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容悦要生了,穆远一把抄起她,运起轻功往姜贵妃宫里赶,边跑边交代:“赵贵,你去传太医;赵顺,你去找云简,让他传几个稳婆到畹华宫来;云翼,你回去把府里的稳婆和奶娘也接过来;春痕你跟着云翼走,把王妃原本备下的幼儿用品一并带过来;云肆去清泰殿求见我父皇,把这边的情况跟他汇报一下。”
容悦刚忍过一波阵痛,闻言喊住云肆道:“刺客的事暂且别提,只说我发动了。”
穆远略怔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点着头说:“就照王妃的意思上禀。”
今日不比往时,皇帝的生辰,本是朝野同贺的吉日,刺客什么的,实在有些败兴。再者,一旦提起,就免不了问及详情,到时“中毒”、“见血”、“死人”等等都得说出来,那不是晦气么?穆远也是心里着急,才忘了这一层。
此时姜贵妃宫里坐满了人,不少外命妇和她们的闺女围着凑趣,猛见三皇子抱着容王妃飞奔而至,王妃的裙摆处隐有湿痕血迹,一个个唬得花容失色。姜贵妃哪里顾得上她们,由得她们或往里间闪避,或躲入屏风后头,自己领着宫女嬷嬷匆匆在偏殿布置出一间产房,让穆远把容悦放下,再好说歹说将他哄出门去。
稳婆来得很慢,因为宫里已好些年没有皇嗣出生,内务府下辖的敬事院里,几名常备稳婆均在溜号中,连皇上都比她们先到。这下不用说,稳婆们杯具了,云总管也杯具了。
“你说皇上为什么那么激动,跑得比稳婆还快?皇子皇孙一大堆的,还稀罕不够啊。”这是不怕死的长舌宫女甲躲在树丛里嘀咕。
“你个没见识的小蹄子,今儿是什么日子?”长舌嬷嬷乙狠狠地给了她一爆栗。
“今儿是万寿节啊。”长舌宫女甲委屈地摸着头上的鼓包。
“你也知道是万寿节,容王妃这会儿发动,要是能赶在子时之前生下来,孩子可不就跟皇上同一天生日了。”长舌嬷嬷乙得意的卖弄她的“见识”。
“真的耶,跟皇上同一天生日,小世子太有福气了!容王妃,您可要加油啊,奴婢在这给您鼓劲儿!”长舌宫女甲挥舞着小拳头。
结果头上又挨了一爆栗:“小蹄子,你懂什么,孩子岂是加把劲儿就能生下来的,这人的生辰八字,都是命中注定的,该几时就是几时,一点儿也强求不得。”嬷嬷脸上有着看透世事的沧桑,她老了,在宫里呆了一辈子,没丈夫没孩子没家人,其实也不赖,起码不用受这生产之苦,走的时候也没什么牵挂。
在众人的翘首企盼中,稳婆总算出现了,是从雍王府接来的。皇上气得当场就要下令,将内务府一群光拿钱不干活的奴才捆起来,被总管太监盛福来劝住了,说殿外好多人聚在一起为小皇孙念经祈福,此时不宜动刑。
姜贵妃和穆远焦急地等在产房外,好不容易有个稳婆出来,忙拉住问:“里面到底怎么样了?”
稳婆噗通一声跪下,那声音仿佛敲在穆远的心脏上,让他差点站立不稳,赵贵冲上去扶住,忍不住朝稳婆吼:“有什么话你倒是说啊,想急死人是不是?”
稳婆抹了一把冷汗,战战兢兢地回道:“胎位是正的,就是没到日子,孩子还未入盆,偏偏王妃羊水早破……”
姜贵妃不信:“她的预产日就是这月月底,按说现在生也算足月了,怎会还没入盆?”
“娘娘,这要看各人的,有的孩子入盆早,有的孩子临产前几天才肯下来。”
穆远听得头一阵阵发晕,这些天,他只要下衙就守着容悦身边,稳婆例行的三日一查也不曾回避,早把这些术语听得烂熟。孩子未入盆腔,生产本就不易,若是羊水早早流干,后果不堪设想。
姜贵妃见他双眼通红,两手发抖,含泪握住他的手说:“不怕,母妃当年生你时,也是万分艰难,最后还不是母子平安?妇人头胎都是不易的,容悦素日习武,身体比一般妇人强韧,她一定能熬过来。”
穆远反握住母亲的手不放,望向母亲的眼神有着孩子般的脆弱,姜贵妃又是高兴又是辛酸,儿子从小性子冷淡,有多久没这么依赖过她了?
连皇上也看得受不了,亲自过来开解:“这孩子跟朕同一天生日,是个大福之人,你们放心,定会平安生产的,朕还等着下一个万寿节跟小皇孙的周岁宴一起办呢。”
安慰完儿子,转身对稳婆斥道:“你还跪着干什么?快进去想办法啊,朕把话说在这儿,若是小皇孙好好的,朕重重有赏!若是小皇孙有什么,你们也别想活!”
稳婆屁滚尿流地爬进去了,再不敢存有丝毫的侥幸。
说实话,容悦这种情况,难产谈不上,但也着实有些凶险,她们怕出现最坏的结果,就想先打个预防针,真出了什么事,责任也轻些,不想皇帝直接堵死了她们的路。
几个稳婆一合计,只有一个办法了,但必须王妃配合。
容悦咬紧嘴唇,用力呼吸,她不想像其他产妇一样叫得跟杀猪似的,可真他妈的痛啊!她活了两辈子,从没这么痛过!
她并非怕痛之人,以前训练时,淤青破皮是常事。后来出任务,也挨过刀子,拿条手帕随便包扎一下继续厮杀,一声都不带吭的。
可生孩子的痛比挨刀子、挨枪子,要痛上数倍!
记得有神经科砖家把痛分为十二级,其中“生产痛”就是十二级,属于最高级别的痛,砖家诚不我欺。
“王妃,王妃……”有人在耳边喊。
“说吧,我听着呢。”
稳婆给许多贵妇接过生,尽是些娇滴滴的,一上来就痛得大喊大叫。只有这位王妃,由始至终咬着唇,偶尔发出一两声低低的呻吟,让她不禁有些佩服,对平安生产也有了信心,打起精神诱导:“羊水破得太早,流得太快了,您也知道,这生孩子,靠的就是羊水。”
“我知道,羊水润滑。”
“对对,就是润滑,没有这个,孩子滑不下来。您现在这种情况,等着孩子自然生产怕是来不及了,奴婢打算用手推,把孩子推入盆腔,再慢慢推下来,只是这样,您会很痛,很痛……”
“我不怕痛,你推吧,拖得越久,孩子越危险。”
稳婆得到许可,找准方位,就开始用起力来,容悦痛得眼前发黑,每个细胞都叫嚣着疼痛,春痕往她嘴里塞上一根软木,她死死地咬住。
等在外面的人只见一盆盆血水往外端,产房里却没有任何声音,忍不住派人进去打探,那人回来后红着眼睛说:“里面在推孩子,容王妃痛得快晕过去了,手心里掐得尽是血印,春痕哭着把自己的手伸过去,容王妃却说,她需要这样来保持清醒,掐别人没用。”
推孩子需要巧劲,轻不得,重不得,最是累人,几个稳婆轮流上阵,用了整整两个时辰,才把婴儿推入盆腔。此时,稳婆们汗透重衣,容悦的手心都快被她掐烂了。
胜利在望,稳婆们一直悬在嗓子眼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为首的陈嬷嬷带着笑道:“好了,现在请王妃随着奴婢的手势呼吸,每次吸气时,就用力往下推挤。来,一二三,用力;一二三,用力……对,就是这样用力……”
如此数次后,一声惊呼响起:“啊,看见了,看见了,看见孩子的头了……”
“黑黝黝的头发,奴婢也看见了,呜呜。”
接生的稳婆激动得哭了起来,她的老命总算是保住了,不容易啊。要是皇上和贵妃能多给点赏钱,她就回乡下养老算了,给这些贵人们接生真不是人干的活,搞不好就要丢命,她胆子小,折腾不起了。
一屋子丫环嬷嬷也跟着哭,可把外面人的人吓坏了,一叠声地追问:“怎么啦?怎么啦?怎么啦?”
产房里却无人出去回禀,大家都不愿错过孩子出生的神圣时刻。
宫灯摇曳,不知不觉已至二更(晚上1点),赴宴的客人早已离去,但各宫嫔妃都跑来了,院子里挤满了人。
若是别的时候生,她们不至于这么关注,可一个跟皇帝同一天生辰的孩子,是有特殊意义的。
“哇……”
终于,一声婴啼划破夜空,几大巨头同时涌到产房门口,惊喜万状地问:“可是生了?”
回答他们的,是激动得几乎变调的声音:“生了,生了,大喜啊,容王妃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小世子!恭喜皇上,恭喜娘娘,恭喜王爷!
“恭喜皇上,恭喜娘娘,恭喜王爷!”
磕头声、道贺声响成一片,然后是皇帝大笑的声音:“好啊,跟朕同一天生日,这孩子果然是个有福的!盛福来,所有在场的人都按一等的赏,在产房帮忙的加倍。”
当裹在襁褓中的小婴儿隆重登场,望着他迥异于一般初生儿的嫩白包子脸,皇帝更喜欢了:“真是个俊小子!就叫穆峻吧,山字旁的峻。峻儿啊,明年的抓周宴跟皇祖父的万寿节一起办,你开不开心?”
嫔妃们集体傻眼,这就赐名了?
咱家二孙子都快抓周了还没赐名,整天二宝二宝的叫。
你那算什么,可怜我的四孙女,都满两岁了,现在还叫囡囡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