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阑君因为无法弄到夜行衣,所以早早便换上了女扮男装之时所穿的靛青男装,此刻怀里揣着染卿弄来的物件儿,想着她的话一刻不停的往北走,时时躲避着巡夜的护卫,夜风微凉,她竟紧张的出了一身的轻汗。
大概行了半个时辰,逐渐远离了错落有致的园子,才看到隐藏在嫩草处的一块长形山石,“千峭崖”三个字浑厚的镶嵌在石身。
“千峭崖。”
沈阑君一步一步缓缓走到山崖边,探出头往下面望了望,只是一望,便吓得她极速退了回来,一时腿软瘫倒在地。
悬崖深不见底,浓厚的夜雾浩浩荡荡的飘在山腰,借着淡淡的月光望过去,危峰直挺挺的兀立在天际,被浓雾包围的山路蜿蜒盘旋,层峦千里,料峭山巅,千峭崖,便以此得名。
沈阑君耳旁充斥着呼啸的山风,仿佛只说一个字都会被吞噬在风里。
她嘴唇倔强的一抿,手撑地面站起身,小小的身子在瑟瑟的山风中站立,掏出一直裹在怀里的东西,抱在掌中细细的看。
血红闪亮的羽毛,机灵有神的眼睛,褐色的小尖嘴,锋利如倒钩的金色双爪,千里寻香鸽,世间难见,自己只不过随口一说,她居然真给找来了。
沈阑君悠悠的想起染卿那抹娇喘微微的单薄身影,那双对自己毫无防备的眸子,心间突然五味杂陈,一阵酸楚之意涌上鼻头,她懊恼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竟想出这种可有可无的事情试探她的为人,终于心里暗暗的发誓,若再见到染卿,她一定要用心真诚相待!
抱在手里的鸽子突然动了动,轻轻的啄了一下沈阑君的手指,她低下头重新看去,那鸽子仿佛在努力的寻找存在感,继续一下一下的轻柔细啄。
沈阑君腾出一只手顺着鸽子的羽毛抚了抚,对着它兀自言语起来:“帮我个忙,告诉我的家人我平安无事,等你回来,我一定给你捉最肥的虫子吃。”她顿了顿,突然一声惨笑,而后继续开口:“如果我还活着……”
她扬手,鸽子扑啦啦的在空中转了几圈,俯冲下来站在她的肩头,张口叼了束发的飘带,再次冲向空中,一路向北飞进群山,消失在迷茫的山雾中。
山风依旧呼啸,失了束缚的青丝在风中肆意飞扬,绝美的脸,紧蹙的眉,在这仿若触天的高峰之上,靛青可人,凌美如冰,一步一步在山崖边站定。
松动的石子顺势滑落进这万丈深渊,等了许久也没听到回声,只是浓郁的雾气被深深的划开,一如之前向两旁翻腾。
若这里不是毒气冲天的银龙驿,或许会美若天宫吧!
声声鸡啼从料峭的山巅阵阵回荡,沈阑君抿了抿嘴,看着越来越斜落的月亮,转身重新一路躲躲藏藏着照原路返回。
银龙驿之大,此刻又起了山雾,沈阑君来时只顾着一直往北走,竟忘了留意周遭情形,看着眼前同时出现的三条路,她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走哪条。
“确定吗?”
正在她弥留之际,黑夜里突然传来一声男音,在寂寥无声的夜里犹如阵阵惊雷,她迅速停下脚步背靠山石,脚步轻盈的逐渐靠近。
“是……情况有变……”
无奈距离实在太远,沈阑君即便是努力凝神细听,也只是断断续续的听到了一丝皮毛,至于内容,除了一句“情况有变”,其他全被夜风吞噬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说话之人,是名年轻女子。
沈阑君站的远,她悄声上前走了几步,看清了两人所在位置,也渐渐听清楚了两人的对话内容。
两人均着黑色长袍,那名男子人高马大身材魁梧,周身散发着侠士之气,而身材娇小的正是那名年轻女子,此刻正毕恭毕敬的低着头。
“长老,现在情况已经不在我们掌握之内了。”
“门主什么态度?”
“门主似是对她有所心软。”
“她,不能留!”
“长老,门主已经介入此事,万万动不得她啊!”
“此事不要告诉门主,全听我的!”
那女子还想说什么,男子有些不耐烦挥了挥手示意让那女子离开,而就在男子挥手的时候,沈阑君突然感觉一道白光闪过来,即使隔着雾气,在这漆黑的夜里感受着凌厉的光也是不好受的,她本能的抬手揉揉眼,努力让眼睛好受些。
哗啦……
原本压在山石上的手拿开了,附着在山石上的虚浮石子失了重心哗啦啦的落了一层,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而正欲离开的两人明显的听到了异响,纷纷朝藏身的山石处走来。
沈阑君大惊,眼下前路被堵,而身后是悬崖,若她不逃,肯定会被发现,若是逃,只能往悬崖边上跑,这样的结果,逃与不逃有何区别。
看着越来越近的两人,沈阑君心一横,一不做二不休,垂死挣扎总比等死强,她迅速转身,脚下生风,拼命朝山路那头冲去,而身后两人看见突然出现的沈阑君,对视一眼,极速朝着她追去。
山路那头是悬崖,沈阑君极速在悬崖边上停了脚,浮动的山石不住的滚落,只差一步,便会跌入这万丈深渊。
她干涩的吞咽着口水,心脏彭彭的跳个不停,哆嗦着回退一步,转身看着身后慢慢靠近的两人,由远及近,透过雾气,渐渐看清了他们的庐山真面目。
男人是一个高大威猛的中年男子,连帽宽大,只看见一面在夜色中闪着银光的铁皮面具,连帽直遮眼眸,下颌角处,是一张笑的夸张的薄唇细嘴,在这惨淡的三更半夜有着渗人心肺的恐怖,阵阵寒意顿时袭遍全身。
但真正让沈阑君产生恶寒的不是那面具男子,而是男子身旁的娇小女子。
“无鸢?”
沈阑君有些不敢相信站在眼前的竟是照顾了自己一个月的无鸢,自从她来到银龙驿,未春园的所有使女对她从不尊重,但只有无鸢会对她笑一笑,沈阑君不是心狠之人,对赫连律殷都恨不起来,更何况会恨时时在眼前悉心照顾自己的无鸢呢!
“是,我是无鸢。”
无鸢语气冰冷,抬手摘掉了宽大的斗篷连帽,依旧是那个温婉似水的亭亭女子,只不过平日里秋波阵阵的眸子此刻竟是溢满了精明,她楞楞的看着沈阑君,毫无表情。
“无鸢!”
她再度开口,语气里疑问消之殆尽,更多的是质问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沈小姐对不起,我……身不由己。”无鸢欲言又止,看了看身边的男子,面露难色的低下了头退到他身后,再度开口已是冷冰。
“无鸢,收起你的仁慈,她已经知道了我们的秘密,再也留不得!”
那男子语气逐渐加重,一个移行侧影已来到沈阑君眼前,不等她反应过来,抬手扼住她的脖颈直逼悬崖,崖边石子极速的朝深渊掉落,夹杂着薄雾的山风充斥着她的耳廓。
那男子看着咬牙挣扎的沈阑君,面上浮现出的杀意逐渐加深,手上力道猛然加重,硬生生的把沈阑君腾空提起,上前一步站在悬崖边上,手臂一点一点慢慢下落,而沈阑君脚下,已是万丈深渊!
“无鸢……救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