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夏犹清和,芳草亦未歇。
本是多美的夏日风景,此时府里却似炸开了锅,只有向乐哥坐在她翠竹环绕的小庭院里捧着瓷碗悠闲喝茶。
向府本就是园林府邸,这山山水水别去一阁见一楼的雅致在夏日展现得淋漓尽致;池塘上的荷花开了,有特别管花草的佣人正无视这一切繁喧自顾自地撑着小船在湖上捞浮萍;翠竹环绕的竹里院更是清幽,繁叶遮蔽,将这酷暑遮了个赶紧。
然而此时最闹腾的莫不过是德兴院里的三房。
五郎失踪了。
两个月前老郡君将五郎叫去祖孙两长谈过一番,至于谈论的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此时五郎失踪了,苏氏那是急得火急火燎地就跑到了向荣院去哭,哭得向荣院里方圆十里都能听到声音;岑氏让两个女儿在院里好好呆着不要出去凑热闹。
向乐哥也不想去趟这趟浑水,她想到昨日五郎在她去练马的时候还专寻过她,开口就是伸手问她:“五姐,可能借些银钱傍身?”
向乐哥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卧槽,你丫怎么知道老娘有钱!?
第二反应则是双眼瞪大地看着这小兔崽子,他们三房那可是府里最富裕的,他娘苏氏那可别提是金山银山撑起来的,苏氏素来疼儿子,怎么这小子会管自己要钱了?
“你别管,就说借不借吧。”五郎的脸看着有些别扭,一点没有正在求人的自觉,只将手伸过去,一脸你不借也得借的模样看得向乐哥越发鄙夷。
“你不说是拿去做什么我可不会借给你。”向乐哥说着一挥马鞭,黄沙扬起,如今她的马术也算是中乘了,跟四个月前那个马都不会上的小娘子全完不一样。话说完就遛马跑了,五郎忙上马过去追,陪着姐姐跑了两圈见她停下了步子才支支吾吾地开了口。
“我想离家。”他撇开头去不看向乐哥的眼;这话可是大逆不道的,他是做足了鱼死网破的心才有的这个决定,虽说这位堂姐想来不着调可谁让他知道她有钱呢?
以前不知日子苦,从来没为银钱的事情犯过愁,可是这会儿想要出去自己闯一番,出了个门才发现没钱日子不好过。
其实两个月前他听了老祖母一番话后就立下了决定要离家去追求一会,无奈却走了半路饿着肚子回来。说起来当真是没点骨气,于是这两个月他都变着法子地攒路费,可都两个月了,眼看又要到国子学招生的日子了;此时不走恐怕就再走不了了!
“哟呵,你小子出息啦?”向乐哥伸手去拧了拧向任武的耳朵面上露出挑逗的笑容又似有欣赏:“怎么,要多少?”
这有些出乎向五郎预料,他愣了一下支支吾吾地开口答道:“……二……二百两。”
说来他以前还真不觉得二百两是多大的数目,可是这些日子攒了攒,就是不出去吃吃喝喝这生下来的竟是一百两银钱都不到,当他得知这事情的时候整个人都震惊了。
二百两不是个小数目,对于向乐哥来说却是绰绰有余,她马上端起了一副姐姐的模样低头看着这个小儿郎:“二百两?你将你日后的打算给我说说,我再考虑要不要借你。”
借个钱怎么那么麻烦?向五郎犯了个白眼被向乐哥看在眼里,当即就叫嚣道:“哟呵,还敢给你姐颜色看了?还要不要钱了。”
“你……我告诉你,你不得去与旁人说。”向五郎咬了咬牙开口与向乐哥商量。
“自然不会说出去,这就是咱们姐弟两的秘密。只是若是你是拿了钱去做些没出息的事,那我这钱就是拿去买包子喂狗都没得借你的。”
“当然不是!”向五郎忙反驳道,看着向乐哥默默不语地盯着他,思索了半晌,他才抬起头有些傲气地话道:“我……我要去从军。”
此时向乐哥回想着昨日那小子的表现倒当真像是那么一回事;本也觉得他是个娇生惯养不知人间贫苦的家伙,可是当他说出了他的计划向乐哥就默默认同了。
莫名地这孩子并没有要一飞冲天的妄想,反倒是想扎扎实实地从兵做起。
“从军可没得府里的日子过得好,如今边关是平静,可是若是太子得了势,免不了就会有一场水深火热。特别你还是向府的儿郎。你当真不与你娘亲道一声也好有个心理准备么?”向乐哥的表情是严肃的,她知道五郎这不是在闹着玩,可是如今说到安危,她是真有些担忧。
“从了军入了军籍自会有人通知到府上,我耶娘迟早会知道的。”向五郎默默低下了头;这是他头一次如此忤逆爹娘,但是老郡君说了,岁月是不待人的,若是当真如此消磨下去;那夜他梦到自己成了个纨绔,当真是将他自己给吓醒了。
“你的决定我也赞成,也支持。只是……这不是一条易走的路,你有这个勇气很好,但是你当真能坚持下去么?能压制着你的脾气么?到了军营,没有人会去迁就你也没有人会去伺候你。你打小到大都是让人伺候惯了的,你在府里学的拳脚那也是因着你的体质去迎合你的花拳绣腿。日后的苦,可能要挨饿,可能会变成那千万尸首中的一个连姓名可能都不知的。你当真行么?”
一个人若是没有带着不回头的决心,那一条路他永远走不出。
向五郎从未见过五姐姐这么严肃的模样,她的话竟是与祖母那日让他回去思索的事情一模一样。
“我已经准备好了。”向五郎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不会由着性子的,受再大的苦我也要撑着;我要让我娘知道,我选择这条路是没错的,我也能给她带去她想要的富贵荣耀,我也要为朝廷尽一份薄力。朝堂上那些尔虞我诈还不如战场上的明枪征战,我不会辜负你们的。”
“若你只是有一分气力,那永不会为人上人的。”向乐哥看着这孩子的一腔热血有些不忍去磨灭却不得不泼他一盆冷水:“多看些兵书,不然你永远都只是个兵。”
话至此,姐弟二人也无话继续了,该劝的都劝了,该说的都说了。
向乐哥回到房里后让琳珑包了三百两的银钱去拿给向任武,还让她带了句话,让向任武务必好钢花在刀刃上,每一分银钱用时都要问问自己这是否是必要的。
从军之路一走那就不知是多久。
这会儿向五郎当也出城数十里了吧?
向乐哥仰头去看了看天上的骄阳,伸手去挡了挡;透过指缝能看到那刺眼的阳光。骄阳下还有一个神清气爽地驾着马带着小厮飞奔在官道上的儿郎;他的神色已是前几月忧郁后再现的爽朗,这会儿背着包裹带着他的抱负一去就再不回头了。(未完待续)