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无云,艳阳高照。
冬日里的阳光,晒在身上依旧暖暖的,晨起时的凌冽寒意,等到太阳升起之后,稍稍有所缓和。
一大清早,府内的下人们忙着清扫院子里的积雪,一连下了两场大雪,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人人都说这是瑞雪兆丰年的好意头。
这里是辉城,一个北方寻常的小城市,民风淳朴,物产丰富,一年四季季节分明,只是不比江南的风光明媚,这里的冬天总是漫长的。
“少爷!少爷,您慢点啊!等等奴婢...”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惊走了树梢上的小麻雀,也让原本安静无声的院子,多了几分生动的气息。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儿,正撒欢般的跑在雪地上,冻得通红的小脸上竟是藏不住的顽皮气,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微微眯起,掏出别在腰间的弹弓,瞄准刚从树梢上飞起的麻雀,弹出了石子儿。
谁知,他的力气太小,石子儿没能够到麻雀,反而是打中了正在扫雪的下人。只听,那人“哎呦”一声,捂着后脑勺蹲在了地上。
那小男孩儿见状,连忙收起弹弓,转身要跑,却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住了。“少爷,您还跑。”
碎玉气喘吁吁地抚着胸口,用力牵住男孩儿的小手道:“少爷,刚起床您就不听话了,等会夫人知道了,奴婢可不帮着您了。”
小男孩儿闻言,立马乖乖地不动了,扬起小脸问道:“娘亲她会生气吗?”
碎玉故意板起脸道:“夫人最不喜欢少爷调皮了,您说呢?”
小男孩儿皱了皱秀气的眉,嘟起小嘴道:“我要去找爹爹。”说完,他便扭头要跑,碎玉连忙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好少爷,快别闹了。”
小男孩儿在她的怀里挣了挣,一脸不情愿地被她抱进了屋里。
主厢房里燃着火盆,熏得整个屋子里暖暖的,碎玉抱着小男孩儿来到房内,轻声道:“夫人,奴婢带着小少爷给您请安。”
刚刚梳洗过后的陆婧婷端坐在梳妆镜前,身穿着银丝缎绣玉兰飞蝶收腰振袖夹袄,贵气又不是淡雅。耳旁坠着一对珍珠耳坠,乌黑的长发盘成一个云髻,用一支并不华丽的银簪挽住,再掐一朵素梅别在鬓间,越发显得清新素雅。
碎玉将怀中的小男孩儿放在地上,小男孩儿笑嘻嘻地含了一声娘,便奔进了陆婧婷的怀里。
陆婧婷盈盈含笑,低头看着窝进怀里的儿子,摸摸他的小脑瓜道:“佑儿,你身上怎么这么凉啊?”
陆婧婷一面伸出双手给他暖着脸颊,一面看向碎玉问道:“少爷方才是不是又出去玩了?”
碎玉犹豫一下,才道:“是的,夫人。都是奴婢不好,一时疏忽没看好,让少爷沾了凉气。”
霍天佑抬头看了看娘亲的脸,见她正瞧着自己腰间别着的弹弓,滴溜溜的眼儿一转,忙道:“这弹弓是爹爹给我做的。”
陆婧婷看了他一眼,轻声叹息道:“佑儿,娘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年纪还小,不能玩弹弓,万一伤了人就不好了。”
霍天佑从小就比寻常家的孩子顽皮,好玩好动,只要一时没看住就会把屋子弄得乱七八糟,竟是一点也没有遗传到陆婧婷安静的性子。
霍天佑瘪瘪了小嘴,拉着陆婧婷的手,求道:“娘亲,我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了。”
陆婧婷闻言,忍不住弯起嘴角,笑了笑:“你这孩子。”
霍天佑见她笑了,连忙又开始撒娇道:“娘亲抱抱。”
陆婧婷俯下身去,将他整个抱在怀里,只觉他似乎又比前两日重了不少。这孩子长得很快,怕是再过两年,她便要抱不动了。
霍天佑丝毫未察觉出娘亲的吃力,就像是一只小猴子似的,黏在陆婧婷的身上。
陆婧婷抱着他来到桌边,细心的丫鬟早已在桌案上摆妥早膳,各色精致吃食,摆了满桌。陆婧婷坐在桌前,手里捧着青花瓷碗,碗里是热腾腾的粥,粥色青白,香味扑鼻。
此粥用的是本地所种的一年一熟的稻米,以文火慢熬,熬得米粒皆化,又添了去核的红枣。吃起来,米粥滑润,红枣香甜,不仅味美,还能驱寒补气血。
陆婧婷拿起调羹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方才送到儿子的嘴边。
霍天佑乖乖地张开嘴,看着桌子上的碗筷,抬头问道:“娘亲,爹爹不和咱们一起吃吗?”
陆婧婷淡淡道:“你爹爹一早出门去了,过两天才能回来。”
霍天佑闻言,顿时坐直了身子,道:“爹爹怎么又走了?佑儿不想让他走。”从他记事开始,爹爹便总是出门在外,又是好几个月才回来一次,可没呆上几天又急着要走。
陆婧婷见儿子有些不开心的小脸,轻轻地亲了一下,道:“爹爹有事情要忙,佑儿好好听话。”
霍天佑的脸上写满了失望,他低头看了看别在腰间的弹弓,忽然生气地将他扔到了地上。
碎玉见状,忙蹲下身子捡了起来,轻声劝道:“少爷别生气,您不是最宝贝这个弹弓的吗?”
霍天佑扭过头,窝进陆婧婷的怀里,气闷闷地不说话。
陆婧婷抚了抚他的后背,看向碎玉,道:“这弹弓本就不该给他玩的,你先收起来吧。”
碎玉闻言,应了一声是,忙将弹弓收进了袖子里。
霍天佑见了碎玉把它收走了,有些不舍得地咬咬唇,终究还是没有出声。
陆婧婷陪着他吃了早饭,便让碎玉送他去书房上课。虽然,霍天佑今年才不过三岁,陆婧婷却已经请了师傅给他开蒙,每天上一个时辰的课。
霍天佑最不喜欢那位教书的老先生,总是板着一张脸,凶巴巴的样子。
碎玉将霍天佑送去了书房,便回到主厢,陪着陆婧婷一起做针线。
一晃三年的时间过去了,陆婧婷因为有了儿子天佑,只得将那些充满辛酸和痛苦的回忆,深深地压在心里,变成只有她一个人可以看得见,感受得到的沉重枷锁。有了天佑,她便知自己再也回去了,因为她是母亲,她不能也做不到抛弃自己的亲生骨肉。
当年,天佑出生之后,陆婧婷曾经请求过蔡凤生,也就是今时今日的霍东起。她请求他,带着自己和儿子离开杭州,离开江南,离得越远越好。
霍东起考虑几天之后,终于还是答应了她的请求,带着她和天佑一路出了山海关,来到了千里之外的辉城定居,重新开始。
陆婧婷为了孩子委屈求全,表面上和霍东起一起生活,但实际上却对他依旧冷漠疏远。因为天佑,霍东起也不愿强人所难,痛痛快快地搬去了书房去住,一住就是三年多。两个人平时几乎无话可说,只有在儿子天佑的面前才会表现出家人之间的亲近,但也只是点到为止,做做样子。
今时今日的霍东起,早已经是辉城数一数二的人物,他的生意越做越大,银子越挣越多,已经有不少人劝他去花钱捐一个官来做光宗耀祖。
霍东起每每听到了这样的话,心中都忍不住溢出一丝冷笑,做官?他心中从未忘记过自己要东山再起的心愿,他总有一日要杀回京城,重新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陆婧婷十分清楚霍东起的野心,可宁愿自己一无所知,她是想守着儿子天佑,看着他慢慢长大成人,一切安好。
午时。日正当中。
陆婧婷正陪着天佑一起看下人们在院子里堆雪人儿,就见一个小厮火急火燎地跑进来道:“夫人不好了,不好了啊!”
陆婧婷微微蹙眉,碎玉起身轻斥道:“有话好好说,说清楚了。”
那小厮深提一口气道:“大爷他摔了!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连着下了两场大雪,路面上旧冰浮新雪,走起来滑溜溜的,稍不留神就会出事。
“什么?”陆婧婷闻言一惊,再看身旁的天佑,只见他瞪大眼睛,问道:“爹爹怎么了?”
陆婧婷安抚着摸了一下他的头,示意碎玉将他带进屋里,起身道:“摔得严重吗?人现在哪里?”
那小厮点点头:“大爷刚被抬进正厅,大夫已经再瞧了,说是摔伤了左腿。”
陆婧婷顾不得多问,正欲带人过去看看,就听身后霍天佑追了出来。“娘亲,我也要去看爹爹。”
陆婧婷见他紧紧攥着自己的衣摆,不肯松手,只好点点头,牵着他一道过去。
正厅内,霍东起一脸痛苦地靠在扶手椅上,他用力咬着下唇,额头溢出细密的汗珠。
请来的大夫半蹲在地上,轻轻地按住他的右腿,仔细诊察。
陆婧婷带着天佑刚刚进门,天佑便忽地松开了她的手,跑到霍东起的身边,满脸关切道:“爹爹,您受伤了?”
霍东起一见到儿子,强忍着剧痛,牵牵嘴角道:“佑儿别怕,爹爹没事。”
霍天佑见他疼得满脸是汗,微微红了眼圈,伸出小手给他擦汗道:“爹爹不痛,爹爹不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