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槟从金字塔的顶端蔓延而下,缓缓地流淌进每一个酒杯,掌声和鲜花,将这场宴会推向了高潮。秦玮颉从一角的沙发上站起来,随手从侍者的手中拿过一杯酒,走向人群。
“哟,秦少,许久不见呐!”有眼尖的人马上就看到了站起来的秦玮颉。
秦玮颉笑了笑,“蒲总。”
“阿颉,总算是见着你了,听阿磊说你打算把公司的重心转移到香港去?”一位年过六旬,看上去精神焕发的男人走了过来,人没到,声音先到了。
“霍叔叔,您看着还是这么精神!嗯,有这个打算,不过还是要看接下来公司的发展方向,多谢霍叔叔的关心。”秦玮颉应付着。
正好这时,一向游戏人间的霍磊出现了,眼瞅着他爹,只能远远冲秦玮颉使眼色,没想到后者笑着说:“霍叔叔,阿磊也来了啊,看来这一年半载成绩不错。”说着还不经意地朝霍磊的方向举了一下手中的高脚杯。一瞬间,霍磊的脸色变了,咬牙切齿地看着秦玮颉,却也不得不乖乖的走到父亲面前,礼貌地打了一声招呼。
“不要只顾着拈花惹草,好好跟人学学做生意,看看阿颉,再看看你自己……”老霍是见着自己儿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秦玮颉赶紧打了个圆场:“霍叔叔,我跟阿磊就不打扰您跟老朋友叙旧了,我们去那边坐会儿,您玩得开心。”
人一走,霍磊就龇牙咧嘴地恨不得咬了他,“什么意思啊你,明明知道老头最近看我不顺眼,存心不让爷好过是不是?”
霍磊去美国待了两年,还是被他家老霍给抓回来了,最近正在磨砺中,简直是惨不忍睹,就连今天的酒会,也是被逼来的。
秦玮颉也不挖苦他了,给他递了一杯酒,“最近怎么样?”
霍磊看也不看他一眼,“什么怎么样,小爷我就不是做生意的料儿,听到那些老头每天在我耳边叽里咕噜个没完我就烦!”
秦玮颉笑笑,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霍磊突然问:“干什么突然要往香港跑?”
秦玮颉抿了一口酒,微微笑着看霍磊,“在一个城市呆久了,感觉没什么意思。”
“扯淡——”霍磊一听这话就啐他:“你他妈现在就跟以前的司竟一个德行,跟着女人一块儿作!”
对霍磊这种大条的,秦玮颉早习惯了,也不生气,“说他就说他,别扯上我,我是有家室的人,不要相提并论。”
这回霍磊没“呸”他了,反而看向秦玮颉,细细看了半天,“这回真定了?”
秦玮颉笑,“我儿子都能开口叫爸爸了。”
霍磊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心想着,瞧你那得瑟的样儿,哼,谁还没个儿子呢!
你还真没……
“以后不回上海了?”霍磊有点不敢相信。
“暂时还在计划中,你着什么急,还没走呢!就算是走了,上海也是我的家,我爸妈都在这里,我怎么会不回来?”
霍磊给了他一拳,“就知道你没那么忘恩负义!为了女人连自己姓什么都不认了。”
秦玮颉的脸沉了沉,好在霍磊立马就举手投降了,“得,当我没说,你老婆貌美如花,聪明善良又大方,行了吧?”
没事评价别人老婆做什么,真是欠抽!
“方舟未来老丈人在郊区开了个俱乐部,这周末哥儿几个过去耍耍怎么样?”霍磊突然提议。
秦玮颉毫不犹豫就拒绝了:“这周末我飞香港。”
霍磊正想“艹”一句,秦玮颉已经放下酒杯起身往门口走了。
风轻轻地拂过,秦玮颉站在酒店门口,看着夜空的点点星光,两年了。
云初屏是在一个清晨去的,她走得很安详。在临走前的那一晚,她对他说:“我离开上海去东北的时候曾经想过不要这个孩子,但是这是条人命,我下不了手。我怀着她嫁给了陈寻义,她十岁的时候那个男人发现了她的身世离开了我们,他走后我去派出所改了漓江的出生年月,她应该是84年的。”
云漓江真正的出生日期是1984年9月,如此推算,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她的的确确是齐豫河的女儿。
官隐玉给他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末了她说:“如果回到当年,我一定不会答应秦挚,我忘不了那个清晨云初屏那一声尖叫,是我和秦挚,亲手毁了他们三个人。那一夜之后,齐鲁山阴冷地看着一丝不挂的我,躺在他的床上,我用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东西做了秦挚报复的工具,这是罪孽啊!这三十多年来,我只想想起来,就觉得自己满身的罪恶……”
秦玮颉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有多愤怒,他很早以前看过秦挚姑姑的日记,他最开始猜到云漓江是齐鲁山的女儿,后来辗转拿了她的DNA跟齐鲁山对比,并不有完全吻合,所以他很怀疑。再后来他想到了秦挚姑姑的日记,齐家有一个齐豫河,他一直都在怀疑,只是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后来呢?齐豫河去哪里呢?秦挚姑姑为什么会自杀?”秦玮颉当时的眼神很冷。
官隐玉摇着头,“我不知道,我只记得齐豫河掐住了秦挚的脖子,就在酒店的顶楼,很多人,秦家的,齐家,再后来,齐豫河把刀捅向了自己……秦挚也死了,白色的床单上都是血,好可怕……”
她的神志似乎有些不清了,秦玮颉没有再逼问下去,这样血腥的往事,也许真的没有人敢提起了……
秦挚用最残忍的手段毁了云初屏,让她在那样毫不知情下被自己的好朋友强bao,再然后是亲眼见到自己爱的人跟另一个女人赤裸地躺在一起,这样致命的打击……
太残忍。
那一天他挂了秦玮绛的电话,站在“境画林”的落地窗前,看着远山黛,白云漂浮,心中有很多话,却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说。刚刚经历了丧母之痛,她要如何才能接受这样残忍的真相?有关她母亲的往事,有关她自己的身世,还有秦挚姑姑的罪孽,毕竟是秦家人……
秦玮颉不知道,她知道真相以后会怎样?
秦玮绛说:“阿颉,她总有一天会知道的,但是她现在怀着孩子,更何况当年的事是秦挚姑姑一手造成的,不管怎样,都是秦家对不起她……”
是秦家对不起她。
只这一句话,秦玮颉就不敢赌,他不敢冒着失去她和孩子的风险说出这个秘密,但是如果瞒了她,又会怎么样呢?
他的处境,始终都是艰难的。所以他想了很久,终于还是决定找她谈。
经历了丧母之痛的云漓江变得很脆弱,也很依赖他,尤其是有了孩子以后,她变得越发的像孩子了,一刻都离不了他。偶尔他回来晚了,她会皱着眉头,会不开心。久而久之,他也会故意朝她发脾气,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渐渐变得微妙。孩子六个月大的时候,两个人之间才开始有第一次正式的谈婚姻和未来。
秦玮颉:“我知道你因为你妈妈去世很难过,但是这么久了,你也该放下了,为了孩子,为了我们这个家,你做得到吗?”
云漓江一只手臂放在桌子上,头枕在手臂上,呆呆地看着前方,她知道这一段日子自己的失常,她知道自己在母亲去世的阴影里一直不愿意走出来,但是孩子和他都是无辜的。
她说:“对不起,秦玮颉,我们分开吧。”
秦玮颉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她说的“分开“刺痛了他,但是如果分开能让彼此过得好一点,他可以成全。
“漓江,你是我的太太,你肚子里怀的是我们共同的孩子,我希望能给他一个完整的家。我们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那么多阻碍,我们都一一挺过来了,所以我不希望你一直这个样子。”
“不,玮颉,这不是你的问题。你做得很好了,你是一个好老公,好爸爸,都是我的问题,我不怪你,反而很感激你,这段日子无论我做什么过分的事,说什么过分的话,你都一直在包容,谢谢你。”这是真心的,云漓江能感受到秦玮颉对她的爱,这是一个男人可以做得很高很高的境界了。
秦玮颉伸手去抚她的长发,她看上去气色并不好,怀着孩子的女人不应该是这样的,她的确过得很不好,他怎么能不心疼呢?
“答应我,去香港,漓江,从现在开始,我给你两年的时间。我会安排二姐和允正照顾你,我不去打扰你,我保证。”这是他目前做好的选择了,她知道,她需要在未来足够的平静的生活里去接受那些背后的秘密,现在,他还是不敢告诉她。
“谢谢你。”对她来说,也许暂时的离开可以忘记很多的事。
飞机从浦东机场起飞的时候,秦玮颉将手机关机,靠在了椅背上。接下来,他要见到的是她的妻子,还有儿子。这中间他看了无数张他们的照片,他在等这一天,等很久了,但同时,他也带着一个秘密,那个足以让她的世界崩塌的秘密,他又该怎么做?
时间的秘密,让我们互相亏欠,让我们如何不见?
也许明天会下雨,也许也会是个晴天。
(正文完)
(不写后记了,就随便说点什么吧。。。)
这个结局我写得并不轻松,事实上我一直在努力平衡我的心理,能写到这个开放式的结局,至少在我们看来,已经不需要用希望来安慰自己受伤的心了,当然,前提是看进去了。这个故事比《无法停留的爱》要显得成熟,这里呢,我得先声明下,前二十章我写得早,也没怎么修过,说真,并不好修,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所以就索性一路写下来了。
无论是漓江还是陈素沅,其实都是我很想细细剖析的女人,我不知道大家的对他们的看法是否和我相差多少,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其实很想听听大家的想法。
《江水》的故事告一段落了,很感谢大家一路的支持。在这里,我结识了很多朋友,这是写作中最安慰的一件事了。以前我常跟朋友说,要是能行走江湖,广交天下朋友,一起仗剑走天涯,行侠仗义,人生该多美好啊!就是这个笑话,至今为止,我那个朋友还常嘲笑我,曾经豪情壮志的江湖女侠如今开始写言情小说了,这世界简直太他妈有爱了(我嘞个去啊去啊…….)不过说真,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还是在未来,如果我一直写小说,我会一直希望我还有最初的梦想,不说行侠仗义(有点少不更事啊……)至少行走江湖了,对吧?能广交天下朋友,做最好的听众,看最好的风景,写最好的故事,这就是我认为最好的人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