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至善堂,就见堂上人头林立,大老爷西门宗实,大夫人柳氏,大公子西门延昭均在座,旁边更有数名小厮、丫鬟。
知秀和红袖一进门,柳氏就先板着脸喝道:“红袖,过来!”
小红袖道:“娘,是我要二姐带我出门的……”
“闭嘴!”柳氏喝止了她,道,“你爹要同你二姐说正事,你先过来。”
小红袖头一次见母亲这样严肃,全然没有平时的轻松亲切,心里有点害怕,只好乖乖地走过去。柳氏将她一把拉住,塞在身后,由婢仆看管着。
“咳咳。”
西门宗实清了清嗓子,沉声道:“绣心,你今天去了龙虎校场?”
知秀暗道一声果然,便答道:“是,侄女与红袖一起去了龙虎校场。”
西门宗实道:“据说你还跟刺史千金和杨伯爵的千金发生了冲突?”
知秀猜测必是西门延昭告状,看了他一眼,后者也正好瞪着眼睛看她,眼神之中似有恨意。
“是杨小姐挑衅在先,侄女不过是维护自己的立场。”她辩护道。
西门宗实哼了一声,道:“你头一天到白马城,就跟人发生争执冲突。东方刺史和杨伯爵都是咱们西门家的好友,彼此来往甚密,他们的子弟与延昭、红袖都相熟,偏你第一天来,就破坏了大家的交情。你说,你该当何罪?”
柳氏和西门延昭都眼神不善地看着她。
知秀抿了抿嘴,不服道:“伯父只问我罪责,怎么不问问,杨小姐为何挑衅侄女,东方小姐又是如何偏袒杨小姐。”
“住嘴!”西门延昭大喝一声,“东方小姐一向公允,怎么会偏袒。若不是你说话带刺,不恭不敬,怎么会惹得大家都不高兴,还破坏了今日的蹴鞠比赛,让东方小姐丢脸!”
柳氏也道:“一个女孩子家,不文静端淑,动不动就与人争辩口角,成何体统。”
知秀见他们众口一词,反而懒得辩驳,只问西门宗实道:“大伯既然认定是我的不是,那么想如何处置我?”
西门宗实蹙眉道:“你可知错?”
知秀昂着头:“我不认为我有错!”
西门宗实重重拍了一下椅子扶手,喝道:“你小小年纪,就如此桀骜不驯、惹是生非,必是你父母管教不严之过,我身为大伯,就代你父母管教!来人呐,先打她二十下手心!”
西门家的家规,子女犯错者,女子一般是罚思过、抄经、打手心,男子同样有思过、抄经、素食,还有打板子等。
大老爷一声令下,便有婢仆拿了一根戒尺过来,抓住知秀的手。
知秀一把甩开,怒道:“大伯处事不公,我不服!”
西门宗实瞪大了眼睛:“你还敢不服?!”
知秀道:“你以一己好恶评判我的过错,我为什么要服?”
西门宗实真是怒了,喝道:“我什么时候一己好恶了?”
知秀冷笑,斜睨着西门延昭,道:“我知道你们今日为什么这样生气,无非是大哥延昭喜欢那东方小姐,想必是有求慕之心,今日我跟东方小姐争执,东方小姐定然对大哥也摆了脸色,大哥恼羞成怒,便回家告状,要治我的罪,拿我撒气,是也不是?”
西门延昭被揭破心思,果然羞恼,猛地站起来,怒道:“就算我对东方小姐爱慕又如何?你身为子侄,有错不改,反而咆哮长辈,我看二十下掌心都不够,倒是你这张嘴,才最应该管教!”
他离知秀很近,话还没说完,便一步跨上来,甩手一个耳光打在她脸上。
知秀被打得一懵,顾不得脸上的疼痛,瞪大了眼睛。
“你敢打我?”
西门延昭冷笑道:“打你又如何?我爹问责,你居然敢不跪!”他说着便一把抓住她的肩膀,要将她往地上按去。
知秀梗直的身子,偏不肯跪下。
两人拉拉扯扯起来。
西门宗实怒喝道:“成什么样子!来人,把这忤逆女给我打跪下!”
立时便有健壮的仆妇上来,扭住知秀的胳膊,强硬地将她按倒跪在地上,知秀不肯,其中一个仆妇甚至还抓了一把她的头发。
“放开我!”知秀愤怒至极,这些人浑不讲理,粗鲁霸道,实在可恨。
满堂十几个人,却没有一个为她说情,都冷眼看着。
只有小红袖十分不忍心,抓住柳氏,大声道:“娘,干嘛要二姐跪,二姐又没有做错!”
柳氏恼怒道:“不是才相处一天,怎么就为她说起话来,来人,把小姐带下去。”
小红袖还要闹腾,却被丫鬟仆妇们半哄半拉给弄走了。
知秀一个人,敌不过几个仆妇,终于被按倒在地上,但她不肯屈服,仍要站起来,仆妇们便压着她,有一个还在她小腿上踩了两下。知秀吃痛,扭过头瞪着那仆妇道:“狗奴才!”
“呸!”这仆妇大约也是府里的老人,一点儿也不怕她,反而轻蔑地骂道,“跟我面前,摆什么小姐派头,真把自己当主子了!”
“她不是主子,难道你是主子!”
一声冷喝从门口传来,曹氏大步冲进来,随身带着五六个健壮的丫鬟,她们早得了曹氏的吩咐,一进门就先冲上来推开这几个仆妇,把知秀给救回手里。
曹氏在西跨院正收拾屋子,又跟西门宗英商议买些下人,否则五进的院子空荡荡人手也不足,就接到跟知秀出门的丫鬟跑来报信,立刻猜到大房要故意刁难知秀了,忙带人赶过来。
此时见知秀发髻被揪散,披了一肩膀的乱发,衣衫也十分的凌乱,伸手拉住她的袖子往上一撸,露出胳膊上好几处青紫,顿时怒道:“这些奴才还敢打你!”
知秀虽然狼狈,却不哀戚,只有愤怒,指着那个踩她小腿的仆妇道:“她还故意踩我的腿!”
曹氏心中恨极,抬手就扇了那仆妇一个巴掌,打得她半个身子都歪过去了。
“狗仗人势的东西,谁给你们的胆子!”
坐在堂上的柳氏慢悠悠开口道:“哟!二夫人好大的威风,当着我和老爷的面,就敢管教我们大房的人!”
曹氏挺直了身子,凛然道:“大哥、大嫂,我女儿绣心有没有错先不论,这几个奴才敢动手殴打主人,不管是哪一房的人,都逃不了家规处置了。大哥大嫂若是要包庇,我就禀告老太爷,老太爷总能管得了大房的事了吧!”
西门宗实道:“老太爷身体疲累,正在休息,不许人打扰。”
曹氏便扬长了声音发出一声“哦——”,然后道:“原来大哥大嫂就是趁着老太爷不管事,所以才欺负我们二房。”
西门宗实立刻大皱眉头。
柳氏便道:“弟妹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什么时候欺负二房了。”
曹氏不等她歇口气,急速接口道:“那么大哥大嫂为什么把我女儿绣心拉到这里来问责打骂?”
西门宗实怒道:“你女儿在外面惹是生非,我身为大伯,难道还管教不得她?”
“她有父有母,自有我跟二老爷管教,什么时候轮到大哥大嫂!”
“就是你们管教不严,才会让她这样目无尊长、放浪形骸。”
“大哥住口!放浪形骸这种话也好随便说的,你有什么证据敢说我女儿放浪形骸!”
西门宗实每说一句话,曹氏立刻便接口反驳,话赶着话,让西门宗实又恼火又郁闷,终于愤怒地拍了一下椅子扶手,大骂道:“你敢这样跟我说话!”
曹氏便冷笑:“我又不是你的奴才,为什么不能这样说话。”
西门宗实气得浑身发抖。
二房离家十几年,西门宗实和柳氏都还以为他们像当初一样可以随意欺负,却不知在美罗城的这些年,西门宗英和曹氏白手起家、发家致富,都是自己发号施令,也是做惯主子的人,手腕能力都不可与往日相提并论,尤其曹氏更是强势护短,从不许别人欺负自己分毫。
西门宗实和柳氏这才是头一次领教曹氏的强硬,西门宗实气得说不出话,柳氏只好开口。
“弟妹你消消火,不过是管教小辈的事情,哪里至于咱们做长辈的争起来。”
曹氏见柳氏放软,这才也微微收敛了气势,道:“大嫂这话也不对,若不是你们把我女儿拘过来,我怎会来和你们争。”
柳氏只好道:“这事实我们孟浪了,没先跟你说。只是你女儿绣心在外面冒犯了本府刺史的千金和杨伯爵的女儿,大大破坏了咱们家和这两家的交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咱们西门家没有家教,你大哥也是为了维护门风,一时着急,才会失了分寸。”
知秀忍不住道:“我并没有故意冒犯刺史千金和杨小姐,事实上是杨小姐无理挑衅在先,我才与她争辩;东方小姐故意偏袒,我却没有跟她起冲突。”
柳氏哦了一声,道:“我听说的事实可不是这样。”
知秀便道:“不知大伯母是从哪里听来的,不会是大公子说的吧?”她转头看着西门延昭。
不知为何,在她黑白分明的杏眼注视下,西门延昭竟觉得有点心虚,但立刻又觉得恼怒,觉得自己堂堂西门大公子,怎么会对她心虚,反而挺起胸膛道:“是我说的又怎样!”
知秀轻蔑一笑,也不跟他争辩,转头对曹氏道:“母亲,大哥对那刺史千金东方若儿有爱慕,当时在校场之中就偏袒东方小姐,不肯为女儿说话,谁知道他是怎么扭曲事实,欺瞒大伯和大伯母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