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哥舒达和琉菲带着两个孩子出现在街上,他们四周,隐藏着大批的侍卫。
其实,琉菲只是想带着孩子们去喝一碗粥而已,那个粥铺,是嫂嫂的娘家哥哥开的,花样繁多,美味至极,尤其是寿司,是她的最爱,这东西,除了宁家,再也找不出第二份。
四个人进了粥铺,虽说是便装打扮,侍卫还是提前驱散了食客们,是以琉菲进门之后,只看到了粥铺的掌柜和两个伙计。
琉菲轻车熟路的点了几样粥和点心,然后多要了几份,命跟随的侍卫快马送回宫中,想必嫂嫂他们也很想念这个味道吧。
两个孩子吃得很香,他们还没有吃过寿司,亦之自己吃掉了一盘,还想再吃,被琉菲拒绝了,再好吃的东西,也不能一次吃个够。
哥舒达看他不高兴,低声道:“明天一早,舅舅陪你来,好不好?”
亦之顿时眉开眼笑,不住的点头。
琉菲瞪了一眼哥舒达,只可惜,没有半分杀伤力,反而有一种别样的风情。
分明已经认识了经年,到如今,琉菲的一颦一笑,依然是牵动着哥舒达的心魂,每每琉菲一个不经意的动作,也能让他情不自已。
他也有自己的高傲,纵然是强行把她留在自己身边,也不会强要了她的身子,他要的不仅仅是她的身子,更要她的心。
他愿意用真诚去感化她,只要琉菲待在自己身边,总会有机会的。
用过饭,四人出了粥铺,琉菲有意带孩子去一些卖玩意儿的铺子,嫂嫂说,五岁之前,让孩子多玩一些才是对孩子最好,正所谓寓教于乐,就是此理。
两个侍卫已经搬了一堆东西到车上,亦之还游兴未足,琉菲想着哥舒达今天罢了早朝才有时间带他们出来,不愿多耽搁,沉下脸要带孩子们回去。
反倒是哥舒达和颜悦色,答应二人,等吃过午饭再回去也不迟。
亦之雀跃,陡然抬头,看着娘亲脸色更沉,遂噤声。
哥舒达一手抱起一个,不顾形象的跑在街上,把琉菲一人扔下很远。
琉菲反应过来,追过去,哥舒达和两个孩子笑眯眯等着她。
纵有天大的怒火,也发泄不出来了,琉菲狠狠瞪了一眼亦之,却见亦之扮个鬼脸,丝毫不怕她的样子,作势扬手,掌风过去,却打在了哥舒达背上。
哥舒达转过身笑道:“菲儿,出气了吗?我小时候,那里能像他们现在这样自由自在的玩一会儿,说是陪他们玩,其实我也有私心的,想借此弥补一下自己的幼年生活。”
琉菲余怒未消,低声讥讽道:“你是高高在上的王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能有什么惨淡日子。”
哥舒达放下两个孩子,牵着他们的手,缓步向前走。
哥舒达的眼睛里浮现出浓郁的阴沉,声音压抑,“菲儿,如果我告诉你,我小时候过的日子,可以用暗无天日来形容,你相信吗?”
“不相信。”
“我知道你也不相信,算了,在孩子面前,我也不想提那些事情。后来懂事以后,我就暗暗发誓,我所承受过的,绝对不让自己的孩子承受,所以,我孩子的母亲,只能是一个人。”
琉菲低下头,缄默不语,她明白哥舒达的意思。
纵然哥舒达对她千好万好,也无法抹去青音在她心里留下的痕迹。
青音的背叛,她无法接受,无法原谅,却也不曾想过给别人机会。
明知人生路漫漫,她还是无法让自己的心明亮起来,痛,只有在无人的时候,才会像冰锥一样,将她扎得浑身冰冷,直至无法呼吸,仍不肯放过她。
一次次,想不顾一切去找他,去质问他,太多的牵绊,还有内心的软弱,让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
“哥舒达,我看还是让哥哥他们回将军府去住吧,我哥哥那个脾气,再住下去,他会自尽。”
“菲儿,将军府正在休整,若是他们不习惯,就住到城外的行宫去吧,那里清静,想必你哥哥也会喜欢,到时候我会多派些人去保护他们。”
琉菲想了想,点头答应。
那座行宫,她也曾经去过,依山傍水,风景优美,只要远离皇宫,嫂嫂一定能劝得住哥哥。
看看日头,已经是正午时分,琉菲和哥舒达走进京城最大的酒楼,丰乐楼。
丰乐楼,原在西罗京城,皇上迁京,很多大生意也只好跟着迁到这里。
丰乐楼主要以肉食为主,最有名的就是驴肉。
在这之前,宋京是没有驴肉的。
俗话说,天上龙肉,地上驴肉,只要吃过丰乐楼的驴肉,就会深刻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
丰乐楼的驴肉宴,须得提前三天预定,才能吃到。
很多西罗官员虽然迁到了宋京,还是改不了原来的生活习惯,所以,跟随皇上迁京的买卖铺子,生意并未受到多大损失,只是无形中抬高了京城的地价和房价。
侍卫已经提前定了雅间,虽然没有亮明身份,丰乐楼的掌柜如炬的目光已经窥知一二,只吩咐最好的几个大厨停掉一切供应,专心做好这一桌饭菜。
在西罗京城的时候,他们早已经经历过这种阵仗,是以大掌柜一发话,他们便知道有大人物来吃饭,手底下更加利索,细心。
很快,摆满了一桌子菜,刀工精美,香味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哥舒达亲自给两个孩子布菜,还不时给琉菲夹一筷子。
“菲儿,如果你喜欢,就招两个厨子进宫。”这段时间,琉菲食不下咽,今天出来,或许是有孩子在身边陪着,食欲明显转好。
“不必了,我若是都喜欢,难不成你要把厨子都招进宫吗?”
哥舒达微微一笑,盛了一碗汤递给琉菲,“我只想把全天下最好的都给你。”
琉菲心中黯然,就算把全天下最好的都捧到她的面前,她所想要的也只是一颗心而已。
哥舒达敏锐的察觉到了琉菲心情的变化,话锋一转,问一直埋头吃肉的瑛之,“瑛之,你还有没有想吃的。”
瑛之抬起头,嚼完嘴里的肉,慢吞吞说道:“我现在很饱了,暂时不想吃什么,可是我想买一样东西。”
琉菲一怔,问道:“你想买什么?”
“我想买一个小木马,就是在清音谷的时候,经常玩的那种,转了半天,我也没有看到。”
琉菲苦笑,那是嫂嫂让人给他们做的,这世上根本没有的卖。
哥舒达来了兴致,问道:“瑛之,告诉舅舅,小木马什么样子,兴许舅舅能给你做出来。”
“真的吗?”瑛之笑道:“我可以让舅母画一张图纸出来,只是,舅舅,你真的会做吗?”
哥舒达郑重其事的向她承诺,“瑛之,只要你拿到图纸,舅舅一定能给你做出来。”
瑛之立时扔了筷子,拉着哥舒达就要走。
亦之还没有吃饱,眼睛一瞪,闷声道:“瑛之,你吃饱了是吗?”
瑛之回他一眼,“哥哥,你太慢了。”
“我们等一会儿哥哥。”
“那好吧,我们到外边等。”
琉菲见状,刚想斥责瑛之,哥舒达已抱起瑛之,“瑛之,我们到门口等着他们,好不好?”
两人大步流星走了出去,临出门,瑛之还得意的做个鬼脸。
亦之又吃了一小碗肉,这才起身道:“娘,我们走吧。”
琉菲牵着亦之向外走,走到楼梯处,看到瑛之和哥舒达在大门外正看他们。
母子俩缓步下楼,楼上无论是大堂,还是雅间,都空无一人,琉菲暗叹一口气,看以后真的不能随意出来了,他们一顿饭的时间,店家不知损失多少。
走下楼梯,琉菲觉得好象有一道不同寻常的目光,她状似无意无意间扫了一眼楼下的食客,并无任何异样,没有熟悉的人。
琉菲不动声色的向外走,哥舒达正在注视着她,不论那人是谁,都不能有所表露,哥舒达实在太聪明了。
走出丰乐楼,琉菲道:“我们回去吧。”
两个孩子扁扁嘴,不敢再违逆娘亲,今天买了一大堆东西不说,还吃了很多好吃的东西,再想玩,娘亲会生气的。
回到宫中,琉菲对亦之小声道:“亦之,你去到舅母那里去看看,他们有没有吃饭?”
亦之点点头,挑了几样玩具,让太监太路,去偏殿看望羲之一家。
琉菲还真是会拿捏琉云的心理,大人之间纵然有诸多矛盾,也不会把怨气撒在小孩子身上。
宁黛正在强迫琉云吃饭,琉云闭着嘴,嘴唇都咬破了,也不肯张嘴,宁黛一双妙目如烟笼寒水,琉云故做视而不见,狠下心肠不看她。
琉云一向疼爱亦之,亦之跑进来,扔下手中的东西就跑到琉云床前,软声细语的和他聊天。
亦之向舅母眨眨眼,端过饭碗,示意她出去。
也不知道亦之跟琉云说了些什么,没一会儿,宁黛听见亦之大喊,再来一碗饭。
宁黛大喜,多挑了几块肉,给亦之端了进去。
琉云吃过饭,有了力气,瞪了一眼宁黛,冷声道:“把琉菲叫来。”
宁黛走出寝室,想着自己去多有不便,便唤来荔枝,让她去找琉菲。
宫女不敢怠慢,让荔枝在门口等侯,进大殿禀报琉菲。
琉菲喜出望外,迈步就往外走。
哥舒达去御书房最起码还有两个时辰才能回来,这段时间,她正好有些事情和嫂嫂谈谈。
琉菲带着忐忑的心来到琉云所在的偏殿,琉云听到脚步声,撑着坐起身,脸若寒冰。
“哥。”
“坐下!”
琉菲哪敢坐下,站在宁黛身边,动也不敢动。
“琉菲,你打算此生就给哥舒达做妃子了吗?”
琉菲还没有说话,宁黛已经爆发出来,“琉云,你又来了,你这迂腐的脑袋,何时才能恢复正常,小妹为了救你,为了救那个能的皇上,还有大宋原来的大臣,包括那些该死的皇子皇妃,牺牲了多少!你是他的亲哥哥,不安慰她,反倒一而再,再而三戳她的伤口,难道她应该以死殉节吗?大宋亡国,是皇上无能,和菲儿无关,爹爹已经死了,难道你还想再失去妹妹吗!”
一连串的话,若晴天霹雳,句句打在琉云心上。
扑通一声,琉菲跪在地上,泪如雨下,所有的话哽在喉头,张张嘴,却吐不出一个字。
宁黛继续说道:“你总是不想吃饭,要以死殉国,你可知,大宋的皇上却在西罗草原上活得逍遥自在,为了那样的皇上,搭上你的命,值得吗?我早就说过,以大宋的军力,不是亡在卫国手里,就是被西罗吞没。如果有一把刀,我真想剖开你的脑袋,看看你的脑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家人的性命,难道抵不上那些虚无的忠君爱国吗?”
“罢……罢……罢……,我说不过你。”琉云无力的闭上眼睛,宁黛的这番话,的确有道理。
可是,他不能接受妹妹做了西罗的皇妃。
“菲儿,你起来吧。”
“菲儿,不要给这个榆木脑袋跪下,他不配!”宁黛用力拽起琉菲。
“哥哥,嫂嫂,我已经和哥舒达商量好,安排你们到城外的行宫居住,你们同意吗?”
“不必,我们家在城外也有别院,我们就住在别院好了。”
“也好。”琉菲不想在这件事上坚持,今天在街上看到百姓安居乐业,根本没有所谓的亡国之恨,最后一点坚持,也消失殆尽了。
她只想让她的亲人平安,她们的平安,才是最重要的。
只要她一直待在哥舒达身边,她的家人,就会慢慢回到原来的生活状态,只是哥哥不能再做官。
哥哥本身就是一个注重学问的人,不做官,可以安心做学问,他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
她现在最惦记的还有一件事,就是在丰乐楼看到的那个人,他究竟是谁,有什么目的?直觉告诉自己,他是冲自己来的,瞬息间,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会是他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