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役处的下房与闻莺院已是天差地别,低矮的房檐,西北向的小院落,如意微微皱着眉进了院子,恰巧撞见个洒扫的小丫头,她忙叫住了:“陈大娘在哪一处住着?”
那小丫头却是偏着头瞧着如意半天,许久才道:“姐姐找陈大娘作何?陈大娘前几日就病了,在房里养着呢。”
如意心中一急,忙问道:“请郎中来瞧了没,可好了?”
那小丫头咕哝着:“这杂役处还有能请什么郎中来。”她指了指西边的一间房:“陈大娘就住在那一处,姐姐自己去瞧吧。”
如意快步向那间房走去,乳娘陈氏是云娘在生时最信任的人,她自小就是陈氏瞧着长大的,嫁过来时陈氏也跟着过了府,虽然陈氏有两个儿子,但都不大成器,夫家也过的早,陈氏也就死心塌地地跟着云娘在这边,只是云娘撒手而去,留下陈氏在府里想来也很是艰难。
在外问了几声,也不见人来答,如意不由地慌了,自己打了帘子进去,却见低矮的房内不过床榻和一张桌子,床榻上背对着自己躺着个人,她快步上前:“陈大娘?”
“谁呀?”床榻上躺着的老妇人慢慢睁开眼,瞧着如意,“你是哪一房里的姑娘,有什么事要吩咐吗?”声音黯哑无力,更是勉力要坐起身来。
如意只觉得心酸,上前搀住她轻声道:“大娘不认识我了?我是先前在大姑娘跟前伺候的如意呀,过来瞧您来了。”
“如意?”陈妈妈微微眯着眼看了一会,才惊讶道:“是你?可是大夫人差你来的?差你来问大姑娘的事儿的?”她一时语气急促,满含希望地瞧着如意。
如意有几分不解,为何会问自己是大夫人差来的?她摇头道:“我是府里差来伺候二姑娘临盆的,想着大娘在这里当差,过来瞧瞧。”
陈大娘眼里那一丝期盼的光瞬间熄灭了,她半倚在床头,眼中泪如雨下:“大夫人好糊涂呀,为何不肯信我的,到如今还那般忍让,莫不是要瞧着大姑娘就这么白白没了?”
如意扶着她的手不由地攥地死紧,口中道:“你说什么?什么白白没了?”
陈大娘却并不愿与她多说,只是擦了泪,冷淡地道:“难为你有心来瞧我了,我身子不好,你自去吧。”
如意此时哪里肯走,她一把握住陈大娘的手:“大娘,你只管说与我听,我这就找人去请郎中来给你瞧病。”
陈大娘狐疑地瞧着她,却更是不肯多说:“我一时病糊涂了胡说八道,你莫要信了,快走吧,我要歇着了。”
如意顾不得许多了,低低道:“大娘莫疑,实在就是大夫人使了我过来瞧你,想问一问大姑娘的事。”她见陈大娘一副不信的模样,才叹口气道:“大夫人叫我问你,当日大姑娘嫁过府来,收在妆匣底的房契地契现在哪一处?”
陈大娘如遭雷劈一般愣在当场。当初云娘嫁过郎中府来,虽然是桩极好的婚事,但大夫人终究是爱女心切,私下里将自己陪嫁的江宁府三百亩地契和十数个铺面房契塞在云娘妆匣最底层藏着,只为了日后有急用之时。这件事只有大夫人、云娘还有最为贴身的陈大娘三人知道,如今说起此事来,她也对如意再无怀疑了。
她一把拉住如意,滚下泪来:“当日大姑娘与安哥儿无端端没了,我就知道事有蹊跷,使尽了银子去打探,听说那一晚胡姨娘送了点心去正房给安哥儿,又听守灵的下人说瞧着不像是得了急病,倒是脸色青白如同中毒,必然是那胡姨娘下了毒手。”
“我上二姑……二姨娘跟前哭诉,想着怎么她也是大姑娘的亲妹妹,又怎么会眼睁睁瞧着他们母子二人被人害死。谁承想,二姨娘倒劝我莫要生事,说都是捕风捉影的话,闹了出去只怕更是惹出麻烦来,她非但不肯听我的,还跟夫人说我伤心糊涂了,不能再在跟前伺候,把我送到这杂役处来。”陈大娘两行泪止不住地道。
如意听得心如刀绞,玉琴居然会如此对待自己和陈大娘,看来她必然也在其中有什么干涉,她轻声问道:“那云水居的其他人呢?打发去了哪里?”
陈大娘更是伤心:“说来都是些没良心的下作胚子,大姑娘和哥儿刚没了,丫头们就各寻各的出路,白芍和玉娟两个回了夫人跟前伺候了,下边的小丫头也都被各院子分了去,竟然没有一个能给大姑娘守全孝的。”她脸涨得通红,“最最气人的是迎儿这个死丫头,当初大姑娘可怜她是人牙子手里买来的,无亲无故,怕被胡乱配了人,才带了她到这边府来,事事交给她打理,样样也都不曾亏待她,谁想到大姑娘刚没了不到两月,她居然被二姨娘收了去,给大爷做了通房丫头,这要是大姑娘知道,不知道该有多气多伤心。”
如意此时心里已经麻木不知疼痛,她握着陈大娘的手,含泪看着她:“这些倒都罢了,大娘怎么会病的这般重也不瞧瞧郎中?怕是要拖出大病来。”
陈大娘歇了歇气,才又道:“大姑娘被人谋害了,知道这等事我哪里能安心度日,只是这府里借着操办大姑娘丧事的由头不许我们这些在云水居伺候的出府去,我没了法子,只得把体己银子使了,求了好些人送信回府里给大夫人,指望大夫人知道了这些能想法子给大姑娘伸冤,不让她白白被人谋害了……可是我托人送了十来次信回去,并无半点音讯,如今体己银子也花了干净,却还没盼到人来,才落了这病。”
她猛然坐起身来,目光炯炯地瞧着如意:“你是大夫人使来的,你与大夫人说,不能就这么让大姑娘平白被人害死,要替她查出真凶来。我是个不中用的,没有护好大姑娘和哥儿,待查出真凶那一日,我就以死谢罪,下去陪大姑娘和哥儿。”说着竟然在榻上砰砰磕起头来。
如意再忍不住了,泪落了下来,她一把拉住陈大娘,哽咽道:“这如何能怪你,这些鬼蜮伎俩防不慎防,你有这心意,大姑娘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
她取了手绢替陈大娘擦了泪,缓缓道:“这事兹事体大,又是牵扯到府里的姨娘,急不来的,就是大夫人知道了也只能使了人暗暗地查,不敢明张旗鼓,反倒打草惊蛇。你先安心养病,一会子我让人请郎中来,你只管养好身子。说来我在这府里还有好一阵子,有什么咱们再慢慢商议。”
陈大娘如今哪有不听的,连连点头道:“说的是。多亏了你,不然我还要想偏差了。真真瞧不出,你是这么个有心的人,日后有什么要问要说的只管来寻我。”如意又劝慰了她一阵,才出去取了自己的月钱银子打发人请郎中来替她瞧了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