帝还好。
若是何季同支持的那位上去。
丹阳公主府这一脉的人,只怕连现在的安宁都没有。
这一切的一切,都迫使着容忱不得不拼命。
清欢真的以为他怎么了。、
若是……
在等待的时候,清欢想了许多坏结果。
甚至想过绝对不苟且偷生。
幸运的是……
幸亏是没有什么事情。
“我以后再也不随便说想吃什么了?”清欢看着容忱正色道:“我是不是有些无理取闹了。”只是她那个时候却也是忍不住啊。“
容忱笑了:“那有什么的。”
若是自己的妻子想吃个什么都满足不了。
还谈论什么做大事。
况且……
容忱心里有一丝愧疚。
他也不竟然全是为了这一碗老鸭汤的事情。
只是事出突然。
且事关重大。
实在是不能同清欢说了实话。
对不起……
容忱心里道了一句。
清欢却是突然轻声嗯了一句。
容忱心下大惊,细眼看去的时候发现她只是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容忱不由得笑了,抱起清欢重新躺会床上。
两个人睡了一觉起来。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容忱叫了人进来。
“珺儿呢?”天都黑了,别的人家肯定已经开始吃年夜饭了,只是他们这边确实一觉睡到现在。容忱担心颜珺觉得孤单,忍不住问道:“怎么不叫醒我们。”
蔓草回道:“小少爷在看书呢。说是让老爷和夫人多睡一会儿。“
容忱点了点头。
蔓草往里头看了一眼,清欢依然迷迷糊糊地。睡太多了,人还没有清醒过来。
“老爷,是不是让人摆饭了?”
“去吧。”
等蔓草离开之后,容忱把清欢叫醒。
清欢看着外头的天色也是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坐走了起来。、
容忱忙道:“你别急。”又说了颜珺的话。
清欢才放下心来。
等两个人出去的时候,颜珺夸张地喊道:“我都快饿扁了。姐姐和姐夫这才出来啊。”说着故意挤眉弄眼了起来。
容忱笑骂道:“之前那些西东西可都是你吃的,还饿?”
清欢笑着走到桌边。
颜珺忙起身扶着她坐下。
饭菜很快就摆好了。
清欢让蔓草等人下去吃。
蔓草看向容忱。
容忱点头后才离开。
清欢摇摇头。
容忱舀了一碗鸡汤说道:“你可别怪她们,也是为了你好。要不然哪里还会听我的话呢。”在她们心中真正的主人还是清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