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雨果然下起来没完,一直到傍晚还不停。
贾老板跟林先生在上房里谈论一些生意上的事,阿桑伺立在侧,还有林先生的那个小厮,知秀现在知道他叫青峰了。
生意上的事,玉露插不上嘴,百无聊赖之下,强拉了知秀来聊天解闷,坐在上房的角落里,离贾老板和林先生远远的。
知秀饿得很,但饭还没好,只能干等,便也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说着。
“知秀小姐是哪里人呀?去帝都要做什么?”玉露歪歪地坐在椅子上,斜睨着她。
知秀敷衍道:“我是堕天府的人,去帝都找朋友。”
玉露便挑眉道:“找朋友啊,你朋友叫什么名字,说出来,说不定我们能帮你找一找呢。”
“不必了,我自己找就是。”知秀不愿跟她有太多交集。
玉露看出她的不自在,却根本不放在心上,只是一味地缠着她说话。知秀看出她其实就是无聊,并不是真心地关心自己。
说了一小会,玉露便打了个哈欠道:“春红,你去看看,和尚们把饭做好了没有。若是做好了,你不要让他们盛饭。那些个和尚粗手粗脚也不知干净不干净,你亲自给我们摆饭去。”
“是。”
春红就是她身边的那个小丫头,此时便应了,正要转身,却又被玉露叫住。
“等等,我这条帕子旧了,你把那条喜上眉梢的帕子给我找来。”
春红于是便翻开行李,找了一条绿底的帕子过来,当着知秀的面递给玉露。
知秀看了她一眼,这个小丫头其实长得挺清秀的,只不过老是没表情,一点儿笑容也没有,让人觉得冷冰冰的。
春红感觉到知秀在看她,但果然也只是冷冰冰地回了一眼。
玉露将帕子拿起来看了看,抬头对春红道:“是喜上眉梢没错吧?”
知秀朝那帕子看了一眼,就是喜鹊和梅花,当然是喜上眉梢了,这么明显的图案,难道玉露还看不出来?还要特意再问?
“是的,就是喜上眉梢。”春红不仅回答了,还给了玉露一个深深的眼神。
知秀在旁边看着,只觉得这眼神很有些深意在里面,她看不懂,也只是心里微微疑惑了一下罢了。
春红出了上房,过了大约一刻钟回来,说是饭已经摆好了,请老爷、姨娘等去用膳。
大家便一齐出了禅院。
饭堂离着禅院不算太远,等他们到的时候,僧人们已经吃完走了,只剩下两张桌子,每张都放了几盘菜,出家人的饭食,自然很是清单,不过是青菜、豆腐、萝卜、菌菇,好在还有玉米、豆类,还算丰富了。
大家分主仆落座,贾老板、玉露、知秀、林先生、阿桑坐一桌,两个仆妇、两个长随、两个车夫和小厮青峰坐一桌,丫鬟春红要先伺候贾老板跟玉露用饭,然后才能自己吃。
饭是春红事先盛好的,因玉露说过不要和尚们动手,她将饭碗在众人面前一一摆好。
桌上五六盘菜,还有一碗羹汤,是豆腐羹。
玉露展开一个媚笑道:“老爷喜欢吃豆腐,奴家给你盛一碗。”
她径直拿起贾老板面前的汤碗,又拿起自己的汤匙准备去舀。
“哎呀,这汤匙怎么不干净。”
她放下碗,拿了自己那块喜上眉梢的帕子,将汤匙用力地擦了好几遍,这才舀了大半碗的豆腐羹,放在贾老板的面前,笑眯眯地道:“老爷可别辜负奴家一番心意啊。”
贾老板眼皮下垂,嗯了一声,端起碗来。
玉露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的动作,仿佛很期待的样子。
贾老板用汤匙舀了一勺羹,正要送入嘴里,察觉到她的眼神,便抬头看她。
玉露微微一惊,忙掩饰了情绪,笑道:“奴家的汤匙给老爷用了,老爷的就给了奴家使用吧。”
贾老板嗯了一声。
玉露便欢天喜地地将他面前还没使用的汤匙给拿了过来。
贾老板这才一口一口地吃起豆腐羹来。
玉露一直注意着他的动作,见他将豆腐羹都吃了,嘴角便闪过一丝笑容,然后轻快地吃起饭来。
知秀就坐在她旁边,见她吃得很是顺畅,一点也不像有妊娠反应的样子,便猜到之前在路上,她硬要换马车,根本不是反应大,完全是偷懒不想照顾贾老板罢了。
也是,她都跟林先生那样了,想来是肯定对贾老板没什么情意。小妾嘛,这个时代的男人讨小妾也只是满足自己的生理需求罢了,哪有真情实意的。
不过若说玉露对贾老板没情意,那刚才又这么热情地给他盛豆腐羹,好像也说不过去。
知秀想着这些,竟然有点出神,一口饭夹在筷子上,半天没送进嘴巴里。
玉露一面吃一面暗暗观察着所有人,包括仆人那一桌的,眼光过处,所有人都在吃饭,最后看到知秀时,见她发愣,便微微蹙眉,叫道:“知秀小姐?”
知秀被她猛然一叫,惊了一下,手有点滑,那饭碗竟掉了下去,碰在桌沿上,摔到了地下,碗碎了一块,饭也都弄脏了。
玉露眼睛猛地睁大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成正常,嘴里快速道:“哎呀,怎么这样不小心,春红,赶紧再盛一碗饭来。”
春红也是微微蹙眉,道:“是。”
知秀忙站起来道:“不用了,我自己去盛吧,麻烦春红给我收拾一下。”
她离着碗柜其实比春红还要近,两步就走过去了。
春红来不及给她取碗盛饭,似乎有点惊慌,下意识地看了玉露一眼。
玉露便瞪了她一下道:“还不快把地上收拾了。”
春红这才走过去将知秀座位下面的破碗跟弄脏的米饭都收拾干净,而知秀也自己盛好饭过来坐下。
这时,原本安静吃饭的阿桑突然说道:“姨娘眼睛痒吗?怎么一直在眨?”
“啊!”玉露惊了一下,忙道,“没有呀,哦,好像眼睛进灰了。”她用手指揉着眼睛。
知秀想了想,又看了对面的林先生一眼,林先生很是泰然自若地吃饭夹菜,似乎并无异常。
“一顿饭吃的也这么不安静,须知食不言寝不语。”贾老板忽然出声。
玉露尴尬地笑笑道:“是,老爷说的是。”
接下来大家便安静地吃饭,再没有什么插曲了。
饭后,雨倒是小了一点,不过雨丝撞在地面上,仍旧沙沙作响,天上也是阴阴的,其实刚刚入夜,但给人的感觉便像是夜很深的样子。
大家回到禅院,各自回屋安歇。
大约是因为雨夜宁静,又是出嫁清净之地,夜还没深,各个房间便都寂静一片,尤其通铺那里,竟很快就响起了鼾声,想必不是那两个长随的便是那两个车夫的。
大约是吃得太清淡,有点刮油,知秀躺下不久便觉得肚子传来信号,她便起了身,也不点灯,径直开了门出去,又怕雨夜的冷气吹入屋中,出来便又将门给拉上了。
这个禅院本身就配有茅厕,就在西厢后面,她从穿廊绕过去。
雨丝沙沙,掩盖了她的脚步声。
不多时,解决完毕,她接点雨水洗了手,准备回西厢去,刚从穿廊绕过来,就猛然见一个黑影晃动,吓得差点叫出来,身子倒是比大脑的反应还快,往后一缩便躲在了墙角后面。
那黑影是个人,正蹑手蹑脚地将一根小棍子模样的东西捅入西厢的窗户。
知秀躲在墙后,捂着嘴巴,睁大了眼睛看着。
那人将棍子捅进去后,留了小半截在外面,然后凑上去,将小棍子含进嘴里,似乎是做出吹的动作来。
知秀脑海中立刻闪现各种电视电影的片段,半夜三更,小偷和**大盗们用一根小管往房间里吹迷药,一缕轻烟就能让房中人不省人事。
难道这普渡众生的青山寺中,竟也有鸡鸣狗盗之事吗?
头一次亲眼看见这样的画面,心脏不由自主地缩紧,她将身子贴在墙壁上,不敢发出一丝的声音。
那人吹了一会儿之后,便收回了小管子,然后又在窗下等了大约一刻钟,将脑袋贴在窗户上听,像是在确认屋子里的人有没有昏过去。
知秀忽然间一身冷汗冒出来,若是那人以为屋子里的人昏迷了,翻窗进去却发现没人,会不会将她给暴露出去?会不会反而让那人凶性大发,做出更加凶残的事来?
她正在害怕,那人去已经离开了西厢,悄无声息地往上房那边摸去了。
咦?
这下知秀倒疑惑了,这人往屋子里吹了迷药,却什么也不干,那他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她努力聚集目光,向那人看去,夜色朦胧,但禅院不算大,好歹还能看到他的轮廓。那人顺着西厢的墙根往上房摸过去,倒是没有再吹迷药什么的,只是在上房墙根下停顿了一会儿,也像是在听里面的动静,然后又顺着上房的墙根摸到了东厢,那是林先生的房间。
知秀原以为他又会在东厢下面听动静,但没想到他这次的动作竟惊得她差点尖叫出来。
他居然……居然推门进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