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溪居内,烟月好生地送了琳琅出门,再三道谢见她走远后才忙回到了四娘子落脚的屋内。
烟月入了屋便跑到向乐柔的面前跪下一个劲地磕头,声音中夹杂着颤抖的哭声不停道:“娘子,都是奴的错,是奴的错,奴没好好跟着你才让你受罪了。”
浑身湿漉的向乐柔此时面上没了平日的温柔,寒光在眼中浮动,被水冲去了红粉妆颜后的脸也素净了许多,那双高挑单薄的弯眉也露了出来。她手中拿着帕子擦着脸上的水,等着湢室里放水净身。
“罢了,你起来吧。”向乐柔没有看烟月,只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肤白如雪,面若桃花,可偏生额头右侧有一道小小淡淡的伤疤。平日里用脂粉或是头发也能遮盖了去,可此时素面看着镜子,那道淡淡的疤便肆无忌惮地在这张如花美貌上暴露无遗。
那道伤疤是向乐哥种下的,自己破了相她却只是跪了一个时辰佛堂。怒火在向乐柔的脸上蔓延开来,‘嘭’的一声,台上的铜镜被向乐柔的手重重翻下,烟月不敢去看主子的脸,只敢低眉颔首颤抖地站在一旁。
“你觉得向五是真的失忆了么?”消了愤气,向乐柔瞥了眼一旁的烟月开口问道。
“奴……奴不知,觉着……是真的。”烟月小心地回答,生怕答错了一个字眼前的主子便会迁怒于自己。
“真的?”向乐柔的脸上浮出一丝嘲讽的笑,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帕子突然眉眼舒展:“真的也好假的也罢,从小你就克着我,既然你死不了,那也别怪我不让你好好活。”向乐柔说着看着手中的帕子眼中露出一丝狡黠咯咯笑了几声,抬眼时眼中漫着笑意看着烟月:“向五上次赠的帕子带了么?”
“娘子吩咐,一直带着。”烟月点头道。
“济宁候府的世子今夜也客座于此,明日的跑马定会去。要怎么做,你明白了?”向乐柔的声音幽幽传入烟月眼里,听得烟月不觉抬头有些不解地看向她:“娘子,那帕子是五娘子赠的。”
“当时只有你我她,如今她不是失忆了么?”话说完,向乐柔脸上浮出了会心的笑容,站起身来拍了拍烟月的肩,笑容满面地向着湢室去了。
仙客居内,留守的琳珑看到自家娘子这副狼狈的模样跑进来吓了一跳,连忙让小婢子将烧好的水抬去湢室里,自己则去取了块干净的絺布给向乐哥擦干头发。等到小婢子们将水灌好,快手快脚地帮着向乐哥将湿透的衣服宽去,扶她跨进浴斛里。
泡了姜片的洗澡水终于将身上的寒气都冲盖走了,向乐哥将自己浸入水中好一会儿才不再发抖了,刚才对一个大活人在水里又扯又捞的早就耗费了一身体力。这会儿放松下来,终于累得躺在浴床上,一声一声地叹气。
“娘子又做了什么弄成了这样?”看着摊死在浴床上的向乐哥,琳珑的手麻利地为她拢着头发。这娘子前几天病着还挺消停的,这一出病就又开始闹上了。旁人都说娘子的性子不同了,在她看来这可不还是从前一样?
“什么叫又,你以为你家娘子我那么喜欢落水啊,还舍了我一支白玉簪,倒霉的。我这可才大病初愈呢,对了,你一会儿让人给我端碗姜汤来。”向乐哥手在空中胡乱比划了一通又继续摊死在浴床上。
“行,都不用娘子说,我已经让人去煮姜汤了。你倒是也知道你这才大病初愈就不得安生。”说完翻了个白眼,利落地将向乐哥从浴斛里拎起来,为她擦干身子拧净头发迎回小阁里带到铺好的床上,取来厚厚的被褥将她包紧,生怕漏出一丝风口。
端过了小婢子送来的姜汤,琳珑走到床榻旁递给了向乐哥。
“琳珑,去把窗子支开吧,这屋子里闷闷的透不过气。”难得看到琳珑这么雷厉风行的样子向乐哥缩了缩脖子,之前还以为琳珑是个迷糊的,现在才发现其实也不赖嘛。
“娘子你可别胡闹任性了,你这会儿要是吹了风,以后是要不好受的。我娘说了,女子畏寒,你先前那般折腾了大半条命去,如今刚好又这样;回头还要请荣医正到府上看看,不然以后有的你受。”琳珑说着也不顾主子的意思直言,走来按住欲要起身的向乐哥:“娘子可想开了窗?除非你杀了奴。”
看着琳珑一脸舍身就义的样子向乐哥真是汗颜,捧着盛了姜汤的瓷碗思索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来,于是抬头对上琳珑炙热的目光,正色道:“我要去如厕。”
瞬时间琳珑那张细白的小脸涨得通红,口下又开始结巴了,瑟瑟道:“我,我带娘子去。”
向乐哥也不是故意要逗这小妮子,只是她那一副风风火火的样子真是太有槽点了,时不时心下就会起些戏弄之心。解决完私人问题出来时看到那小妮子还是一脸通红像要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的样子,向乐哥就觉得自己好像有那么点过分了。
“琳琅还没回来么?”她四处望望,身上让琳珑披了层厚厚的外衫,这会儿也不觉着冷了,在院子里朝外看了看。远处还能看到亮动的灯火,琳琅没来,倒是建平县主带着两个侍婢飞快地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
哎,县主的模样真是好生潇洒。心下还没感叹完,这潇洒的人儿已经走到了自己面前,伸出双手扶着自己的双臂晃了晃而后一手贴来探了探向乐哥的额头:“听说你坠水了,没事吧?”
“显然是还活着的。”向乐哥咧嘴自嘲道,看着眼前这个轮廓笔挺的县主很是赏心悦目。
“刚听到你那婢子来说你坠水了我还以为你此时昏迷的。倒不知你懂水,你三姐方才煮茶献艺得了长公主青眼,此时离不开,让我给你端盘樱桃来,走吧,进去说。”说完建平县主就一手轻推着向乐哥向着小阁楼的堂屋里走。
褪了鞋,两人盘坐在凭几的两侧,跟着县主来的侍婢由琳珑带着将带来的食盒里的菜肴摆放到食案上端了过来。
“你夜里也没吃什么,估计你也饿着没吃够,让人给你备了些。”说着,建平将食案推到向乐哥面前,只见食案上有几盘精致的小蒸点还有一碟暖寒花酿驴蒸,一碗热腾腾的葱姜肉丝粥还冒着热气,边上附着一碟樱桃。
“这驴蒸最是驱寒,你倒是有心,真想嫁给你了。”看着自己对面坐着如此佳人,向乐哥满意地咧嘴一笑调侃了一句,扶着碗慢幽幽地吃了起来。
“谁娶了你谁倒霉。”建平县主倒也淡定地瞥了眼前这俏丽的小娘子一眼,继续说道:“这驴蒸是你三姐让人准备的,从前倒是没注意过你三姐,只以为是个死板端庄的。今日看倒是关心你。”
“那当然的,我亲姐。”向乐哥骄傲地拍了拍胸,把自己给呛了一下。
“得,想讽刺我没姐妹只一群兄弟么?”建平无语地伸手虚打了一下向乐哥的头:“你倒是好好的怎么就坠水了?”
“还不是有姐妹的好处,永远都有那么多幺蛾子。”向乐哥说着放下碗比划了比划,脸上狰狞的表情却好是可爱,看得建平眉上倒多了些笑意:“方才还在夸赞你家姐,怎么又说许多幺蛾子了。”
“亲姐自然好,但不还有那么多堂姐嘛。”向乐哥说着没好气道:“都不知道这群小娘子一天到晚闲着没事瞎掰扯啥,好好的路不走还拖人下水。”
“你让人拖下水了?”建平眨了眨眼面上表情严肃了许多:“我二哥那般体格都几次没能动的着我,你家娘子们竟有这般体魄么?从前怎没听你提起过。”
看着建平这一副正经说道的模样,向乐哥有些忍俊不禁,将笑声咽进了喉咙里,继续撇着粥上的葱花:“你哥那是让着你,我们府上倒是没能将我拖进水的,我不过是那么个意思罢了。没多大点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建平听完却依旧正经地摇了摇头道:“我二哥那不是让着我,他次次寻我比划我都让人给他下散力的药,不然他那般手下不知轻重的我可没那么多条胳膊让他卸。”话说完只听向乐哥噗的一声把吃进嘴里的粥喷了出来,连唤失态却还笑得岔气,再看一旁立着的两个婢子,都是一脸忍俊不禁的模样,她便继续正色道:“这事你们不能说出去。”
“是。”婢子忙颔首不再说话,留下向乐哥一个心里还在乐。
建平县主的二哥是京城出了名的莽夫,为人倒是十分仗义,只是人有些傻呆傻呆的,性子太直说话做事都不过脑。对建平这个家里唯一的小妹是很疼爱的;可是心情好时便时不时会找这个妹子比划比划,美其名曰指导。
建平虽然懂武,可是对上她那个不知轻重的二哥她还是有些后怕。记得第一次见她二哥,她二哥给了她一个很实诚的拥抱,差点搂得她喘不上气,一双小拳头怎么推都推不开,从那次开始,她就对她这个二哥很是防备,只是没想到她居然还能给她哥下药。想到建平的二哥若是知道这其中的道道会是个什么表情,向乐哥就不禁笑出声来。
“够了向五,我可不是来让你笑话的。”看着向乐哥笑得花枝乱颤的模样建平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而后又盯着向乐哥看了好一会儿,突然道:“向五,我怎觉着你没失忆啊。”
“嗯?是吗?”向乐哥的笑声终于停了下来,讪讪地看着建平眨了眨眼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