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白马城,注定是热闹的海洋。
一年一度的菊花盛会,将这个城市装点得姹紫嫣红,给人们增添了一抹浪漫情怀。而与此同时,万商来聚的繁荣,又让这个城市每天都处于嘈杂的状态,无形中也使空气里总是浮动着躁动兴奋的因子。
万花园中的一场争吵,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白马城,当夜幕过去,白昼重现,街头巷尾,每个地方每个人,都在议论安国公府西门家二小姐。
他们议论着她曾被昭武人擒去,有过不可知的遭遇,同情之余,又有些唏嘘和疏离。
他们议论着她失忆之后的粉饰太平,带着看笑话的心态。
他们议论着她跟将军府七公子兰方越的绯闻,议论着她跟某位军官左骄阳的暧昧,桃色话题带给他们揭露禁忌的快感。
真正的满城风言风语。
而这个时候,传来西门家二小姐率众状告杨伯爵千金造谣毁谤的消息,顿时轰动了全城。大家都不再关心万花园的菊花,所有的注意力都投入到观看和议论这件官司上了。
赏菊花?这种事情每天都可以做的嘛。但是这种官司可是难得一见啊!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传播这个消息,便有越来越多的人往长街上涌去。
这时候,知秀等人已经快要走到刺史府了。
虽然西门家和金家都默认了她这次的行动,但是两家的长辈一个都没有出面,最后真的跟知秀一起来刺史府的,只有西门延昭、金伯曰、金仲方、金季平、金芳月、金芳丽六人。
西门延昭是作为西门家的代表,按照西门家长辈们的要求,一是陪同,二是监督。
而金家的众位公子小姐,金伯曰自然要来,金仲方、金季平一向以他这个大哥马首是瞻,也主动要跟来。金芳月、金芳丽是要给知秀作证的人证,自然也要来。
刺史府在街头,斜对面有一家茶楼,走到茶楼底下的时候,金伯曰便站住了脚步,道:“我们就在这茶楼等候消息吧。”
知秀抬起头,看到茶楼二楼有很大的窗户,从那上面能够清楚地看见刺史府门口,便点点头道:“好。”
金伯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想说祝她成功的话,但终究觉得不太适合,还是什么也没说,径直进入茶楼。金仲方、金季平也跟了进去。
这时候,已经有很多人跟着他们到刺史府外面了,刺史府的守门卫士以为发生了什么群众性事件,如临大敌,早就派人进去禀报此时东方相令。
望着刺史府黑漆漆的大门,知秀深吸一口气,对金芳月和金芳丽道:“待会儿,就要请两位仗义执言了。”
金芳月只是抿着嘴,并不说话。
金芳丽则面无表情道:“我们这次来只是作证,并不代表跟你有什么交情。就算这次官司你能赢,就算平息了谣言,你这样被全城当做话题的女人,我们金家也是不会要的。”
知秀傲然一笑,道:“你放心,我绝不会赖上你们金家。”
金芳月和金芳丽便不再说话。
知秀镇定了一下心神,终于在众目睽睽之下往刺史府大门走去。
守卫紧张地拦住她,喝道:“什么人?”
知秀朗声道:“我是安国公府的二小姐,有冤情要向刺史大人申诉。”
守卫看了一眼她周围的人群,面色古怪道:“本城有县令,若有冤情,应该先告到县衙。刺史大人并不直接受理案件。”
知秀道:“我要状告的是一等伯杨比熊之女杨理理,原告被告都是贵族,县衙的衙门太小,恐怕受理不了吧?”
守卫顿时吓了一跳,两个贵族打官司,一个是国公府,一个是伯爵府,县衙还真不敢受理,难怪要跑到刺史府来了。
他也不再问人家有没有状纸,赶忙打发人去禀报了。
众人就都在门外等着。
不多时,身着朱红色袍服的刺史东方相令走了出来,一眼看去,门外都是人头,乌压压地一片。
“怎么回事?”他肃容问道。
守卫一直背对大门站着,不知道东方相令已经出来,此时一听声音,吃惊地转身,正待回答。
知秀早在看见东方相令的第一时间,便换上了悲戚的脸色,此时便抢在守卫前面,大声道:“刺史大人,我是安国公府的二小姐西门绣心,我要状告一等伯杨比熊之女杨理理,造谣诽谤,毁我名声,请刺史大人为我主持公道!”
当初军审会议结束后,东方相令曾在刺史府门外见过她一面,此时一听她说话就想起来了,今天的谣言他也听说过,本来还没当一回事,没想到这位当事人居然为此跑来告状了。
他脸色不虞道:“西门绣心,今日城中传言,本官也听到过,只是事关女子名誉,辟谣肃清才是正理,你怎么还跑来告状,岂不是愈发闹得人尽皆知。”
知秀红着眼眶,眼泪在眼眶里滚动:“大人,正是因为有人造谣生事,故意坏我名声,以至于原本与我有婚约的夫家今日上门退婚,令我遭受奇耻大辱,造谣之人用心险恶,企图害我身败名裂,我怎能忍气吞声!”
她说着,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捂着脸嘤嘤哭道:“求大人为我做主!”
东方相令唬了一跳,赶忙让开身子。
本朝律例,贵族见官一律不跪,要跪也只跪当今皇帝,东方相令若是受了她这一跪,也是犯了律例的。
“难道西门小姐真是冤枉的吗?”
“哎呀,看西门小姐都跪下了,一个女孩子如果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谁肯这样啊?”
“可不是么,人人都在说西门小姐破了身子,她又说被退婚,这种事情发生在谁身上,都是奇耻大辱啊!”
“可她当初就是被昭武人抓去过呀,这件事情不是说有人证有物证的?”
“嗳哟,这谁知道呢,咱们又没见到过,谁知道是真是假。”
人群中议论纷纷,怎么说的都有。
东方相令却没心情去听老百姓们都说什么,只是赶紧叫人去扶知秀,她身为国公府千金,跪在刺史府门外算怎么回事。
知秀虽然站起来,但仍然哭诉道:“刺史大人,杨理理原就跟我有仇怨,卢布湖城金家大公子,自小便跟我订了娃娃亲,杨理理却对金大公子生出爱慕之心,因爱生恨,曾屡屡当众刁难我,昨日更是在万花园中对我辱骂污蔑,我因不堪受辱而晕倒,结果今天便以讹传讹,闹得满城风雨,致使我遭受退婚之耻辱。刺史大人若是不为我主持公道,难道不怕别人说你你冷漠无情、尸位素餐吗!”
她一说出杨理理因爱生恨,人群中顿时议论得更加热闹了。
本来是一个女人的丑闻,现在变成了二女抢一男的桃色新闻,从群众的心理来说,当然更加有兴趣了。
而尤其这时候,作为女主角的西门小姐,当着众人的面又是下跪又是落泪,本身就已经把自己摆在了弱者的形象上,更能激起众人的同情心。
“刺史大人,你就审一审嘛!”
“是啊,西门小姐这样可怜,说不定真的有冤屈呢!”
“那个杨理理,不是杨伯爵家的小姐吗,听说本来就是个尖酸刻薄的人……”
“我昨天就在万花园呢,亲眼看见西门小姐晕倒的,嗳哟真是可怜啊……”
知秀一边抹眼泪,一边心内暗道,果然打悲情牌是有用的,至少舆论总是会同情弱者。
而东方相令此时却十分为难。
从内心上讲,他不愿意搅入西门家和杨家的纠纷之中,尤其还是这种事关女子名誉的事情。西门绣心是贵族千金,杨理理也是贵族千金,两个贵族都在本地有根基,他既然在这里做官,最希望的自然是任何一方都不得罪。
可是现在群情汹涌,西门绣心又一味哭诉哀求,他若是不受理这案件,只怕真的会被人诟病。
知秀虽然低着头,但眼角却一直注意着东方相令的神情。
这时,刺史府里面,一个丫鬟贴着门边溜出来,匆匆地跑到东方相令旁边,对他附耳低声说道:“小姐请老爷一定要审理此案……”
知秀离得近,虽然听不大清后面的话,但前面几个字却是听清了。
果然如此!
这就是她为什么要把东方若儿给摘出来了。既然来刺史府告状,如果告东方若儿,那等于是找死;但虽然她把东方若儿摘出来,但作为实际上的当事人之一,东方若儿自然会关心这个官司,所以如果她在府里,就一定希望自己的父亲来审理,这样她才能最好地跟进这件事情,如果牵扯到了她,她也能及时地为自己开脱。
东方相令对这个唯一的女儿还是十分宠爱的,听了丫鬟的话之后,果然便不再犹豫,大声道:“你既然将冤屈告到了本官面前,本官身为一府之父母,自然要为民做主。来人,布置公堂!传被告杨理理!”
刺史府两扇沉重的黑漆大门被缓缓推开,威严而神秘的刺史府公堂终于向众人敞开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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