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首,手臂搭在她身后的椅背上,嘴唇轻轻覆在她唇上,蜻蜓点水般,细细辗转,不强硬却轻易封住她明显有些歇斯底里的莫名怒气。
他压着她的唇,哑声道,“那你要我怎么做才好?”他停了停,又道,“除了离婚。”
她没有抗拒,可鼻头酸楚得厉害,仿佛是从喉咙里发出声音,“回到原来好不好……不要再进一步了……我没有力气再去爱了……”说着,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之前在D城她面对父母都能忍住的眼泪,在这个男人面前,溃不成军。
他略略冰凉的指尖抚过她的脸颊,为她拭去簌簌滚落的泪珠,似是轻笑,“你的要求真高……”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久到两人分开时都有些微喘。
他坐回到驾驶座上,重新发动车子,侧脸的弧度很好看,但看不出表情。李涟漪觉得胸口有沉沉的石头压着,用手撩了撩滑落腮边的发,耳朵根很烫。
她很少这样失控过。似一个涨得几近极限的气球,即便只是小小的刺激,亦能令其爆裂开。其实本来是没什么,这些年她一直都是这样过下来的,可今天就是有那么多压抑已久的情绪需要找一个途径宣泄。
奥迪平稳的拐上三环路口,透过车窗望去,天空湛蓝,带着明显的渐变色调,有大朵大朵的白云,在旷远的苍穹飞速的流动,安静而浩瀚。
李涟漪支着下巴望着天海,看到一缕飞机云在天空袅袅飘动,像清澈的湖泊里柔软的水草,随波逐流。
她打破了车内的沉默。
“今天我乘坐的航班,遇上了乱流,连机长都没办法肯定我们能否躲过那一劫。”
她偏头看他,“哎,怎么没反应?你不担心?”还是一副闷**,不动声色的。
“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他回答,唇边有笑意。
她也笑,说得也是,又望向窗外,继续说,“当时我怕得要命,我以为我会就这样死了,可后来想想,其实这一生,起起伏伏,跌跌宕宕,不管是富贵荣华还是落魄难堪,也就这样了,我都经历过,死也瞑目。于是我开始想我的遗书到底该写什么呢,财产吧,你们比我多不知多少倍,遗言吧,老实说,当时脑子一片空白,要我写什么‘不要伤心’‘忘了我吧请一定要幸福’,打死我也写不出这么违心的话来……我巴不得人家生生世世记着我呢,最好临死前还念叨着我。”
正巧前方是红灯,车子停下来,顾方泽抽空瞥了她一眼,能看见她的半边侧脸,可惜让那海藻般慵懒垂下的长发给掩住了表情,露出了白皙小巧的左耳,一枚晶莹通透的红宝石耳钉夺目耀眼。
可是他可以想象,此刻她定是杏眼流光,嘴唇往上撩起一个肆意狡黠的弧度。他眸色深沉,然而在下一秒,他重新发动车子,目不斜视。
她没有察觉到他停留的视线,继续自言自语似的说,“然后我决定放弃写遗书……人快死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都跟我一样,脑子像放胶片儿似的,以前发生的一切飞快的回放,可那感觉就真的像看戏似的,一点都没有当时的撕心裂肺或是欢喜万分……很平静,也挺麻木,我想到了很多人很多事,你,父母,程程,卫放……”
她说着觉得有点口干舌燥,还有些疲累,舔了舔唇,她眼神淡淡的道,“还有苏唯一。”有浓浓的困意慢慢的侵袭而来,她强打起精神,笑起来。
“顾方泽,你知道吗,他回来了,你说他干嘛要回来呢?其实我都快忘得差不多了。”
顾方泽嗯了一声,道,“我知道。”
李涟漪听言诧异,可转念想想,顾方泽的公司在B市的地位也算得上数一数二,而华尔街软件大王苏唯一回国发展这一消息,说不定他要比她还提前知道呢。
话题有点接不下去,可是她不说话心里又憋得慌,正纠结着,就听见开车的那人开口说话了。
有些漫不经心,“你昨天去哪了?”
李涟漪一时反应不过来,眨眨眼,才道,“你说昨天,我下午回了趟D城,去看我妈。”按按太阳穴,她自嘲一笑,想不到时隔四年才归宁,地点居然是在医院。
顾方泽微微皱起眉头,“妈怎么了?”
一个“妈”字说得无比顺溜无比自然,想当初,她磨蹭了好些日子,直到度完蜜月后才克服了心里障碍,对着一个原本陌生的女子叫一声妈。
“没什么,小毛病住院罢了!”她说着,看着手指交叉并拢,语气变得有些飘渺虚幻,可有夹杂着些微欢喜,“可是真好,她起码,能认出我了。”
回去后,半夜里,李涟漪开始发烧。从小她的身体就不错,很少生病,而这场病就像是积压已久亟欲喷发的火山,来势汹汹,猝不及防。
睡得很不安稳,辗转反侧,捂着被子觉得浑身发烫,可踢开被子又觉得置身冰窟,猛然惊醒,鬓前都是冰冷的汗。
下意识地摸向身边,空荡冰凉,枕头摆得很整齐,明显是没睡过的。
这才忆起顾方泽时常有些时候是夜不归宿的,以前也没在意,可如今偏是最需要的时候,他不在。
她周身无力,气息有些紊乱,呼吸困难,肺仿佛要炸开般,将空气硬生生地挤出去,恍恍惚惚的眼前一黑一白,最后也不知道是泪还是汗糊住了眼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